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嘭”
外面传来一道巨响,似乎是什么东西倒地,紧接着是一连串地乒乒乓乓声。
圆肚男人听到这声儿,脸上的肉抖了几抖,流了一衣襟的汗灰溜溜地站回了墙角。
透过里面的屏风看去,还有几个孩子和女人的身影,皆是惴惴不安地站在里面,一动也不敢动。
楚韫站在窗边,面上神色莫测,缓步走近门边,悄悄推开一丝缝隙。
没成想下一秒一股大力袭来,楚韫忙闪身躲开,木门和着一道粗壮的身影顿时倒地,掀起一阵灰尘,让人睁不开眼。
恍然间一道身影出现在门外,手里还举着个罐子,是用那土陶烧制的,看着格外坚实。
屋内的孩子和大人顿时叫做一团,楚韫不耐地抬起一只手捂住了耳朵,然后问向门口的那道身影。
“你来了。”
“怎么?看你好像不是很意外的样子。”
文裕丢下手里的罐子看向楚韫,也就才一会儿不见这人竟然比先前更潦倒了,衣衫灰扑扑的上面还沾着不知道是谁的血迹,脸上也没干净多少,只一双眸子还如往常一般明亮。
还有,人看着也陡然沉稳了不少,没了之前那吊儿郎当的模样,倒还挺顺眼的。
“当然不意外,我猜你肯定会回来。”
楚韫哑声笑了笑,眸中确实没有多少惊讶。
“我若是不来呢?”
文裕低头看向倒在地上的壮硕男人,这男人倒也面熟,之前貌似是在流民里面看到过,应该还是个小头头。
他在王老爷宅子里不知道在找些什么,看着鬼鬼祟祟的,不像是在找财物,倒像是在找人。
于是她就尾随在其后,见这男人几次徘徊在这间屋子门外,她就知道屋里定是有什么,于是趁机在他下手的时候偷袭了。
也就占了个原主身子单薄娇小,步伐也很轻,一直没被男人发现,这才得以偷袭成功。
不然从正面下手,她可是一点胜算都没有。
不过想来楚韫应该也是没有胜算,不然怎么会躲在屋子里。
楚韫勾了勾唇角,没急着回文裕的话,而是蹲下身子翻了翻男人的衣裳。
“那就不来罢。”
他再次站起身时,手里已经多了一柄刀。
文裕目光落在他手里的刀上,看着这把银光闪闪的刀她背后也是不由得冒了冷汗。
“他怎么会有刀?”
这柄刀不算太长,大概也就一截孩童手臂大小,但磨得很锋利。
这样的刀不奇怪,奇怪的是为什么一个流民会有刀?
要知道铁制东西可是很贵的,一般人家可是买不起,更何况会是出现在一个身无分文的流民身上。
再说了,就算是有那应该差不多也是短粗的菜刀之类,而不是这种形状的。
再看这男人身材,确实不像是流民。
“嗯,他不是流民,应该是打手一类的。”
楚韫拿了根绳子将人捆上,丢进了屋子里面,顿时又惊到了角落里已经缩得跟鹌鹑一样的人。
“王老爷,麻烦你们看好他,我待会回来要人。”
“好好好。”
那王老爷不停地拿着一块绢布抹汗,嘴里连连应声,一点也看不出来往日嚣张高傲的模样。
见到文裕朝这边看了过来,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目送着两人离开。
文裕跟着楚韫走出去没多久,便把自己心中的疑惑问了出来。
“所以你是直接找了王老爷他们,让他出人堵住了流民?”
这虽是在问,用的却是肯定的语气。
“没错,当时时间紧迫,没办法召集村民来抵抗,于是直接找了一家有钱的,看这三进的院子,想来他家里应该有不少仆从下人。”
楚韫垂眸看向身旁的文裕,又道:“宅子建得这般惹眼,又是离村口不远,定当是第一个靶子。”
事实也确如他所料,这群流民大部分进了村就直奔着这边来了,显然也不是没有准备的。
王家是大湾村的大地主,家里仆从自然是不少,楚韫上门找到王老爷告知事情之后,王老爷本是不想理会的,他着宅院这么大,防御这么好,那群流民进不来肯定就走了。
但楚韫的话直接打破了他的幻想。
于是那几十个仆从长工就跟流民干起来了,当然也很是跑了许多人,大概剩下来的也就十几个,好在那伙流民人数也不多,勉勉强强算是撑了这么久。
不过那群流民非常能打,后面王家的院门给破了,王老爷被人追着砍,很是后悔,早知要是跑了,性命肯定无忧。
不过现在再想这些也是没用了,已经是回不了头了。
“所以那火也是你放的?”
文裕倒也不意外,那种情况之下,她也不会选择去召集村民,因为根本来不及。
要是村民因此而慌乱,一个两个的跑了倒是不要紧,只怕都跟着慌了神全跑了,这才是要命的。
“嗯,那群流民里有打手,长工和仆役们都是没见过血的,不会打架,死了很多人。要是让这群人趁乱进了村,再想遏制那就难了,只能燃火提醒村民,如果有人能赶来救火那就更好不过了。”
楚韫倒是没有隐瞒,他看着不远处仍然亮着的火光道:“放心,烧的是王老爷的水中阁楼,火势应该蔓延不开。”
趁这局势还能扭转的时候点燃这把火,让更多的人加入进来。
流民人数不算太多,村民们本就有一战之力,若是人人自危而都跑了,这才完了。
主动放弃反抗,将主动权让渡于那群没有人性的流民手里,不就是死路一条么?
说这话的时候两人正好走出了王家大门,外面情况已经缓和下来了,只是遍地惨状让人不忍去看。
文裕看到那殷红一片的时候心里也是如被巨石撞击过一般,让她怔愣在原地,无法再有任何思考和行动。
那血仿若一块幕布将她的眼睛盖上,再也看不见其他。
过了片刻后文裕才怔然道:“只是......可惜了那些牺牲的仆役和长工了......”
生涩字句从她的嘴里蹦出,那股血腥味仿佛生了智一样往她嘴里钻,让她说出每一个字的时候都想作呕。
“这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不可能是没有代价的。”
楚韫敛着眸去看这一片犹如炼狱般的场景,他的反应没有文裕那么大,甚至可以说是十分冷静淡定的。
文裕也知道楚韫这话确实是对的,甚至她自己一开始也是这样想的。但他如此轻飘飘地说出这样的话来,仿若那些生命在大局面前只不过是不值得一提的东西而已。
可她又何尝不也是那样做的呢?
这就好像那个经典的列车困境问题,没有全然正确的答案,只有能否承受的选择。
而这个问题,她想拿来问问楚韫。
“如果此时面前只有两条路可走,而你坐在一匹疯马身上,有一条路上被绑了五个人,另外一条路上被绑了一个人,你会选择哪条路走呢?”
楚韫侧身看了她一眼,似乎惊讶于文裕为什么会问出这样的问题来。
“当然是选那一个人的道路。”
说出这个答案对他似乎没什么压力,他很轻而易举的就接受了这个选择。
文裕也丝毫不意外他会做出这样的选择。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很聪明,比我见过的很多人都要聪明,有时候想太多也只会困住自己,我们只要做出正确的选择就可以了,我们也只能做出这样的选择,你要庆幸你是那个可以做出选择的人。”
楚韫抬手揉了揉文裕的脑袋,抬腿离开。
文裕被他的一番话说得醍醐灌顶,愣在原地都没有反应过来这人趁机用那灰扑扑的手揉了一把自己的脑袋。
是啊,以她现在的能力,怎么来在这个落后的时代去讲平等的人性呢?
这里的人仍是有三六九等、尊卑贵贱的,即便是到了她那个时代,也还是没有完全清除这样的情况。
她现在连自身都难以保全,更是无法来改变这样的情况,她也没有错。
就算她要改变这样的情况,那也不是现在就能做到的事情。
想到这里文裕心中那一直想吐的感觉忽然消失了,人也畅快了许多。
另一边的楚韫已经走到场地中央查看情况了,后面赶来的村民,也就是文裕带过来的那一批加入战斗之后很快就将流民气势压倒,这群流民看着情况不对立马就散了。
村民们也没有去追,而是去救治伤患,能现场包扎的就包扎,情况差点的就抬着送去村里老大夫家里。
村长也不知道啥时候站了出来在处理情况,现场倒不是很混乱。
只是流民没留啥活口,后面杀红了眼没跑掉的流民全被村里人给活生生打死了。
那些流民只有少部分人有刀,剩下的大多用的还是顺道在村民家里抢来的锄头棍棒之类的,造成的伤害不算太大,但到底还是死了几个人。
据说村头附近还有几家在混乱中也遭了难,基本没有活口留下来。
不过这些情况已经算是好的了,若是王老爷这里没有拦住大部分流民,让流民在村中大肆作乱,那造成的伤亡将更为严重。
半夜里下了一场大雨,将那污浊的血水冲刷了大半,但王老爷家门口那平整的地上到底还是留下了一层暗红色的印记。
文章中选用的列车困境是伦理学知名的思想实验之一电车难题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章 流民进村3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