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患者姓名迟瑛，年龄24岁，身高168厘米，体重89千克。”
新年的第一天，南沪市迎来特大暴雪。
人民医院门诊心脏内科13号就诊室内，实习助理正在医生耳边介绍患者信息。
当值的医生是位上了些岁数的专家，目光如炬，两鬓斑白，看起来经验老道。
他接过迟瑛手里的号，语气冷淡地问：“哪不舒服？”
迟瑛坐到对面凳子上，重重喘一口气：“医生，我心脏难受......”
医生在电脑上点了几下，闻言不经意地瞟她一眼，登时吃了一惊：“你，你心脏难受，你这个样子怎么不去急诊？”
迟瑛还没意识到是自己乌紫色的嘴唇吓到了对方，有些不好意思地回道：“我看网上介绍说您是专家，就想来......”
一句话还没说完，她的左侧胸口突然传来剧烈刺痛，下一秒，就直愣愣倒在了地上。
医生和助理手忙脚乱地按铃叫担架，整个科室瞬间乱作一团。
而这些，迟瑛都没看到。
她在脑袋接触地面的那一刻就失去了意识，整个人陷入混沌当中。
不知过了多久，她感觉有一道声音在呼唤她，那声音冷冰冰，却透着一股惋惜。
“迟瑛，迟瑛？怎么没心跳了......唉，难道我还是来晚了一步？”
迟瑛努力地想找到声音来源，但她全身都无法动弹，眼前也只剩一片黑暗，好在还能开口提问：“谁？是谁在说话？”
“咦，你还没死？”这时，声音靠近变得发散，像是层层裹住她，带来了几分微不可察的温暖，“我叫小养，是来投奔你的系统。”
迟瑛看不见，也感受不到身边有人的存在，说话时紧张起来：
“系统？什么意思？”
“是小说里那种？”
“我穿越了？难道我死了？”
“没穿越，也没死。”小养如实答道，“但是快了。”
紧接着，“叮——”的一声传来，迟瑛回忆起之前发生了什么：她心脏病突发，倒在就诊室里。
“那我现在只是一团意识吗？”
她有些迟疑地开口，询问道，“原来真的有系统，你是地府的高科技鬼差？你要带我去阴间吗？”
“不是。”面对如此富有想象力的发问，小养沉默良久，“我是来救你命的。”
————
这场雪下了三天，先是暴雪，然后是阵雪，断断续续直到今天才停。
南沪市迎来明媚的太阳，迟瑛也在这一天出院了。
她一个人来，一个人走，换下了病号服后也没什么行李，走出医院随手拦个车就回家了。
家里也和她离开前一样，东西不多，布置简洁。
认认真真洗了个澡后，迟瑛像往常一样打开电脑，二十多封邮件弹了出来。和抢救苏醒后看到的手机里的内容一样，全是工作方面的消息。即便在住院期间和上司请了假，忙碌还是在不停地追捕她。
迟瑛摸了摸左侧心脏的位置，又想起医生的忠告，深深吸了一口气，她打开文档，编辑了一条辞职报告。
这份工作从她实习就开始做了，虽然薪水高，又稳定，但工作强度实在过大，每周七天，六天半都在公司度过，说句劳苦不为过。
终于，身体扛不住了，也终于给了迟瑛借口辞职。
邮件发出那一刻，迟瑛如释重负，倒在了沙发上。
这时，系统小养却不安分起来，从脑内传来声音：“报告宿主，已到晚餐时间，请在APP上及时签到。”
迟瑛无精打采地嗯一声，打开外卖软件。
小养尖叫：“不是外卖APP！检测到宿主已经回家，请自行做饭！”
“家里没食材。”迟瑛推脱道，“我也不会做饭。”
“检测到宿主反抗情绪，电击准备——”
“别别别！”一听到电击，迟瑛立马从沙发上跳了起来，“我不点外卖了！”
几秒过去，电击没像想象中的贯穿全身，迟瑛松了一口气。
自从三天前为了活命，她同意和小养，也就是所谓的养生系统绑定后，到目前已经被电了三次。
第一次是趁护士不注意偷偷点了炸鸡外卖，因为吃了医院食堂好几顿的清淡饮食，迟瑛面对油炸食品时两眼放光，刚要把炸鸡送进嘴里，小养就传来一阵警报，紧接着便迎来了一场酣畅淋漓的电击惩罚。
用网上一句话来说就是：力度刚刚好，懵逼不伤脑。
既起到了警示作用，又不会对身体造成实质性伤害。
麻木一下，就过去了。
然后是第二次，因为她没按医嘱吃药，系统小养连续提醒三次之后，惩罚又一次到来。
再就是在刚才回来的出租车上，她看到街边的面包店，肚子里负责掌管甜品的馋虫发作，打算让司机靠边停一下，结果嘴刚张开，那直击灵魂的电击就让她说不出话了。
三次电击惩罚给迟瑛带来了阴影，她有些后悔绑定这个劳什子养生系统，但如小养所言，只要解绑，那她就没命活了。
三天前她躺在抢救室里，经过长达二十多分钟的紧急救治，医生和护士都打算放弃了，系统小养却信誓旦旦可以救活她。
死亡的恐惧让她在听懂规则后立刻同意绑定系统，并答应小养以后会好好养生，戒掉熬夜，健康减肥，以此换一条命。
苏醒后小养在迟瑛手机上下载了一个叫‘照顾好本钱’的养生APP，说它就来自于这里，被绑定的宿主自动成为会员，要按照系统规定每日三次打卡。
迟瑛现在最大的身体问题就是肥胖，所以小养为她设定的养生计划里，减肥排在了第一位。
而迟瑛每日三餐都要打卡，除此以外，不能再随意加餐，吃任何东西。
躲过一次电击，迟瑛再次拿起手机打开了外卖APP，边搜索边和小养对话：“我可不是要点外卖，我是要买食材。”
小养友好提示：“食材可外出购买，增加运动量。”
距离迟瑛家最近的生鲜商店要走一公里左右，外边正冷，又刚洗过澡，迟瑛摇摇头。
“我不要......”
这次倒是没有电击，迟瑛试探着拒绝，发现小养也不是不讲道理。
小养：“循序渐进。”
按照‘照顾好本钱’给出的食谱，迟瑛一次性购买了三天的食材。
迟瑛其实不会做饭，她从小在福利院吃食堂长大，初中到大学又住了十年宿舍，连灶台都没见过几次。
租这个房子的时候房东演示怎么检查燃气阀门，才算是她第一次走进家用厨房。
不过这些在“照顾好本钱”的养生APP上都有教程，步骤详细到连迟瑛都能看懂。
如何打开燃气开关，如何调节火温大小，食材准备分类，什么时候放油、放菜、倒水......
实在弄不清楚的地方小养也会多提醒她几遍，总之折腾了一个多小时，迟瑛吃上了自己亲手做的除泡面以外的第一顿饭。
虽然调料把控还欠些火候，一道素炒三鲜齁得她就水往下吞。
小养：“循序渐进。”
吃过饭后，迟瑛又习惯性地往沙发上一倒。
这次小养没说什么，但她却莫名心虚起来。
医嘱要求她减肥，但至少一到两周都要禁止剧烈运动，迟瑛在沙发上翻了个身，玩着手机缓慢地做起了高抬腿。
APP突然弹出一条提示：仰卧抬腿动作要领。
迟瑛顿了一下，点击进去，发现这次竟然没有视频教程，而是像论文一样的满屏文字。
迟瑛对运动和对做饭一样，可谓是一窍不通。常年在高饱和状态下读书和工作也让她对长篇大论产生抗拒心理，每次看五行以上的文字都让她感觉自己是在做阅读理解。
“小养，有没有视频？”
不同于以往的迅速响应，系统小养这次沉默良久，可能是做了一段时间的心理建设，两分钟后才答非所问地冒出一句：“宿主，你怕死吗？”
这不明知故问么？
迟瑛察觉它话里有话，追问道：“你什么意思？”
“其实‘照顾好本钱’快倒闭了宿主您知道么？那些资料都是我从网上抄来的，后台已经没有人负责上传视频信息了。”
不问还好，一问起来小养倒水一样滔滔不绝，“其实我一直寄生在各大APP上，以前我叫小视、小哔......只要积攒足够流量后我就可以去往下一个APP。原本我很看好这类养生平台的，我觉得它有大好前景，未来发展一定会大展宏图......”
“说重点。”迟瑛端正坐姿，严肃打断。
小养：“重点就是，现在它快倒闭了，宿主你作为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正式会员，气运已经和它绑定。”
“如果‘照顾好本钱’不能继续运营下去，那它死，我死，你也......”
迟瑛闻言怒了：“你早怎么不说？”
小养：“早说你就不绑定了吗？”
暴走的迟瑛一愣，是啊，她本来就是在阎王脚下挣扎的人，如果不是小养，说不定她现在都火化了。
迟瑛蔫了，沉默且烦躁地坐回到沙发上。
人在不知道说什么的时候总喜欢给自己找点事干，她有一搭没一搭翻茶几上之前从公司带回来的杂志。
封面里的都市丽人正对着镜头展示强健肌肉，搭配上亮眼的小麦色皮肤，生机勃勃的气息扑面而来。
迟瑛看着看着，突然起身跑到镜子前端视自己，作为一个二十四岁的年轻人，双目无神，表情沉重，全身上下没有一点线条就算了，常年熬夜、重油重盐饮食让她连头发都失去光泽。
迟瑛再次沉默，她记得自己以前不是这个样子的。
刚毕业时，她还不到一百斤，皮肤白皙细腻，气血充盈有活力，生活习惯也还勉强正常——虽然早睡早起说不上，但上床时间最晚不超过十二点。
那时压力还不算太大，她对食物的需求也并不单一，蔬菜水果常吃，偶尔还会跟着同事吃一吃轻食，不像近一年多，辣椒红油甜品，怎么重口怎么来，工作时忙里偷闲的干饭时光让她根本顾不上忌口。
原来......她变化这么大。
难怪病痛会接二连三找上她。
迟瑛在心里默默算了一下，最近几个月来，她跑了不下五次医院，颈椎病、肠胃炎、皮肤过敏、月经不调......如今连一向强大的心脏也出了问题。
迟瑛看着那本杂志，仿佛下定某种决心：“小养，我会认真减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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