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左晗瞥了一眼手机屏幕:“恭喜咱妈,手术顺利。”
“……”
谁是谁妈妈?
叶之瑜一只耳朵烧了起来。
他知道自己被调戏了,后悔没装防窥膜,生气地说道:“做人要有边界感。”
“妈妈的主刀医生可是我找的。”
江左晗声音轻飘飘的,却宛如一把重锤砸进了叶之瑜的胸口:“我连问一问都不行?”
“谁说的……”叶之瑜反驳:“明明是龚学长……”
“哦?是龚学长告诉你,他请到了全医生?”他看到江左晗的眸光微冷,带着豪不掩盖的嘲弄与不屑:“啧……以龚泽霖的能力,能让三甲医院知名的肿瘤主任医师亲自操刀?恐怕连面都见不到吧。”
好像每次提及龚学长,江左晗都会表现出不同程度的鄙夷。
跟拿了他家钱似的。
“不知道。”叶之瑜瞪他:“反正他比你可信。”
“噢。”江左晗悠悠道:“全医生是我外婆,开刀的那家私立医院,是我亲妈家的产业,当初我妈和我爸结婚,属于家族联谊资产重组,不相信的话,大可以去网上搜一下这家医院的股东,里面有没有我爸的名字。”
他说得言辞凿凿。
叶之瑜垂下眼帘,一时间不知如何辩解。
细想起来,龚学长家庭普通,毕业踏上社会全靠自己。
当初叶之瑜麻烦他,只是病急乱投医,抱着侥幸心理,没有真盼望能帮上忙,谁知道竟然成了。
现在江左晗却说龚学长骗人。
可没有帮忙,龚学长怎么会收他的谢礼?
三千块的红包。
对于叶之瑜来说,是一笔不菲的开支。
“我会查的。”叶之瑜喃喃道:“回去就搜。”
江左晗没再逼他。
空气里带着阵阵桂花香。
他似乎心情不错,呼吸的每一口都感觉心旷神怡。
叶之瑜却心事重重的。
连小区大堂发生了骚乱,都没第一时间注意到。
高档小区有陌生人进出是需要通过户主同意的。
像叶之瑜这种在江家当家庭教师好几年,已经跟物业混熟了不需要,但外卖员,快递员这些,保安都得重点检查。
大堂里一向喧闹。
可像今天这般嘈杂喧哗,却是第一次。
叶之瑜寻了一名看热闹的退休大妈问道:“阿姨,那边怎么了?什么情况?”
“诶呀,小伙子,完咯。”大妈全副武装,眼睛上戴着护目镜,脸上戴着口罩,两只手穿着消毒手套:“刚来了个送外卖的,进来时检测还好好的,结果送完几家要出去了,又一检测啊,两条杠阳性!”
话一出口,叶之瑜和江左晗皆变了脸色。
大妈叹气:“这小伙子也真是不当心,我们小区不是大吗?保安又不让他们把电瓶车开进去,你说一天到晚的,戴个口罩跑来跑去也没办法呼吸啊……就图舒服拿下来了,结果不仅自己被感染,送的那几户人家也要被纳入重点检查对象了……”
叶之瑜恍惚了一霎:“那……那现在怎么办?”
“能怎么办?只能先封锁呗。”大妈耸耸肩:“等四十八小时,确定小区里没第二个感染者了,才能解封。”
叶之瑜急了:“可我不住在这里,如果封锁小区,我住哪呢?”
“那就不知道了。”大妈指了指大堂前台,已经被跟叶之瑜有着相同情况的人围住了:“你去问问他们。”
叶之瑜去问,被告知小区已经只进不出了。
快递员和外卖员最危险,需要集中检测,物业只好把自己的办公室分割出来一部分,让他们暂时住下,像叶之瑜这类的,前台为难地说道:“您可以优先考虑住在雇主家里……”
叶之瑜脸都白了,又一次后悔今天做出的决定。
他不该为了八百块钱,铤而走险的。
“没问题。”江左晗耸耸肩,表现得极为淡定:“反正一年前,叶老师也在我家住过。”
说罢,他笑了笑,意味深长地说道:“或许,已经熟门熟路了吧。”
叶之瑜僵在原地。
确实,一年半前,他也是住在江家的。
因为疫病不是第一次暴发。
首次暴发的时间,是在一年半前。
……
两年前,叶之瑜参加完高考,想攒点生活费。
他成绩优越,被名校录取,有这样的头衔,要当家庭教师还挺容易的。
这份工作是邻居李大婶介绍的,觉得他踏实,性格听话懂事。
自己做工的女主人,恰巧要一名家庭教师。
江家两个孩子。
大儿子江左晗,高二,小儿子江佑晨,小学一年级。
江左晗身份微妙,是江爸爸前妻的儿子。
听说当年不管结婚还是离婚,江爸爸和前妻都没有产生过感情,一直淡淡的,没有爱也没有恨,从小到大,江左晗都是被保姆带着养大的,有的保姆对他好但心贪,偷了家里的首饰和包,被赶了出来,有的保姆拿着江家的钱,却看不上他,人前勤劳踏实,人后态度及不耐烦,长大一点后,江左晗就开始用各种各样的手段,逼迫保姆辞职。
保姆换了一个又一个,江左晗还是那个江左晗。
明明已经八岁了,跟父母相处的时间,总共不超过一年。
不过有钱人没感情归没感情,却很讲究血脉。
离婚的时候,双方都想争夺抚养权。
最终以江左晗的爸爸在江左晗一个月大时,为他换过一次纸尿裤,又恰巧记录了下,能够提供“证据”获得胜利,而江左晗的妈妈因一次没有,连生日都不记得了,还协同男友一起开庭而失败。
父母离婚后,江左晗开始堕落。
能上高中,全是江爸爸花了大价钱买的私立名额,江左晗本人不是抽烟喝酒泡吧,就是旷课逃学怼老师,处分上一个刚撤,下一个紧紧跟上,永远在退学边缘徘徊,江妈妈不再是原先的江妈妈,而江爸爸,也在偶尔想尽一些父亲职责的时候找不到他。
不问不知道,一问……
不是在酒吧就是在夜店。
江左晗灯红酒绿的糜烂生活没把江爸爸气死,一会大骂逆子,一会怒骂孽障。
反正失望透顶了。
大号练废了,江爸爸不愿意让小儿子也重蹈覆辙。
叶之瑜考上的是师范大学,又是名校。
加上长相清秀斯文,特别有读书气,夫妻俩十分满意。
李大婶告诫他,不要去招惹江左晗,离他远一点。
以前江夫人也请过大学生当家庭教师。
碰上女生,莫名其妙就跟江左晗好上了。
要是遇到男的,不到三次就会自己提出辞职。
李大婶在江家打了八年工,除了对江家情况了如指掌,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审时度势——不该惹的人别惹。
“江夫人还是大方的。”李大婶悄悄跟叶之瑜说:“你好好做下去,逢年过节红包少不了,还有他们家供应商送过来的购物卡,礼盒,夫人和先生都会分我们一点,你说,别的家庭教师哪里有这样的福利?”
叶之瑜觉得李大婶说得对。
遇到江左晗绕着走就行。
决定好了以后,每次家教,见到江左晗,叶之瑜都选择不跟他对视。
不接触,就不会有矛盾。
叶之瑜是这么想的。
但是有一天,一大清早,他看到江左晗歪着身子仰在沙发上,一副松散慵懒模样,衣衫半开,修长的指尖把玩着打火机,目光隐晦暗沉,吞云吐雾。
晨光下,他吐出烟圈。
薄纱般的雾在客厅中蔓延开来。
……呛人。
叶之瑜讨厌烟味。
更讨厌室内抽烟的人。
他爸爸以前就爱抽烟,但为了他,会专门跑到室外抽。
可那又怎样?四十七岁就得了肺癌。
花了大笔的钱买靶向药治,最后没救活,还是死了。
叶之瑜没忍住,皱起了鼻子。
江左晗从一片白茫茫的烟雾中,掀起眼皮,打量了一会叶之瑜,嗤笑道:“受不了就滚。”
狂妄傲慢的语气,很凶,也让人望而生畏。
叶之瑜想了想。
辅导江佑晨数学,一个小时六百块。
没必要跟六百块过不去。
就真一句话没辩驳,捂住鼻子往楼梯上跑。
偏偏江左晗不肯放过他,他腿长,几乎顷刻间挡在了叶之瑜面前,然后恶劣地朝他吹了一口气,浓烈的烟味呛得叶之瑜咳嗽了好几下,江左晗好像被愉悦到了,居高临下地命令:“我饿了,去给我烧饭。”
叶之瑜总算知道为什么前几任家庭教师会做不下去了。
谁会把一个高才生当佣人使唤。
这是在践踏尊严。
江妈妈仿佛预见了事态发展。
听李大婶说,明明上一任老师课时费才四百。
多出来的两百,算精神损失费了。
叶之瑜的爸爸死后,家里就挺缺钱的。
她妈妈是家庭主妇,没有收入来源,也没买医保,加上身体不好,一劳累就会头痛,护工、陪诊、上门做饭都尝试过,都以大病一场告终。
现在只能待在家里,做一些手工,卖出去赚钱。
做饭……他会的。
叶之瑜后退一步,默默去厨房捣鼓。
爸爸得癌症后,妈妈一个人忙不过来,叶之瑜就自己给自己做饭吃,吃完饭打扫卫生,家务全做完了再写作业。
他很会照顾自己的。
换成普通男大学生,估计只会煮方便面。
江家某些厨房用品比较先进,叶之瑜想用,还得研究一会。
他没注意到江左晗的目光。
一双墨色深邃的双眸正盯着他的背影看。
这个新家庭教师来了有一段时间了。
平时正眼都不看他一下。
现在他故意找茬,这人又换成一副乖巧听话的顺从模样。
让他有种一拳头打在棉花上、不痛不痒的扭捏感。
叶之瑜煮了一碗青菜面,上面放了一只荷包蛋。
“这么清淡?”江左晗山珍海味吃多了,哪看得上这个,兴致缺缺地拿筷子捣了两下,嘲弄道:“没下/毒吧?”
“我看你另一只手一直放在肚子上,猜测你的胃是不是不太舒服……”
见对方没反应,叶之瑜犹豫了一下,轻声解释道:“所以下了清汤面,面条养胃,胃病发作的时候,最适合吃了。”
江左晗嘲弄的表情逐渐挂不住了。
心脏仿佛被一丝电流击中,连神经末梢都在颤动。
抿着唇,垂下眼帘。
他今天心情很差。
因为一大早就胃疼,五脏六肺在灼烧,像针扎一样刺痛。
竟然被看出来了。
还在他冷嘲热讽后,做这样一碗面,说这样一番话。
江左晗沉默半晌。
捧着青菜面,一口一口吃完了。
换做以前,他最不爱吃的,就是清淡的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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