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出那句话之后，甘柘眼睁睁看着今晚自从见面以来都表现得像另一只虫的卢西奥变了表情。
雌虫一双灰绿的眼睛变回曾经经常看到的愤懑、偏执，倒让甘柘觉得安心一点。这是他熟悉的卢西奥。
“甘柘，我请求你，不要总是忽略我对你说的话，好吗？”
“你不要这么凶，卢西奥，你这样不会有雄虫喜欢的。”
甘柘不满：“我只是不想当个坏虫，我跟你结婚然后提出解除关系，雄保会不会查你吗？不会盘问你吗？你要是以后找不到雄虫梳理精神力怎么办？”
“我是讨厌你，但又不是想害你！”
雄虫说着讨厌，倒像幼崽在闹脾气。说完，又重重坐回沙发上。
卢西奥失语，不想让自己情绪失控，也为自己刚刚职业病一样的反问语气而懊悔，深深吸了一口气。
他努力让自己不要太为雄虫的话语把一颗心弄得七上八下，让自己尽量汲取其中掩藏着的一丝关心。
也许只是出于对世交的善意，但至少是在为他着想。他应该开心，甘柘并没有讨厌自己到对一切事情都无所谓的地步，雄虫出于好意才有这番反应。
这很好。
但顺着小雄虫的计划做？不可能。甘柘还没从雄虫学院毕业，他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是怎样的，可卢西奥知道。
他的同僚们想尽方法匹配雄虫，表现一切美好的品质，试图让雄虫爱上自己，再反过来掠夺雄虫的信息素。这是相对正常的做法，万一甘柘遇到演技高超的偏激雌虫呢？
强制婚约时限只剩不到3天，他的休整时间还有40个小时，两个夜晚加一个半白天。
卢西奥打算用这样短暂的时间说服甘柘跟自己结婚。
甘柘不会读心，想象不出雌虫脑子里在想什么，他只是纠结起来，既知道臭雌虫这样说似乎是为自己好，又不能真的按照卢西奥的想法做。
卢西奥说的没错，他不认识那个雌虫，是修特信誓旦旦保证一定不会有问题的。
修特是只很好的雄虫，这他可以肯定，但要说是否能确信修特不是被蒙蔽了，谁也说不准。
甘柘心乱如麻，咬着下唇。
雌虫隐蔽的目光就落在他的唇上，又被蛰到似的收回。
“……”
“……”
甘柘叹了一口气，双手交叉抱在胸前。
他像是下定决心似的看向面前面色发沉的雌虫。
“好吧，我们再谈谈。不过，我不打算按照你说的那么快就结婚。”
因雄虫的松口，卢西奥点了点头，表情不变，胸腔仍然发闷。
甘柘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低头拨弄着手中的终端。
因为空气滞闷，他不太乐意又漫不经心地问：“……你回来之后，有没有什么特别想做的事情？”
雌虫声线沉静：“只是想确保你没事。”
雄虫湖蓝色的眼睛在灯光下清澈漂亮，因这一句话而泛起波澜。
或许是困惑——他无法完全理解卢西奥的真实想法。
“我没事，”甘柘声音发闷，“你担心得太多了，你总是这样，卢西奥。我已经长大了，不再是那个需要你照顾的小虫崽。”
“……我知道。”
这次，高大的雌虫主动起身，抚平布料褶皱，低声道别：“太晚了，你应该……也许你想休息了。我明天再来。”
他的喉间压抑着什么东西。
等卢西奥·昆特转身离去，“吱呀”声响，甘柘才抬眼，静静看了一会儿那扇从外部掩上的门。
夜色大概像某种复合特饮，是谁也说不清楚的复杂口味。
*
第二天早晨。
甘柘坐在桌前，盯着终端，心里思索着如何应对卢西奥，假如卢西奥全程坚持结婚，他又该如何是好，再悲观一点，假如直到最后期限还没有解决……又该怎么避免惩罚。
修特轻快地从楼上走下来，脸上一如既往挂着令虫联想到海岸与沙滩的阳光笑容，他路过端着好几个托盘的家政机器虫，打着转避免碰倒它。
“甘柘，早餐好了！你喜欢的月光果和。”他雀跃着招呼道，动作麻利地帮机器虫将食物摆上桌。
甘柘连忙阻止他：“修特！让机器虫来就好了，你坐下。”
“我喜欢这种小机器虫！很可爱。我们那里不常用耶。”
修特对早晨并不特别的一餐也感到兴致勃勃。
早餐的气氛原本轻松，修特随意聊着他们学院里的趣事。中途，修特的终端忽然响了，一道视频通话请求跃上屏幕。
“稍等一下，我接个电话。”修特愣了一下，冲甘柘歉意地笑了笑，小步跑到一边接通了视频通话。
“修特，你……没见到你，跟谁……在一起？”
似乎是个成年雌虫的声音，挺温和的。甘柘隐隐听到通话的内容，目光微微动了动。
修特重新坐下来的时候，情不自禁在座位上挪动，不吃饭，倒是时不时自以为隐蔽地抬眼看甘柘。
像只做了错事的小狗。好像是这样叫的吧？那种和猫出现在同一时期的小动物。
甘柘被他看得无奈：“修特——”
“抱歉啊，甘柘……”修特支支吾吾，有些为难地说道，眼神带着歉意。
“我、我好像，不能跟你那个雌虫登记两情相悦关系了……”他嘟嘟囔囔，声音越来越小：“哎呀，他以前不会这样的，刚刚突然打电话说不同意帮忙。让他跟你登记一下而已嘛，不知道为什么会生气。”
未成年雄虫看起来愧疚极了，沙金色的双眸委屈地弯下去：“对不起……我，我不应该替别虫承诺的……”
甘柘一时没反应过来，但联想到修特通讯时传来的声音，又仿佛明白了什么。
沉吟几秒后，他反过来安抚修特：“没关系……我能处理，修特。”
修特马上用让虫抵挡不住的濡湿双眼望着他，屁股离开座位，冲过来用毛茸茸的棕色卷发蹭甘柘的肩膀：“算我食言！下次你找我帮忙，我一定做到。”
说完，他调出终端，瘪着嘴速度飞快地跟虫发消息，简直要挥舞出火星。
屋子安静下来，甘柘盯着没吃完的早餐，心中一时有些茫然。
……
修特突然不能帮忙，这意味着他必须得独自面对卢西奥了。更重要的是，或许，可能，大概，两只虫得按照卢西奥说的方式去结婚，无法再找任何借口推脱。
小机器虫过来收盘子，甘柘脑袋发昏，把自己沉进柔软沙发里，指尖摩挲着手中的终端。
婚约执行的期限只剩两天。他知道，没有更多时间犹豫了。
深吸一口气，刚刚成年的雄虫最终下定决心，给卢西奥发了一条消息。
[我同意了。我们结婚。]
没过多久，卢西奥的回复迅速跳了出来。
【臭雌虫】：我会处理所有手续。别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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