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默轻叹一声,对璃月道:“还不谢过娘子?”
璃月连忙向洛菀夕叩首,见她跪下,一旁的琳月也乖巧地跟着跪了下去。
洛菀夕哪受得了旁人动不动就磕头,忙从桌上抓了两把果子,塞到璃月和琳月手中,又将她们搀起:“又不是年节,跪我做什么?往后啊,不管别处是什么规矩,在我这儿就别随便跪了。我身上没备红包赏银,平白受跪可是要折我仙缘的。”
两个小姑娘捧着果子,在洛菀夕的搀扶下缓缓起身。
小个子的琳月一边起身,一边定定望着洛菀夕,若有所思地端详她片刻,忽然轻声喃喃:“从前我们王妃……也不准我们随便跪她。”
“哦?是吗?”
洛菀夕起初未留意她的目光,只随口赞道,“早听你们说,你们王妃是个开明之人。”
小丫头又补了一句:“撇开娘子的容貌不说……娘子的神态气韵,倒与我们王妃有几分相似。”
洛菀夕闻言,手几不可察地一颤。
她抬睫望向琳月,不自然地挤出个笑容:“你说我……与你们王妃相似?”
说着又自嘲地牵了牵嘴角,“怎么会呢?贫道这般姿色,陛下那般人物,就算眼神再不济,也不能选个我这样的做王妃吧?”
璃月也在一旁细细端详洛菀夕,轻声道:“不是容貌,是仪态、神韵和脾性……方才娘子说的那几句话,璃月听着也觉得像。所以……”
她面露愧色,“用膳时才会将娘子错认成王妃,以为娘子也同王妃一样,不爱吃青菜。”
被她们这么一说,洛菀夕连茶盏也端不稳了,心绪纷乱如麻。
她不得不正视一个问题:为何人人都觉得她与那位王妃相似?
即便她顶着一张假面——
梁浅仍会认错她的背影;
敕离会听错她的声音;
连这两个初见的姑娘,也说她的神韵仪态像她。
画虎画皮难画骨。
有些东西,或许终究不是一张假面能掩盖的。
思绪翻涌间,一个大胆的猜想浮上心头:在寨中时,她从未问过二娘原主的过往,寨里人也无人主动提及。她生着与原主一样的脸,原主又与梁浅的王妃容貌相同……
她原以为只是巧合,如今看来,或许是她想得太简单了。
原主与梁浅的王妃,根本就是同一人——也未必没有可能。
若依此想,梁浅在她面前那些令人费解的举动,似乎也说得通了。
做过夫妻的人,即便面容陌生,也总能从她身上窥见故人的影子。
若他并非认出了她,那必是对她起了疑心。
倘若这些推测无误,那二娘送她入宫的用意,便不得不重新思量。
难道真只是为了替淑姑寻女?
她早说过,寨中有的是比她更合适的人选,可二娘却执意要她来……
为何?
是另有任务要交托?
洛菀夕没有原主的记忆,猜不透二娘的盘算,亦不知原主与梁浅的过往爱恨。
她只是顶着他人的躯壳,内里终究不是那个人。
若梁浅对原主有仇,她注定成为牺牲品;
若他对旧情未忘,她或可暂保性命,可日久天长,一旦被他瞧出破绽,一念之间,她依旧可能小命不保。
这局棋,怎么看都是死路。
而其中最令洛菀夕想不通的关窍在于:若原主真是梁浅的王妃,他也认出了她——不论有仇还是有情,为何他不戳穿她?
诚然,她对他有所隐瞒。那他……
又藏着什么心思?
洛菀夕越想越头疼,额角渗出细密汗珠。慧默见她脸色不佳,忙吩咐琳月斟茶:“娘子可是哪里不适?方才还好好的,怎么脸色忽然这么难看?”
洛菀夕扶着额角摇头:“无妨,只是有些头疼,歇会儿便好。”说罢强作无事,放下手对慧默道:“方才你说让琳月她们演皮影戏?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便演来我瞧瞧吧。”
其实她并非真想看戏,只是不愿见人因她而慌乱。
更何况一切尚是推测,她也不想沉溺于未证实的烦恼中,找点事做,也好转移心神。
慧默见她神色倦怠,柔声劝道:“娘子既头疼,不如先去后殿歇息?”
洛菀夕连连摆手:“这时睡了,夜里怕是难以成眠。长夜漫漫,那可不好熬。”
她说的倒是实话。
虽一夜未眠,此刻困倦不堪,她却不敢睡——
只因预感梁浅今夜会来。
不知他何时会至,若她睡了,夜里见他,只怕更难安眠。
她预感到梁浅会来,只是不知具体时辰。
白日里与慧默几人看戏闲聊,时光倒也易逝。可一旦日落西山,困意便如潮水般涌来。
“娘子既困了,沐浴后便先歇下吧。”慧默温言相劝。
洛菀夕望着桌上摇曳的烛火,眼皮打架,强打精神问道:“陛下今夜可会来?”
慧默答:“应当会来。卓九方才已将陛下明日要穿的衣衫送来了。不过陛下也传了口谕,说娘子若困了便先睡,不必强撑等候。”
强撑等候?
洛菀夕嘴角微抽——说得仿佛她多盼着他来似的。
她打了个哈欠,实在撑不住了,便起身准备沐浴就寝,只提了一个要求:沐浴时不需人陪。
慧默起初不放心,奈何拗不过她,只得应下。
洛菀夕问了净房所在,璃月指了后殿偏室,她便自个儿掀帘进去了。
她不愿人陪浴,一是不习惯被人看着,觉得尴尬;二来,是因为原主这身子——
穿着衣裳尚显玲珑有致,一旦褪尽衣衫,便会露出几处刺目的伤疤。
她也不知这些疤痕从何而来,入宫验身时,嬷嬷还替她庆幸:“亏得你不是来选妃的,就这一身疤,莫说选妃,就是当个末等宫女也进不来呀!”
洛菀夕当时还笑答:“我哪有那般志向。”
嬷嬷问起伤痕来历,她只搪塞是采药时摔的。
虽糊弄了过去,终究是谎话。若慧默她们问起,难保不会生疑,索性先遮掩着,待到瞒不住时再想说辞。
舒舒服服沐浴完毕,洛菀夕穿着寝衣从偏室走出。
她一边走,一边散开盘在头顶的发髻,用搭在肩上的绸帕擦拭濡湿的发尾。
脚上趿着金齿木屐,口中哼着下午璃月刚教的小南调,神态悠闲得好似刚泡完澡的东北老友。
直至一个低缓的男声如惊雷般在殿中响起,瞬间击碎了她这份惬意——
“不是说困得睁不开眼了?怎么还有精神唱曲?”
洛菀夕浑身一僵,愣在原地足足十秒。确定不是幻觉后,她才抬睫循声望去——
流苏八角宫灯下,梁浅身着素色寝衣,闲坐于书架旁的摇椅中。
一手捻着不知从何处得来的珠串,一手握着书卷。
暖光流泻在他银线暗纹的衣袍上,平添几分温润气质,宛如如玉公子,又似不染尘俗的圣人。
若洛菀夕是初见他,或许真会被这般清雅模样所惑,以为他本就是这般温润沉静之人。
可事实上,此人翻脸比翻书还快,心机深沉得十个麻袋也装不下。
见她迟迟不语,梁浅将目光从书卷上移开,偏头瞥她:“想什么?问话也不答。”
洛菀夕蓦地回神,目光心虚地撞上他微蹙审视的黑眸,停顿片刻,才磕磕绊绊道:“没……没想什么,就……就是有些困了。”
梁浅端详她片刻,轻吁一口气,合上书,撩开膝上衣摆起身,对她道:“朕也困了,那就一同就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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