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春十三年秋。
是年风调雨顺,秋收丰饶,大周四皇子率军大败柔然于阴山下。
政通人和,百废俱兴。
四海内外,歌舞升平。
大周东宫一条小小的窄道上,宫女小螺提着食盒,轻步快走。
青石板路在高墙中曲曲折折,延伸到一座灰墙小院中。小院用一块半旧不新的梨花木作门,上面可见斑驳的雨痕,看起来像是罕有人至的样子。
小螺拿手指在门上叩了叩。
“有人么?”
门内先是传来一阵碗筷碰撞声。
然后一道略年长的女声道:“小郑,你去应门。”
小螺又拿起手指在门上叩了叩。
一串匆匆小跑的脚步声。
一个年轻女子的声音传来:“催命呐,就来了。”
下一秒,梨花木门被打开,露出一张写着不耐烦的脸,应当就是刚才年长女子口中的小郑了。
她劈头盖脸问:“你找谁?”
小螺被她开门带起的风吓了一跳,后退两步才免过被门直接拍在脸上。小螺的眼睛往里一觇,道:“我找许银翘,许司药。”
那年轻女子没等小螺说完,就打断她:“别找了,许司药不在。”
“......噢。”小螺说着,脸上有些失望,把食盒往身后藏了藏,欠身行礼,“打扰姐姐吃饭了,那我先回去。”
年轻女子冷哼一声:“算你识相,滚罢。”说着就要关门。
小螺又想起了一件事,问到:“这位姐姐,你可知道许司药何时回来?”
年轻女子道:“谁知道呢?许司药被太子叫走,指不定掌灯方回呢。”
小螺从年轻女子语中听出了一股子比醋还浓的酸味,她不欲多留,匆匆谢过便想走。
“等等——”
那年轻女子却忽然叫住了她。
小螺顿住脚步,垂首侍立。
年轻女子的眼睛将小螺从上到下一一扫过,最后目光定在了小螺手中的食盒上:“这是什么?”
小螺还没来得及应答,那年轻女子又道:“给许司药送午膳?”
小螺见被她点破,只得回答:“是,这位姐姐。”
年轻女子的面孔缓和了不少:“我姓郑,是司药监的女使,你唤我郑女使便是。”
“是。”小螺颔首应声。
“拿来罢。”郑女使冲小螺一伸手,五指张开,掌心向上。
小螺一愣。
郑女使见小螺不动,两条眉毛竖起来,脸含愠怒:“听不懂么?食盒给我。”
小螺听令,将食盒放入郑女使手心里,面上却有些犹疑:“可是......”
郑女使拿了食盒,脸上又挂上一副笑容:“怎么,信不过我?我把许司......许姐姐的午膳放在咱们司药监里,等她回来了就能吃到,也省的你多跑一趟,是也不是?”
小螺被她这么一说,虽然心里还有些觉得异样,但还是应了下去:“那便多谢郑女使了。”
说罢,不放心,又加了一句:“这里头的瓷碗有些容易碎,还请女使小心拿放。”
话音未落,梨花木门又旋风般关上。
小螺皱了皱鼻子,手指一摸,原来沾了一鼻子灰。
那郑女使,应该......不会打碎里头的食物罢?
小螺摸了摸鼻子,总感觉有些不放心。
小螺的担心是对的。
司药监内,郑女使将食盒往餐桌上重重一放。
桌边一个容长脸,年纪稍长的姑姑拿筷子敲了敲碗:“小郑,你脾性如此急躁,日后可是要吃亏的。”
郑女使咬了咬唇,指着被甩在桌上的食盒,愤懑不平道:“马姑姑,您看,我们吃尚食局的例膳,她许银翘的中饭,却能特特做好了端过来。这些尚食局的狗奴才,看着许银翘在太子跟前伺候,便摇着尾巴舔上去,你说可气不可气!”
那位年纪稍长的姑姑是司药监的副司药,姓马,平日里众人唤她马姑姑。
马姑姑看着郑女使因为气急不断起伏的胸膛,叹了口气:“小郑,你也忒心急。许银翘虽然现在得东宫爱重,却连个娘娘都没混上,树大招风——”
说着,往东头努了努嘴:“她许银翘想上位,先问问那些娘娘们同不同意罢!”
郑女使顺着马姑姑的目光看过去,越过层层宫顶,东头里住的,是太子后院一大群美人姬妾。
太子宫中美人众多,个个不好相与。
郑女使被马姑姑这么一说,倒也认同。她点点头,伸过手一捞,将木制食盒揣在怀里:“姑姑说的是。我倒要看看,尚食局给许银翘送了些什么玩意。”
马姑姑虽然还在不住吃着饭,眼神却止不住往郑女使怀里瞟。
“嗳呀!”郑女使一打开盖子,惊呼出声。
原来,盖中除了常例斋饭,还有一个白胎薄瓷碗装的冰酥酪,上头洒了一圈桂花作为装饰。
可是,经由刚刚郑女使大开大合的一番拿动,冰酥酪的底下的瓷碗裂了一条大缝。乳状的酥酪正沿着缝滴滴答答流下来,在食盒底部积了一小滩。
马姑姑凑过来,看清了食盒中的景象,也“嗳呀”一声。
郑女使恨恨地说:“碎的好!上回我问尚食局要一碗酒酿桂花团子,他们回我说干桂花见底了,原来是紧着许银翘这个狐媚人儿!”
马姑姑横了郑女使一眼:“小郑,慎言。”
郑女使心知自己说错了话,但是人到了气头上,难免管不住自己的嘴巴:“马姑姑,您难道不恨许银翘么?要不是她,您早当上司药监的总司药了。”
马姑姑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怨毒。
郑女使却没有注意到,她喋喋不休地自语:“打碎了碗,这可怎么办?”
马姑姑忽然横生一句:“你既然这么想吃,不如把这冰酥酪吃进肚子里。她许银翘难道能知道?”
郑女使惊讶地看了平日里稳重守矩的马姑姑一眼,显然是没想到她能说出这种主意。郑女使眼睛滴溜溜一转:“姑姑,这冰酥酪,怎么能是我吃呢?”
马姑姑筷子一顿。
郑女使下一句道:“这自然是要孝敬您了。”
说着,郑女使捧出瓷碗,将冰酥酪麻利地装进另一个空碗中,摆好小勺:“姑姑您请。”
马姑姑严肃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一丝笑意,点了点郑女使的额头:“算你识相。”
说罢,马姑姑看了看那个破碎的瓷碗:“这个碗……”
郑女使接话:“自然是许银翘那个狐媚子打碎的。”
两人相视一笑,俱在对方眼里看到满足。
*
狐媚子许银翘,此刻正在为太子房中的刘美人诊脉。
刘美人躺在床上,太子坐在上首,侍婢分列两旁。
众人脸色俱如临大敌,室内落针可闻。
“许司药,如何?”
许银翘将手指从刘美人的腕上离开,拂衣跪下:“回太子殿下,刘美人今早呕吐,是由于有了三个月的身孕。”
话音刚落,刘美人便惊呼出声:“孩子,延哥哥,我们要有孩子了!”
她说着,一张芙蓉面上早已梨花带雨,一双含情美目望向上首的太子裴延。
太子快步从上首走下,握住刘美人的双手。旁边早有侍婢呈上一方绣帕,太子分出手来,捏着帕角,细细揩去刘美人脸上的眼泪:“莫哭,你是有身子的人。”
刘美人哽咽着应了一声是。
许银翘跪在地上,耳朵听着太子与刘美人你侬我侬,心中有些想笑。
太子十七岁成婚,此时年方二十三。成婚六年来,其房中的姬妾怀孕的有三四个,但都或小产,或滑胎。于是,这么多年来,太子竟然膝下空虚,无一子嗣。
刘美人现在这么兴奋,可她这一胎能不能顺利保住,还是个未知数。
许银翘正沉浸在自己的想法中,忽然听到太子呼唤她的名字:“许司药,刘美人这一胎,由你来照看。”
许银翘一愣,她可不想淌这趟浑水。
“回太子殿下,”许银翘只得再次伏倒回话,“殿下忘了,宫中有定例,宫妃有孕,俱由太医照看,非司药监力所能及。”
太子却皱起了眉头:“孤要你做什么,你便做什么,哪来那么多托词。”
许银翘又道:“太子殿下,祖宗之法不可违。”
见太子不答,许银翘加上一句:“况且,下官一个月后便要出宫,恐怕无力照看刘美人。”
*
“你要出宫?”
许银翘跪在太子书房中。
这里比刘美人的寝殿好一些,地上铺着皮毛做的软垫,许银翘跪下去,膝盖不至于如此生痛。
“回太子殿下,下官五岁入宫,距今已有十五年,已经是可以解籍出宫的年龄了。”
许银翘话音落下,坐在上首的裴延却并未答话。
她垂下头,只听到茶碗与茶杯碰撞后清脆一响。
裴延啜了口茶。
许银翘略吸了吸鼻子。虽然隔着一射之地,她依然能够闻出来,这是新进的武夷山大红袍。
茶香余韵渐渐融入室内的龙涎香气,就那么一瞬,便再无影无踪。
就在许银翘以为裴延要这么一直沉默下去的时候,他终于发话:“银翘,我说过,只有我们两个人的时候,你不必下跪,也不必称呼我为太子殿下。”
他放下茶具,从座上走下。
许银翘仍然垂首跪在地上,云鬓之下,露出白皙修长的鹄颈。
裴延的目光在许银翘后颈露出的皮肤上略一触碰,眸色深深。
他站定在许银翘面前,向她伸出右手:“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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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狐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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