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不能……
他来到这别院时，便已自身难保，燕苓若情愿与他同往，也只会换来日日与刀光剑影为伴。那种担惊受怕，生死一瞬的日子，恐不免又让他回忆起过往梦魇。
江点星紧闭双目，源于悲悯的冲动，在理智的冲击下，终究是不甘的凋敝瓦解。
在此等纠葛与自遣中，那道清灵而温润的声调，总是未曾失约，款款而至。
“一切都好。”
这是燕苓每逢江点星千言万语化作一句“饭菜是否合胃口时”，说与江点星的答复。
只是这一次，那声音中，隐隐透出丝丝缕缕的担忧。
江点星深暗的眸光，仿若幽夜中被惊扰的寒星，几不可查地扑朔一瞬。旋即，他收紧叩于膝上的指节，迷惘抬眸。
燕苓雪腻的面庞，宛如枝头悄然初绽的梨花，轻悬着恬静的笑靥。他静望着江点星，眉心轻微上抬。那眉眼间的情愫，是安抚，是忧虑，除此之外，澄澈见底，没有半分不可言说的**。
江点星尖锐的虎牙，仿若缝合言语的针线，深深嵌入了唇肉。
他多祈盼这锐痛可以镇压住如野草疯涨般卑劣的心绪，可他偏偏自幼习惯一身伤痛，亦从未言过痛。藉此，直至腥甜的血气在口中逸散，他才恍然意识到徒劳无果，哑口轻笑。
燕苓以为，少年人无端低落的心绪，在这一刻终于好转。他将靠近自己这端的桂花糖糕，轻推至江点星眼前，回之浅笑。
吃甜食，心情会好。这是江点星每日在用饭时，为燕苓添一道糕点的原因，也是燕苓此刻未言之意。
江点星回望着清浅含笑的燕苓，若无其事地举筷，将桂花糕递送入口中。凉润的甜，与难咽的血，在口腔内逐步交织成为难以言喻却让人无法割舍的苦涩。
此后，这种情态，成为了江点星的常态。
他深陷其中，却表面不显。在燕苓眼中，江点星一如往常情绪不形于表。他虽愈发缄默，却也同燕苓愈发形影不离。一日中，他或与燕苓一同研究着喜欢的新菜式，或时不时同燕苓共同为春燕收集筑巢的新枝。
直至有一日，方时砚为庭院移栽了一棵参天的海棠。江点星的心中，便又多了与燕苓一同养护好四围花花草草的愿景。
随着春日渐浓，草木丰茂，花草被照看的愈发宜人。江点星望着燕苓环顾花草时笑达眼底的双眸，却总觉不够。他回忆起过往种种，燕苓曾为之欢笑过的事物。又在那树下敲打起木桩，终于，江点星一步步将它装点为可抛却一切的秋千索。
燕苓日日身坐秋千之上，身姿轻盈摇曳。那些曾忧极或缠心的杂念，在这一刻皆可抛诸脑后。他于荡起的最高点，眺望高着墙之外的山水，于回荡间，嗅闻着萦绕于身的清然草木香。他放纵着身心越荡越高，仿若穿行于花草间的春燕，在感受着春日生机勃勃的同时，迎来了真正的自由。
只是，他每每抬首，望见海棠枝头的嫩绿，总归会忆起这棵海棠的由来。
它见证过自己于生时被遗弃、被活埋，也历经过他在孤立无援中被接纳，被救赎，甚至在那个雨夜，它绵延土壤的根脉，吞饮过他至亲的鲜血。
如今，因着一句夜深时不自知的梦呓，方时砚又让它回到了他的身边。
这一次，它又会于他的生命中，窥见到些什么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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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深陷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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