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 10 章

沸雪镇的瓷窑连年不休。

烧瓷的匠人们在窑外等待新一轮开窑。

叫黑腿子的年轻帮工坐在门口的小竹凳上,怀里抱着笤帚,困得脑袋一点一点。

分明是夏日,一早的太阳便毒辣异常,晒得人疲乏。

当下,却不知从哪刮来一阵阴冷的寒风,他忽然一个激灵,“咚”地一声栽倒在地。

昏死过去。

几息后,窑厂的正门,黑腿子木着一张脸,背脊直挺地走了进来。

青天白日,还撑了一柄棕色的纸伞,低低地压着伞沿,遮住了脸。

“黑腿子?”领头的匠人肩膀上担着长巾,恶狠狠地上下打量他,嗤笑一声,“你大晴天撑什么伞?!还不快去上工!”

周边的匠人们麻木地工作着,仿佛没听到这里的谩骂。

黑腿子不答,只是寻了一处站定,直勾勾盯着他,却又好像不在看他,而是透过他的皮囊,看进了他的灵魂。

匠人只觉浑身汗毛忽然倒竖。

隐隐约约的,那阳光晒不到的地方,长廊的屋檐底下,黑腿子的背上,似乎有个白惨惨的人。

匠人忽然想起屋檐下不宜打伞的忌讳,只觉晦气。

“大白天的你抽什么疯,今天还没揍你,你就皮痒了是不是!”

匠人劈头盖脸大骂起来,从腰间解下一带着钩刺的长鞭,二话不说朝黑腿子甩去。鞭子没有落下,空气忽然一滞,周边的气温也陡然下降,其他匠人们纷纷白眼一翻,晕了过去。

窑边的空气本干燥热烈,却忽然溽热起来,少年的伞下,气温低得让人哆嗦。

匠人不由打了个寒颤,下意识想逃离这里。

谁知江允忽而抬手,手心握的,正是那把血梳。

他轻轻一拽,仿佛有无形的发丝将所有人与血梳绑在一起。

抬手间,晕倒在地的匠人们陆续僵硬地起身,继续手上的工作,仿佛什么也没看到,什么也没发生过。

匠人骇得双腿打颤,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江允无视领班匠人的目光,仍打着伞,微一矮身便走到炉边。

他抬掌摸上瓷窑的门,隔空一抓。

只霎那间,滚滚浓烟自小门奔涌而出,火红的光将他的面容蒙上一层地狱般的艳色。

“你干什么?!”那领头匠人慌忙抓住他的肩膀,“我看你是想死!”

愤怒叫他再次甩出长鞭,他的瞳孔却骤然缩紧。

阿弥陀佛。

江允默念。

他扣住匠人的颈脖,隔空向下一按。

“呃啊啊啊——”

血水入窑,浇灭了一应火光。

那匠人大叫着翻滚在地。

模糊的视线中。

仿佛瞥见江允的伞下,站了一个。

白发的女鬼。

那女鬼冲他歪头笑了:“我有时候很好奇,垃圾领导知道自己是垃圾领导吗?”

那匠人在惊吓中,彻底没了气。

江允收回血梳。

这梳子他当真看不上,也不屑用。

只是方才,季安栀在他耳边一直:“用血梳用血梳用血梳用血梳用血梳用血梳……”

江允化形十年,第一回感觉头疼。

从前在玉佛门,有弟子埋怨听住持念经头疼,他不理解。

如今竟也能感同身受。

最终还是掏出那血梳。

季安栀全程盯着空气,系统却死活不弹窗。

好家伙,上次降了0.1,理由是大魔头用血梳的概率为0。

现在他用了,却不涨回来,什么意思?!

还我0.1毁灭率!

那匠人的尸身瞬间碳化,却掉出一枚完好无损的、沾了血的令牌。冒出滚滚黑气,怨气冲天。

江允用神识探查了一番,将其收入腰侧的乾坤袋。

瓷窑内的烟逐渐散开,季安栀眯眯眼,发现窑洞里,全是半身大的白瓷瓶,足足有上百个,每一个均有不同的血手印纹路。

手印小小的,仿佛无数个婴儿被装在血瓶里拼死挣扎。

诡异的空气中,飘荡着让人窒息的怨气。

江允忽然轻笑:这村子怨气冲天,皆需渡化。

季安栀也严肃脸开口:“这村子……

审美真差。”

江允:?

季安栀:“太丑了,谁会买这种一看就有问题的瓷瓶放在家里?他们是怎么挣到钱的,这里的凡人这么好忽悠吗,慕了。

我决定了!”

江允疑惑:“……”你想屠村?

季安栀:“我要把这个生意揽过来,自己做。

这黑钱,就该是我赚啊!”

江允:……

江允突然想到什么,扯住血线的另一头,指了指窑内。

【先前屋内的瓷瓶许是母瓶,所在何处】

季安栀:“那等邪物,必然要为我所用,否则世间怎能大乱。”

江允预感不妙:……所以?

季安栀一本正经:“我把它炼了。”

江允这万年不变的脸,终于有了一丝错愕。

错愕到,连幻化变回来了一瞬都没发现。

季安栀只觉手下一矮,瘦削的帮工变成了十岁的少年。

他苍白的皮肤在火光下难得蒙上一点夕阳般的橙,眉心的红仿佛血珠。

只是那小表情,难得有些皲裂。

【炼】

【了】

“昂,为师上次给你的梳子你就用了这一次,简直是暴殄天物,所以为师吃一堑长一智,决定把这瓷瓶给炼了,自己用。”

昨夜季安栀认真思考怎么破除结界。

若那法宝真如江允所说,最后附在了屋子里唯一的一件灵器上,不就只有那瓷瓶了吗。

她干脆把瓷瓶隔空投进了系统炼器炉。

管它什么法宝什么邪物,一起给我炼!

炼完这结界不就破了?

聪明如她。

季安栀:“这教会你一个道理,你师尊永远是你师尊。”

江允沉默脸。

抬手想要扶额,半途又生生放下。

季安栀忽而蹲下身子。

从角落的灰烬里,扒拉出了一撮,灰黑的毛。

“这窑内温度极高,却烧不化这撮毛……难道这是那群小鬼口中的妖怪的毛?果真厉害……”季安栀嘀嘀咕咕,认真思考,“得想办法把这恶毒的妖怪……

收入麾下!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江允:……

不等他反应,季安栀已经兴致满满地拽着血线往阴凉处飘了:“徒儿,你快追踪这撮毛。”

江允被拽得手心刺疼了一瞬。

他反手收了收血线,将那撮毛放入金钵中,心中默念经文。

那毛发忽然贴着金钵的边缘游动起来,定在一个方向。

临走前,江允又引出这窑厂中工人的阳气。

季安栀嗅到一股子臭味,忙摆手拒绝:“不要,臭死了,我宁愿被太阳晒死,Yue。”

江允疑惑地望着手中的阳气团。

一人一鬼跟着金钵里毛发的指引,江允又幻化成匠人的模样,穿过渐有人气的沸雪镇,来到新的窑厂。

沸雪镇共有二十个窑厂,其中最大的,便是坐落在镇子东南面的,隶属于镇长家的窑厂。

该厂厂门有家丁把守,江允暗暗扫了一眼众人的腰间,拿出那块捡到的腰牌。

守卫们确认腰牌是真,方放江允通行。

“这西边二厂的人,还装起来了,大白天撑什么伞。”

“给镇长做事儿的老人就是不一样哈,令牌都和咱们的不同。”

季安栀静悄悄趴在江小工头的背上,矮身朝前方看。

金钵里的毛发,在抵达厂内中央便不动了。

季安栀望着满厂的窑炉,视线不由落在江允的面上。

她是鬼,温度对她没有影响,但江允失了六根,真身又披着厚重的海青与袈裟,如今已满头密汗。

江允无所察觉般蹲下身,以灵力感应根器所在。

就在这个附近,而且,很可能在地底……

突然间,额间一凉。

江允微微抬睫,只觉有冷得刺骨的寒意从额头沁入。

他转过头,对上季安栀一本正经的脸。

季安栀:“小孩子体质差容易中暑,我寻思,渡阳气可以热乎,那渡阴气,是不是可以降温。别怕,为师为你渡点阴气。”

江允:……

众所周知,阴气太盛损耗阳气,寻常人会折损阳寿。

她这是在减他的寿。

江允面容温润,季安栀脑补他说了句阿弥陀佛。

他把她的手拍下去,她又将手背贴上他的额头:“科学证明,人体最舒适的温度是要感觉‘微凉’,若你中暑,我们还怎么作恶。”

为了毁灭世界她容易吗她,还得给小魔头开空调,闺统听了都得感动地恸哭。

江允:……

刺骨的阴气如寒流,自他的额头漫漶筋脉。

却异常的,竟有些静下心来。

他识海中的金莲,因为体内灵力阴阳的调和,竟渐感清润。

罢了。

他早已超脱生死,寿命于他而言,不算什么。

季安栀:“不用谢,回头记得把山烧给我。”

江允已经学会无视她。

他稍稍将神识深入地下,确定那妖就在下面。

【下方】

季安栀:“我下去看看。”

她是鬼体可以随意穿模,地下又没有阳光,适合她行动。

眼下,李老道的阳气也用得差不多了。

李老道可能有点子肾虚,要不然怎么这么不禁用,季安栀毫无负担地想。

她潜入地下。

起初周深一片黑暗,渐渐有诡异的荧光,好似落进了一间洞府。

她与江允的血线还连接着,她拽拽血线,告诉他自己已经平安落地。

再睁眼细看。

竟是一排排密密麻麻的,瓷人。

此洞有将近十米高,放满了架子,上下横竖都摆满了白腻的、神色慌张的瓷人。

且都已崩碎,其中有几个些微眼熟,正是镇长家院子里出现过的鬼们。

季安栀:这是什么秦始皇妖。

很快,江允收到了季安栀传来的灵力简讯,一行一行显露在眼前。

【这妖怪

有收集手办的怪癖

可能是个死肥宅】

江允:?

季安栀在一众手办中飘过,发现所有的瓷人均是未及冠的清秀小生,切长得颇为相似。

这样一想,那白衣男鬼,与镇长家的公子,也长得即为相像,都是一个类型。

不久,江允又收到季安栀的简讯。

【别下来!!!】

江允陡然神色一凛。

【此妖追星

是镇长公子的死忠粉

饭圈的可怕你不会想知道!!!】

江允:???

江允忽然觉得,只要有她在,他就逃不出这沸雪镇。

江允:玄阳剑宗的大师姐你在吗,快把我带走吧

江允:从玄阳剑宗逃,都比和师尊一起逃快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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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 1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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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迫养成阴暗大魔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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