“连陈公公您都没见过?”
洛菀夕气笑了,“这不明摆着是讹人吗?”
陈忠闻言,连忙竖起手指“嘘”了一声。
“哎哟喂,我的小道长,这话可不敢乱说!陛下是何等身份,岂会讹你?”
洛菀夕转念一想,“……说的也是,可……”
洛菀夕满脸写着无辜与冤屈。
“可我当真没拿陛下的扳指!”
陈忠无奈地一甩拂尘:“您跟咱家喊冤没用,得去跟陛下分说!”
他不再多费唇舌,直接转向左右宫人:“身上确实没有?”
“回公公,仔细查过了,没有。”一名宫女低声回禀。
陈忠意味深长地点点头:“得嘞,咱家明白了。”
随即对身后使了个眼色:“还不快伺候道长更衣?陛下还在昇明殿等着呢!”
话音未落,两名膀大腰圆的老嬷嬷便作势要上前拿人。
洛菀夕眼神一凛,立刻扎稳下盘,摆出防御的架势。
陈忠见识过她昨夜的身手,不敢硬来,忙上前两步打圆场:“道长,何必动手呢?不如您自个儿体体面面地随咱家走这一趟?”
洛菀夕紧盯着他:“我若跟你去,你能保证陛下会听我解释?”
“这个嘛……”
陈忠拖长了语调,面露难色,“圣意岂是咱家能揣测的?不过陛下既亲自过问,说明此事非同小可。说白了,不是那扳指格外要紧,就是……”
他意味深长地瞟了洛菀夕一眼,光溜溜的眉骨轻轻一挑,话锋一转,“总之这一趟您是躲不掉的。捆着去是去,抬着去也是去。依咱家看,您若问心无愧,不如大大方方自己走过去。您不受罪,咱家也省心,两全其美,岂不更好?”
听他这般说道,洛菀夕心知硬抗无益。
胳膊拧不过大腿,这点道理她还是懂的。
也罢,就走一步看一步,倒要看看梁浅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她略一沉吟,缓缓收起架势,对陈忠道:“好,我跟你去。不过,请公公带人先到外间等候,容我自行更衣。”
陈忠点头应允:“更衣自然可以。只是……咱家得留两个人‘陪着’道长。”
洛菀夕愕然:“这是何意?拿我当犯人看管?”
“哎哟,您这话可折煞咱家了!”
陈忠堆起笑脸,凑近几步,压低声音,“道长莫非忘了昨夜之事?陛下为了给您出气,可是亲自教训了那不懂事的兵士。陛下如此‘看重’您,咱家若不留人仔细伺候,这屋里桌椅没长眼,万一磕着碰着您,咱家如何向陛下交代?”
洛菀夕闻言,不由轻笑:“公公想岔了。陛下那是在整肃军纪,树立威信。我一介萍水相逢的道人,何德何能劳他为我出气?您说说,你们陛下像是爱管这等闲事的人吗?”
陈忠老实摇头:“不像。”
“那不就结了?”
洛菀夕指了指他身旁的宫人,“所以,何必多此一举留人看守?”
陈忠却不肯松口,几番讨价还价,最终留下两位嬷嬷“伺候”她更衣,换上的还是一套半旧的宫装。
洛菀夕捏着那料子寻常的衣裙,忍不住嘀咕:“怎么还是旁人穿过的?”
一旁的嬷嬷面无表情地答道:“是陛下特意吩咐找来的。”
洛菀夕暗暗撇嘴:这梁浅,也忒小气了!
更衣时,她本想趁机从淑姑给的行李中摸几件防身的物件,奈何两位嬷嬷盯得紧,她只得趁其不备,飞快地将几包常吃的药丸塞进袖袋和怀中。
这药她可不敢断,谁知道此番前去,何时才能回来。
陈忠领着洛菀夕行至昇明殿外,尚未入内,便见一名唤作卓九的内侍急匆匆迎上来,赔着笑脸道:“师傅您可算回来了!陛下正在殿内议事,吩咐您将人交给徒儿,先带到后头的元霜殿去。待陛下忙完,自会过去。”
陈忠闻言一怔:“元霜殿?陛下让你带她去那儿?”
他狐疑地打量着卓九,“那地方紧挨着昇明殿不假,里头一应物件都是从郢都潜邸原样搬来的,陛下可从不准闲杂人等靠近,连洒扫都是指定专人。咱家都没进去过,陛下怎会让你带这位小道长去?你小子莫不是听错了?”
卓九连忙躬身,语气却十分肯定:“徒儿哪有那个胆子传错话?师傅若不信,大可亲自去问陛下。”
陈忠嘴角一撇,似笑非笑:“我去问?你小子可真会给我找事!谁不知道你是潜邸就跟在陛下身边的老人,比咱家这个后来伺候的亲近多了。你既说是,那便是了。”
他沉吟片刻,又绷着下颌缓缓提醒:“不过……陛下若真要过去,你可曾派人先去打理?那地方久不住人,阴冷得很,好歹生个火盆才是。”
卓九恭敬回话:“师傅提醒的是,徒儿先前也请示过陛下。可陛下只吩咐将人带去元霜殿,其余一概不必操心。徒儿不敢擅自做主,节外生枝。”
“哦?”
陈忠眉头微蹙,沉吟半晌,终是摆了摆手,“既然如此,一切按陛下的意思办。”
他拂尘向后一挥,对跟着洛菀夕的两位嬷嬷道:“咱们的差事到此为止,把人交给卓九吧。”
陈忠一行人离去后,洛菀夕便跟着卓九走向元霜殿。
岂料她前脚刚踏入殿门,后脚就被卓九猛地一推!
她重心不稳,一个踉跄重重扑倒在冰凉的大理石地砖上。
还未等她爬起,身后殿门便“哐当”一声轰然闭合,紧接着是清晰的落锁声!
这架势,竟与绑匪无异!
洛菀夕一个翻身跃起,冲到门边用力拍打:“开门!放我出去!”
门外寂然无声,无人应答。
偌大的元霜殿,此刻只剩下她一人。
阴冷的气息从四面八方袭来,激得她汗毛倒竖。
她抱紧双臂,警惕地打量这座毫无生气的宫殿。
元霜殿与梁浅的昇明殿仅一墙之隔。
因新朝初立,国库不丰,梁浅此前下令后宫陈设多沿用前朝旧物,唯独这元霜殿例外——殿内所有物件,皆是从他大乾潜邸原封不动搬迁而来,保留着旧日模样。
初时身处这陌生环境,洛菀夕不免紧张。
然而,当她的目光掠过殿内陈设时,一种“刘姥姥进大观园”般的新奇感,竟渐渐冲淡了心中的恐惧。
殿中器物确实稀奇:海青石雕琢的琴桌,鸾纹缠绕的紫檀木椅……连纱帘上的绣纹都用了金线。
若说这些富贵物件尚在预料之中,那么多宝阁上的摆件则真正让她开了眼界:海蓝色的玻璃瓶透着几分“穿越”气息;青白玛瑙雕成的荷叶上,蹲着一只栩栩如生的俏皮青蛙;发晶雕刻的小兔子晶莹剔透;粉嫩莹润的芙蓉石香炉;紫水晶琢成的木兰花摆件……
满目皆是马卡龙般清新柔和的色调,处处洋溢着少女心。
洛菀夕万万没想到,梁浅旧邸的藏品,竟如此合乎她的审美。
更诡异的是,抚摸着这些物件,她心头竟涌起一股宿命般的熟悉感。
可她一个穷道士,哪配有这样的“宿命”?
莫非是梦境做得太多,已然分不清现实与虚幻了?
尽管对这些小玩意儿颇感兴趣,但眼下饥寒交迫,她也无暇过多流连。
粗略看了几眼,她便将这些精巧玩意放回原处,找了个能晒到些许阳光的角落,抱膝席地而坐,一会儿望天,一会儿看地,百无聊赖地唉声叹气……
她原以为梁浅很快就会现身,谁知左等右等,始终不见人影。
怎么跟那傅若璇一个德行?
把人召来,却又晾在一旁不理不睬。
眼见着窗棂间透入的天光一点点黯淡下去,夜幕降临,依旧无人理会她。
洛菀夕不禁怀疑:莫非梁浅忆起了那晚的些许片段,打算就此将她冻死在这里?
可她不想死!
即便眼下看不到半分生机,但“好死不如赖活着”,岂能坐以待毙?
思及此,她猛地站起身,开始在殿内踱步探查。
先前她还顾忌着礼数,不敢随意走动,只敢枯坐原地。如今等了这许久连个鬼影都没见着,她也懒得再管什么规矩,当务之急是找到取暖之物。
然而殿内虽珍宝无数,却无一件御寒之物。
她四下搜寻,终于在一面四扇屏风后,发现了一扇隐蔽的门户,门前垂着厚重的隔帘。
帘后想必便是后殿了……
洛菀夕掀帘而入。后殿虽同样未点灯烛,光线昏暗,但借着窗外廊下宫灯透入的微光,她勉强能辨出这是一间寝殿。
殿内陈设似乎比前殿更为讲究:脚下铺着柔软的珊瑚绒地毯,家具非楠木即紫檀,鎏金雕花的梳妆台形如盛放的海棠,屋子中央的金漆香鼎仍隐隐散发着清雅的熏香……
这里似乎并非久无人居。
而在所有陈设中,最吸引洛菀夕的,是那张足有三米宽的巨型床榻。
床体形似一枚展开的贝壳,挂着粉色的纱幔,铺着厚实柔软的锦褥——
看着就暖和!
就是它了!
洛菀夕不再犹豫,一个箭步冲上前,掀开被子就钻了进去。
她也知道随意睡别人的床不妥,但人都快冻死了,哪还顾得上这些虚礼?
被子裹上身没多久,冻得麻木的四肢便渐渐恢复了知觉。
啊……总算活过来了!
她本打算只躺片刻,暖暖身子就起来。
怪只怪这床榻实在太过舒适,她平日偶有的择床毛病,在此刻竟消失无踪。
加之床木似乎用了上等沉香料,那安神助眠的香气,对于作息规律、到点就困的洛菀夕而言,效果尤为显著。尤其眼下正值她惯常的入睡时辰,眼皮挣扎不过片刻,她便沉沉睡去。
夜半时分,她懒懒地翻了个身。
她睡相向来不老实,在寨子时,每夜与同样睡姿奔放的小今安同榻而眠。
为防今安滚落床下,总是她睡在外侧。
今安是安全了,她却隔三差五就要摔下床一回。
此刻,睡梦中的她依旧随性,抬腿一个潇洒的转身,便如咸鱼般将自己整个翻了过去。
然而,当她翻到另一侧时,却感觉身下的触感不对——不似床板的坚硬,不似锦褥的柔软,更不似地砖的冰冷……
而是某种温热的、柔软的、并且……
微微起伏的物事。
这垫着的……
是个什么东西?
洛菀夕闭着眼,无意识地伸手在身下胡乱摸索。
摸着摸着,她的手腕忽然被另一只温热的大手牢牢攥住。
感受到那不容抗拒的力道,她蓦然惊醒,睁开了双眼。
此时殿内已不知何时亮起了柔和的灯火,身下之人的面容在她眼前由模糊至清晰,一点点放大。
剑眉星目,挺鼻薄唇,俊朗依旧……
这……这不就是……
洛菀夕心头猛地一颤,惊得打了个嗝!
身下端端正正躺着的,正是新帝梁浅。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