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溪问不答反问：“如果避毒丹被克制，那我怎么诊出他是云镇澜？”
普天之下，吃过避毒丹的就三个，活着的只剩云镇澜。
闻言，云镇澜松了口气，这是好事，证明药效还在。
沈溪问解开他的衣服，用银针划开布条，看到略显狰狞的伤口，已经结出薄痂，旁边有歪歪扭扭的黑线。
“缝的可真丑！”
师无声双手背在身后，偷偷地在心里反驳：我是个杀手，会给人缝伤口就不错了，还要求那么高。
沈溪问掌上发力，推起云镇澜的上半身，侧坐在床边，两根大拇指按在腰椎位置，食指和中指并在一起，一寸一寸地轻微按压过去。
云镇澜背上有两道黑色的掌印，分别在左肩胛骨和靠中间的肋骨处，经过几天的推拿及敷药，掌印逐渐变淡。
沈溪问双手凝聚真气，自下往上推动，在掌印附近停留。
云镇澜感觉背部升起灼烧之感，带动五脏六腑开始造反，异物涌上喉头，忍不住吐出一大口暗红色的瘀血。
喷溅的血滴离脚尖只有咫尺之遥，师无声往后退了两步，脸上有一闪而过的凝重之色。
利用真气扶着云镇澜的上半身不倒，沈溪问转瞬来到他身前，银针扎入重要穴位，护住他跳动过快的心脏。
“去傻望那里打盆热水过来，再找三根大小相似，两尺长，五寸宽的木头，将树皮和木刺削干净。另外，把这几日给他敷的药都拿来。”
沈溪问边寻找剩下的暗伤，边吩咐师无声。
师无声飞快地跑出去，没有一丝迟疑。
云镇澜难耐地闭上眼睛，嘴角沾着鲜血，胸口剧烈起伏，呼吸急促。
两刻钟后，沈溪问手一挥，所有银针飞离云镇澜的身体，落在旁边的水盆里，针尖带有暗红色的血。
小包袱放在桌上，没有写名字的瓶瓶罐罐都已打开，药味钻进鼻子里，沈溪问径自拿起要用的灵药。
师无声坐在凳子上，手里捧着去掉树皮的木头，用袖子里倒出的那把匕首，耐心地削去木刺。
光滑的三根木头摆在床上，盖着三件柔软的衣服，刚好架起云镇澜的肩膀、腰和脚，背部腾空。
“他在这里躺半个时辰，你把地面收拾干净，待会儿或许有其他病人要用。”
沈溪问收起银针，嘱咐师无声。
祠堂容纳了大部分病人，有些不方便当众治疗的人会带到房间里医治。
师无声瞥向那三摊瘀血，尽力说服自己，压下甩手不干的想法。
“云宗主，您知道我上次这么擦血，是多少年前的事了吗？”
师无声蹲在地上，手里拿着被血染红的帕子，止不住地叹气。
云镇澜躺在木头上，身上缠着足以当衣服穿的布带，缓缓地吐气吸气，有些没营养的话不需要听。
师无声把地面清理干净，搬来张凳子，坐在旁边守着他。
“云宗主，您感觉好些了吗？”
云镇澜睁开眼睛看他，没有往日的犀利，更多的是被病痛摧残过的虚弱。
师无声像倒豆子似的把自己的想法倒出来：“我还以为我已经帮您把瘀血逼出来了，结果还是得靠神医。”
“云宗主，当时他问您的时候，您是怎么想的？怎么会想到立那种字据？要是开始实施，恐怕第一个月，您管辖地域的医馆就会叫苦连天吧，所有百姓都会涌去看病……”
距离他继承潇明宗还有段时间，只要提前计划好，总能应付过来。
云镇澜闭上眼睛假寐，杀手在旁边喋喋不休。
橘红色的阳光退出村庄，换上银色的月华铺满大地。
两人又回到祠堂，云镇澜躺在薄被上，师无声合衣侧卧在旁边，趁现在不用赶路，他得养精蓄锐。
云镇澜睡不着，属于其他人的呼吸声此起彼伏，习惯保持警惕的身体无法在这种情况下进入梦乡。
扭头望着睡相恬静的杀手，隔得这么近，仅能感觉到轻微的呼吸声——能以疯疯癫癫的性格担任戮月宗的万护法，足见其本事。
另一边，耸立在高峰上的森冷城楼，黑衣杀手手执弓箭，日夜守卫。
一声鹰啼响起，体型巨大的黑鹰在天上翱翔。
杀手立刻敲响铜钟，一时间城里留守的杀手都抬头往上看。
“那是戮护法的鹰……”
只有鹰回来，任务多半是失败了。
黑鹰得到许可，落在黑色大殿前面的空地上，负责护卫的杀手持刀往前，待看清背上的人后停住脚步。
躺在鹰背上的不是经常出入大殿的戮护法，而是另一个黑色的身影，整张脸裹着黑布，看不到一丝裸露的皮肤。
胸口的位置，被“死而复生”的“云镇澜”偷袭以及两艘楼船爆炸造成的重伤，只经过简单的处理。
换作寻常人，不死也要去掉半条命，但他如同没有知觉一般，缓慢地持剑站起，走向打开的殿门。
……
隔天清晨，师无声早早就醒来，见云镇澜还没睁开眼睛，饶有兴趣地数着他的长睫。
不愧是曾经的修仙界第一美男子和戮月宗小妖女生下的独子，脸和身材都很完美。
云镇澜感觉到灼热的视线在脸上游移，掀开眼帘，对上杀手伪善的笑容。
“爹，您醒啦！您饿不饿，要不要喝点粥？那位小兄弟熬了白粥。”
云镇澜张口欲言，师无声把耳朵贴过去，听到六个字。
“欧冶，投其所好。”
昨天听到欧冶春望在这里，他动过拉拢对方的心思。
欧冶宗和天胤宗相隔很近，世代交好，欧冶春望作为天脉弟子，是能利用的对象。
师无声眨了眨眼睛，跪坐在地上，不赞成地看着他：“爹，家里的农活您不用管，现在重要的是您的身体！”
云镇澜不出声，就这么盯着他。
师无声自己接下去：“爹，您的身体养好了才能想别的事。离家前，奶奶说的话您都忘了吗？我得照顾您，不能离开。”
两人被利益绑在一起，他愿意分享得到的消息是他好心，但云镇澜想让他做任务以外的事，那是另外的价钱。
“天兵。”云镇澜吐出两个字。
师无声抓起他的一只手，情真意切：“爹，我能当您的儿子，是我这辈子最幸运的事。为了让您开心，我什么都愿意做。”
云镇澜竭力克制自己，不能翻白眼。
师无声端着空盆去找欧冶春望，经过昨天的接触，两人勉强算熟悉。
师无声问：“小兄弟，昨天着急要东西，没来得及问，你怎么称呼啊？”
“你叫我傻望就好了。”欧冶春望掀开锅盖，抓起葫芦瓢，往木盆里倒水。
“傻望，”师无声重复了一遍，“你可以叫我铁牛。傻望兄弟，你是哪里人？”
“北方人。”欧冶春望不假思索地回答。
“我们这儿是南方，一来一回岂不是很远？”师无声按住木盆边缘，没有急着走。
“差不多吧，走路的话得走三个月。”欧冶春望把锅盖盖好，蹲回地上，拨弄灶里的干柴。
“那可真够远的，”师无声有些咋舌，“神医也是北边过来的吗？”
“他不是，”欧冶春望摇摇头，抬起的圆眼里尽是真诚，“他就在南方住。”
“哦！”师无声点了点头，不免有些好奇，“那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刻有火焰纹的红色短刀和刻有云雷纹的黑色短剑同时出现在脑海里，欧冶春望心头一颤，闷闷地回答：“我不小心踩空了，掉落悬崖，是他救了我。”
重伤的身体不能动弹，被毒蛇近身的时候，他以为这一生就这么完了。
结果几枚银针飞来，把手腕粗的银环蛇钉在原地。
一个白色的身影踩着树枝现身：“总算逮到你了。”
四目相对，欧冶春望的泪水滑过脸颊，浓眉大眼看起来十分委屈：“救命！”
现在回想起来，欧冶春望还觉得不好意思，但又有一丝甜蜜。
“他没有嫌弃我，帮我治好了伤，还给我煮蛇羹吃……从那时起，我就决定要跟在他身边，陪他行走天下。”
槽点太多，师无声一时不知该从哪里说起。
“那你不回北方了吗？你的家人不会担心你吗？”
提到家人，欧冶春望脸上的笑意收敛，抿着唇，不悦地说：“他们不会担心我的，他们不在意我的死活。”
充满茧子的厚实手掌直接把干柴掰断：“在他们眼里，只有我堂兄是最重要的。”
师无声大概猜到了，但还是做出惊讶的模样：“傻望兄弟，你的手没事吧？”
经他提醒，欧冶春望才看向断成两截的干柴，普通人可没有这种力气。
“没事，我天生力气大！”欧冶春望把五指张开给他看，一点伤痕都没有。
“傻望兄弟，你这身力气要是去地里干活，一家人都不愁吃穿了。”师无声说着调侃的话，欧冶春望只是尬笑。
回到云镇澜身边，师无声在他耳边呢喃：“爹，去年十一月，欧冶宗的天级短兵比试知道吗？欧冶春望输给了他堂兄，欧冶宗主的三儿子，一气之下离家出走。”
从北到南，漂泊了三个月，中间发生了什么，导致欧冶春望坠崖，遇到沈溪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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