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界阴都大殿。
寅无相掌心聚起业火,顷刻间那道旨意化成了一缕灰烟。
“帝尊息怒。”
旁边两个阴鬼史瞥见寅无相的脸色顿时躬身恭敬问道:“可是因为鬼魂作乱人间之事?您放心,五方鬼帝府都在差人去人界搜罗残魂,再过几日定会处理干净的。”
他们只知自从眼前的人坐上了酆都大帝的位子后,这冥界的气压就越来越低。
这个主子平时里虽然看起来懒懒散散一副万事都浑不在意的模样,但偶尔沉下脸时,周身气势让人不寒而栗,周围的大小鬼见了都恨不得躲得远远的,生怕主子一个不高兴,首当其冲的就是自己。
寅无相眸中氤氲着墨色,目无焦虑地望着前方不知思虑何事。
殿内一片死寂,忽然角落里传来一声细弱的叫声,不是小鬼的声音反而像凡间的牲畜。
一只通体雪白的猫探出了毛茸茸的爪子,紧接着几步便跳上了寅无相的膝盖,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窝在了那人腿上。
果真是凡间的畜牲看不懂眼色。
两个阴史不敢抬头对视,只敢暗忖,生怕帝尊正在气头上,说不定这只猫也马上化为灰烬了。
可预想的情况并没发生,只见寅无相脸上的阴霾一扫而净,一下一下抚摸着白猫的背脊,状似自言自语:“是该去趟阎罗殿看看了。”
阴史不敢多问,只能谨遵帝尊大人的话转身带路。
阎罗殿整日阴魂来来往往,阴帅判官各司其职,忙得不可开交。
李安闲跟在两个鬼身后,被黑白无常牵着踏过了忘川河,眼前的门便是阴曹地府的入口了。
“两……两位大哥,等等!”
突然传来一声喏喏的喊声。
自从一口水把他呛死后就没了意识,再睁眼时就要进这道鬼门关了。
周围黑漆漆的,隐隐有红光闪烁,无头鬼魅飘来飘去,加上一黑一白两个鬼就在自己身边,这场面过于恐怖,以至于李安闲缩着肩膀吓得脸上立马挂上了两行泪,却不敢发出啜泣声音。
李安闲自小胆子就小,混迹茶楼饭馆时最怕的就是说书人讲的鬼故事,这会儿顾不上其他挣扎着开口解释:
“两位大哥,都怪我喝了一口茶呛到了,误打误撞来了这儿,你们是不是收错魂了,那个,天色不早了,能不能送我回去啊,我爹娘会担心的……”
黑白无常面无表情,“人鬼殊途,可是你已经死了。”
李安闲闻言泪珠子断了线似的,摇头否认,“我没死,这一定是做梦。”
说着便狠掐了一把胳膊,没有熟悉的痛感传来,反而轻飘飘的,口中忍不住发出一声轻呼,“是真的…死了……”
下一瞬便两眼一抹黑的向后瘫倒。
“哎!”白无常看着瘫在地上的李安闲,翻了个白眼,“这小鬼胆子这么小,别是吓得魂飞魄散了吧。”
黑无常冷冷道,“拖走,别耽误投胎。”
几人还没到奈何桥,就被一红衣判官拦了路。
“先等等,我瞧这小鬼有些蹊跷。”崔钰左手捧着生死簿,右手握着勾魂笔,笔端虚虚点了点李安闲的额头,“他是哪里人士?”
白无常:“京城人士,西城杨柳巷李府的小少爷,名叫李安闲。”
名字对得上,生辰八字也对得上,但不知为何生死簿上却划不去这个人。
崔钰眉头紧皱,多年来还未发生过如此奇怪的事,不禁盯着那张苍白的脸出神。
白无常不明所以,胳膊肘怼了怼身旁一言不发的黑无常,心虚地问:“咱们不会勾错魂了吧?”
说罢便挑挑眉伸出一根手指向上比划两下,噤噤鼻子。
其中的含义不言而喻,说白了还是怕上头新来的帝尊知道这事儿怪罪下来。
眼下乱摊子还没收拾好,这个节骨眼上出错岂不是不想活了!
黑无常倒是没他那样胆小怕事,不过也低头一起打量起吓晕过去的这个小鬼。
三人蹲在李安闲身旁,一瞬不瞬地盯着他,若是个大姑娘恐怕早就被炽热的目光盯得羞红了脸,可李安闲这会儿不省人事,压根儿不知大家的脸上有何表情。
过了片刻,崔钰率先开口:“这件事须要请示阎王,若是处理不当,这凡人的命格可就乱了。”
白无常和黑无常异口同声:“那……不关我们的事吧……”
“想的美。”崔钰收了生死簿大手一挥:“带上他,跟我走。”
李安闲被扛到阎王殿冷冰冰的地上躺了半个时辰,才见到传说中的阎罗王。
早在黑无常扛起他颠簸时他就醒了,只是周围都是各种鬼话,他本就害怕只能憋着一口气不敢出声。
听那鬼的意思,约摸是自己身上出了岔子,若是装乖卖傻,再声泪俱下地哭诉一番,说不定阎王大人一心软就把他送回人间了。
他心里的小算盘打得啪啪响,默默躺在地上听着周围的动静。
今日阎王殿比往常肃静许多,几人又等了一刻钟,阎罗王才姗姗来迟。
“怎么回事?”
阎罗王虚扶了扶头上的帽子,扫了殿内的众人,示意其他鬼众都出去。
小鬼们也觉殿内气氛压抑,很快退了出去。
殿内只剩黑白无常和崔钰,以及躺在地上装晕的李安闲。
“回阎王,这凡人命格蹊跷,您请看。”
说着便上前将手中的生死簿呈上。
万年来,阴曹地府也出过几回乱子,可从来没见过这么特殊的凡人命格。
明明是天生的肉眼凡胎,怎么会有如此仙缘?
“这……”
阎罗王粗砺的横眉拧到了一块儿,也犯了难。
不禁打量一眼地上的人。
李安闲还穿着白日里那件月白的袍子,在一众阴沉的暗色中格外显眼,他的脸偏向阎罗王这边,几缕垂下的发丝脆弱地耷拉着在煞白的小脸上。
显得好不可怜。
若是平时阎罗王不愿管这些凡人的小事儿,随便抹了生死簿便是,可今日“那位”就在后头,不想管也得装装样子了。
他接过生死簿顺手施了法,可那纸上竟骤然显出了金光符文,名字却一动不动。
一滴冷汗从额间滴下,大殿内一片寂静。
崔钰眼观鼻鼻观心,适时开口:“阎王大人,要不您去问问那位拿个主意?”
阎罗王转身便进了后殿。
那只雪白的猫正在撕咬一只玲珑球,寅无相斜倚在榻前,一只手随意操控着法术带着球满屋子飞,逗着猫儿。
“难得见你这么喜欢这玩意儿,这球一会儿咱们带走了。”
白猫“喵”了一声仿佛在回应主人,琉璃珠般的眼睛盯住白球刚要扑过去,就撞到了阎罗王的后背。
“喵!”
阎罗王顾不上失礼,急忙把生死簿呈上,“这凡人命格诡谲,请帝尊做主。”
白猫受了惊钻进了主人怀里,只露出两只眼睛,一起盯着生死簿上那个冒着金光的名字。
“李安闲。”
寅无相薄唇轻抿,口里呢喃着脑海闪过白日里那个古灵精怪的少年。
果然有蹊跷。
“谁把他的魂魄勾来的?”
“回帝尊,是黑白无常,小的也只是按规矩行事,这凡人的阳寿确实尽了。”阎罗王垂头回。
寅无相瞥了眼腕上闪着暗红微光的九转羁魂玉扣,眉心微微隆起,心下有了主意。
“既然与上头的神仙有关,自然不能草率了事,但名字又抹不去,阳寿不能归一,当不成小鬼儿入不了轮回,若是我们不管不顾,把他放回阳间坏了命格,怕是哪一日又会生事端。”
低沉的嗓音萦绕在后殿,阎罗王听着寅无相的废话,心里暗道:“不就是说这是个烫手的山芋吗,谁也不愿意收拾烂摊子,说到底,还不是让我管!”
没等主动揽下活儿,就见寅无相朝他看了一眼,勾勾手指。
阎罗王:“?”
我没看错吧,眼前酝酿着一肚子坏水的人是帝尊大人吗!
半晌后,阎罗王故作镇定地回了前殿。
李安闲躺在阴冷的地上身子都要冻僵了,心想若是还不回来,自己真要死透了。
“那个凡人醒了吗?”
李安闲听到声音松了口气,艰难地翻了个身,感觉哪儿哪儿都疼。
勉强跪伏在地弱弱道:“阎王大人,是不是能把我放回去了?”
阎罗王想起刚才帝尊交代的话,咳了声:“你阳寿已尽,自是不能返回人间。”
话音刚落他看着两眼一闭又要撅过去的李安闲,急忙唤他:“不过你还有机会,这几日我们地府缺人,好多事儿小鬼们忙不过来,你若是能为地府出力,就能积攒功德,只要功德足够多,换了阳寿,自然有机会还阳,怎么样?你做不做?”
李安闲听呆了,没想到人死了真有机会复生,这样的好事儿还被自己碰上了。
“我读书少,您没骗我吧?”
望着地上人可怜巴巴又清澈的眼睛,阎罗王难得生出些心虚,“做鬼也要说话算数,特殊情况特殊对待,这样的好事可不是人人都有的,你能今日做了鬼真是幸运啊!”
“当真?谢谢阎王大人!”
李安闲是个乐天派心眼儿又实,想着只要还能回阳间,让他干什么都愿意!
阎罗王真是个大好鬼!
下一瞬,殿上的人大手一挥。
“崔钰,你先带他去无魄殿,那里忙不过来,让他帮忙搬搬那些缺胳膊少头的无头尸。”
李安闲瑟瑟发抖:“……”
他收回,做鬼的果然鬼话连篇!
李安闲:我会吓死,再死一次的那种!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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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地府初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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