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漪醒时已是五更,王府里大夫给人诊治后便离去,两个丫鬟站在房中守着床上的人,样子有些担忧。
心脏虽已不是万蚁啃噬般的巨痛,疼痛却也让少年险些再次晕厥,脸色依旧十分苍白。
少年攥了攥被角,身体还惯性的发颤,颤着的长睫分开,朝屋内看了一眼。
丫鬟们见世子妃醒,各自上前,一人将世子妃扶坐起,一人端了熬好的药蹲跪在连漪身旁,拿起勺子要喂给连漪,说道:“世子妃,请喝药。”
少年抬手,将药碗接过来,自己将一碗药都喝下去。
末了,将碗还回给她,声音虚弱地道:“谢谢。”
侍女被这一声道谢听得受宠若惊,世子妃是户部尚书幼时失散的长子,虽然才被寻回来没几日,京城里有关这位尚书长子的声名却已经传遍,说他粗鄙野蛮、不敬爹娘,甚至还有说他丑、像乞丐的。
世子妃丑不丑,侍女们当然有目共睹。这哪里跟丑沾半点干系,世子妃无论脸形还是五官都长得极好,那双眸子清澈干净,带着点平静的肃冷,尤其世子妃喝药的时候,从丫鬟的角度看到的就像是一株清瘦又有着几分冷傲的竹,让人我见犹怜。
她们从前觉得户部尚书二公子是极美的人,二公子仪态端庄、文采斐然,京城中盛誉不断,原本被皇帝指婚成为世子妃的也是二公子,最后嫁来的却是这突然找回来的大公子。
如今大公子人在眼前,丫鬟心中比对过后,只觉得二公子黯然失色,他们现在的世子妃才是更美的。
不知哪来的谣言。
世子妃非但不丑,容貌比京城里她们见过的所有世家公子都好看。也只有她们世子能与之一比。
丫鬟心中惋惜,不知世子妃从前都受了什么样的苦。
明明是户部尚书的长公子,却连自己带来的下人都能欺辱世子妃。
正当丫鬟出神,世子妃神色显然还在痛苦,却推开被褥,想要下床的动作。
丫鬟连忙回神扶住他,对方一顿,似乎没被这样伺候过,神情里也并不喜欢,又松开手。
一时间,丫鬟心中涌出无尽的紧张感。
却突然听世子妃偏过头问她:“你知道世子现在何处吗?”
丫鬟再次心惊,有些疑惑,不知世子妃问世子做什么。
他们世子虽然贵为昭宸王府里唯一的小主子,却因为身体不好,外面流言蜚语不断,那些人当面不敢议论,背地里却早已经各种编排诟病世子。二公子不愿意嫁,不必说原因也是此。
世子妃是被逼迫嫁来的。虽然她们是做下人的,却也不希望世子妃跟外面那些人一样因为世子的身体原因就对世子带有偏见、甚至是怨念。
丫鬟说道:“世子妃,我们世子虽然身体不好,不过人还是很好的,也是担心将病气过给了世子妃,这才新婚夜没有来见世子妃,绝没有怠慢和轻看世子妃的意思,请世子妃谅解。”
连漪心道原来是担心他对谢泽珩有不满,摇了下头,还是硬撑着下了床,薄薄的无血色的唇弯出一个很牵强的笑,说道:“没有误会世子,是我……我在很早以前,就听过世子、倾慕世子,此次也是自愿嫁给世子,新婚当夜没能见到世子夫君,我想见一见他。”
他确实是自愿替嫁的。连漪早就想好了,如果被谢泽珩或是其他任何人问起,他就说他喜欢谢泽珩。
丫鬟们一听竟然是这样,眼睛都睁大了,不可置信中带着几分欣喜,不过,随后收起喜色还是说道:“世子妃,时候已晚,世子已经歇下了。”
连漪点点头。
世子妃模样太过乖顺无害,与昨晚教训人时的判若两人,惹得她们心中更加怜惜。
哎,说是给世子冲喜,世子妃自个儿却也是个命苦命弱的人。
那双朦胧中透着几分冷清的桃花眼轻张看向她们:“那我便等明日世子醒了再去,可否告诉我世子在何处?他的病情怎么样了?”
丫鬟们心中不忍,想不到世子妃这么好看的人,不止恋慕她们世子,自己还病着却还如此关心世子的身体,将世子养病住的偏院以及如何走、都画了下来给连漪。
许久之后,丫鬟们关注完世子妃的状况后退去,连漪展开手中的地图纸,认真记了一会儿,忍住身体的难受打开窗看向窗外。
丫鬟守在前门,尚能避开。
王府安插在他周围的暗卫,连漪一时无法找出来,只不过他人没事,暗卫大概也不会出来阻拦他。
连漪不想等明日了,痛死了。
反正他嫁过来就是为了谢泽珩的。没有什么比验证谢泽珩究竟能不能救他更重要。
连漪虽然也觉得荒诞,但是,尚能接受。
如果真长得那般养眼,让他一个坏了心的直男去勾引一下,也无不可。
天色还很黑,连漪是翻窗户出去的,心脏本来就痛,他又没带来多的衣服,身上穿的除了红嫁衣就没剩多少,夜晚降温的风萧瑟刺骨。
不过,这样野蛮的条件连漪经历过不少,也很快适应。
昭宸王府四处都很奢华,无论哪个地方,都是连漪以前没有见过的精致豪奢,夜晚也掩盖不住贵气。从他一个人的新婚婚房到丫鬟给他的世子养病偏院地图,连漪撑着身体的不适走了许久。
终于找到那座秀丽院子前时,脖颈上一凉。神色警惕谨慎带着病气的少年垂眸,就见到一把冷剑横在自己脖颈上。
不等对方的剑往前一毫割破他喉咙,少年身体先像超过负荷支撑不住,往前倾倒下去。
侍从匆忙收回剑,不知如何决策,深夜打扰屋内的人。
里面传出虚弱的咳声,说话声音温柔和煦,“什么人?”
侍从道:“殿下,似乎是您的……世子妃。”
“哦?”
对方声音依旧平静,也无任何生气,浅声道:“带进来罢。”
连漪再次醒时,未睁眼,便感受到身体舒适温暖,似乎无形的力量源源不断在往他体内灌送,比任何良药都有用,心脏的疼痛感几乎消失。
身下是柔软的床,身上盖的是厚厚的松软的被褥,还有一缕冷梅淡香和混着的药草味。
便是这股气味,让连漪身体本能的想接近。
不用看也知道这淡香气的主人是谁,连漪感叹,竟真有这么神奇。
那人还在房中,连漪睁开眼,见到半开的窗棂外旭日高升,而在窗旁的桌子前,坐着一人,衣着色彩朴素、却一眼能看出料子华贵,芝兰玉树,风姿绰约,即便坐着也风采尽显,正看着书。
连漪找到这里时,被拿着刀指在脖子上时,其实还能撑一会儿,只是不知为何,兴许是身体感应到了与他契约之人太过兴奋,然后晕了过去。
连漪想起那时的情形,对于自己现在还活着,也有种劫后余生的奇迹感,思忆完才发现脖子上的疼痛。连漪伸手摸了摸,应是他倒下时擦到剑刃上去的,已经被包扎过了。
心脏不痛了,回过神后察觉,身体反倒绵软无力,抬胳膊都费劲。
连漪又摸了摸自己额头,果不其然,一晚上晕过去两次,他现在身体滚烫,发热了。
连漪许久没生病过,他除了有心疾之外,身体不算差。
连漪看向那人。
来自身体的奇怪本能还在让他想接近这人,连漪试探唤了一声:“世子?”
对方抬眸,轻微偏头看过来。
从谢泽珩视角看到的床上少年,面色染病苍白涨红,像一朵娇艳的花被霜打蔫,楚楚可怜。只是不知是否别有居心。
谢泽珩轻声问:“你是连漪?”
连漪点点头。
那双眼睛还在一点不收敛的迫切渴望看向对方,少年双手紧攥着被褥,半撑着坐在床头。
侍从自门外进来,给谢泽珩添了件大氅,立于谢泽珩身后候命。
谢泽珩问:“为何来此?可是府中怠慢了你?”
少年摇头,“不,并无怠慢,是我想见到世子。”
“见我?”对方声调缓慢,嗓音很好听,如山涧小溪的潺潺流水,眼神也很温柔。窗外阳光正好洒在人的脸上,听到这话时轻笑一下。
男子笑完,朝身后侍从抬了下手指:“既然世子妃醒了,送世子妃回去,世子妃有病在身,叫人多照看着些。”
侍从应下,要朝连漪走来,连漪卧在床上一脸委屈,摇头,“世子,我不想回去,世子让我留下来好不好?我是你的世子妃。”
侍从为难,暗叹这世子妃胆大包天。
他们世子虽然好说话,却也不是任人拿捏,相反,跟在世子身边的人都知道,世子决定的事,没有任何人能改变,连王妃和王爷都不能。
新婚夜,世子称病不见世子妃,可不就是不喜欢。
谁料他还没碰这世子妃,床上柔弱无助病着的人,竟先哭了起来,微仰的小脸满面泪痕,梨花带雨。
侍从回头看谢泽珩:“世子,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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