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骨不同于其他部位，硬碰硬的，落地又被弹起的画面，仅是瞧着都觉得疼。
而后脑勺，更不是别的部位，跟水泥的亲密接触，终究不是什么势均力敌的局面。
真比起来差不多就鸡蛋碰石头的程度了。
李大爷是人、不是石猴子，骨头再硬，也禁不起这一下的。
随即，肉眼可见的，他脑袋下渗出了涓涓血流。
只是这一切，他是一点感觉都没有的。
等李大爷恍惚间，如慢镜头回放般看完这一幕，再低头，终于是发觉哪里不对劲了。
自己这，已经是离魂状态了啊！
意识到这点，李大爷的心立刻怦怦直跳起来，他下意识地就伸手去拍拍胸口。
原本一个再寻常的举动，可这会儿，却是压根儿不行的。
他抬起的手，就那样没一点儿真实感的直直穿了过去。
前胸穿到后背，不过眨眼间。
这情形，李大爷哪里经历过啊，顿时吓得倒抽气。
缓了片刻后，再看地上的自己身下一滩血迹，李大爷管不了那么多了，赶紧躺了下去，试图回去。
经此一遭，李大爷算是想明白了。
就算是往后一身的病痛，说不定还有行动不便什么的，那也无所谓了。
现在日子这么好，谁又真的想死呢？
活着要紧。
摆正了位置，李大爷心头默念着，要放轻松，便缓缓闭上双眼。
“一……二……三……”
漫长的三秒，其实也就一个深呼吸的时间，过后，李大爷试着动了动手指。
做好迎接剧烈的疼痛了。
——没来。
抬抬胳膊、又动动手指的。
——没用。
李大爷再次睁眼见自己仍是一副离魂样子，还是不敢相信，他又躺了下去。
如此反复试了好几回，可怎么尝试都没成功。
这时，李大爷才彻底的慌了。
别说什么动手指了，就是眼皮抬起闭上都不受他控的。
李大爷不死心的又做了几次无效仰卧起坐后，渐渐心灰意冷。
起身后，李大爷才想起去找撞了他的那辆面包车，只是这会儿哪儿还有什么车屁股，早没影子了，地上更是连个刹车痕迹也没的。
这是直接逃逸了啊！
混账东西，绝对不能放过了。
李大爷立即扭头拔腿朝路口跑去。
此时此刻，人死后，魂魄的轻盈就体现了出来，李大爷似乎只感受到了一阵风，他便已经在路尽头了。
但刚刚耽误了好几分钟，他左右瞧了瞧，也看不出车是往哪个方向开的……
“后面呢？”
说到这里，李大爷回想起自己就那么不明不白的死了，难免沉浸在当时的情绪中，阿飘却是迫不及待的问起接下来的事了。
她是当故事一样在听，重点自然在结局了，坏人到底有没有被抓到？
阿飘心急的问完，没听见答案，转头记起李大爷耳背这事，又赶紧戳了戳闻珏叫他来写字。
闻珏瞧着有些猴急的阿飘，难得的赞同。
他猜测，后续发展可能才是李大爷要他帮忙的地方了，拔开笔帽，拿过本子翻开了新的一页。
闻珏这番动作让李大爷回了神，大概也知道他要问什么，摆了摆手，又接着说道。
“我啊，是想请你帮忙给我家里人送个口信，让他们再跑一趟警局……”
阿飘听到这话来劲儿了，去警局，这是要断案抓凶手啊！
她赶忙凑近桌子，恨不得立马上手替闻珏来写，但她那点手上功夫比李大爷好不了多少，拿笔还行，写写画画就不用想了。
闻珏用笔轻敲了两下桌面，发出清脆的“咚咚”声，示意阿飘稍微消停些，又向李大爷扬了扬手中的笔，请他继续讲。
李大爷叹息了一声，调整了下情绪，接着刚没说完的话。
当时，他非常愤怒的追了出去，并且，有作为鬼魂的便利，速度说瞬移也不为过的，但终究是晚了一步。
乡道的尽头连接了主路，不远就是十字路口，清晨路上的车辆虽少，却不是一辆都没有，抬眼望去，根本分辨不出面包车逃离的方向。
茫茫人海，要找一辆飞速行驶的车，可不容易。
回到事发点，李大爷等了好半天，终于是等来一个早起的路人，对方见状立即报了警。
交通事故处理的交警赶来后，对现场进行了仔细的勘察，因有一人死亡，且肇事嫌疑人驾车逃逸，立案很快。
事关自己，李大爷哪怕如今只是一缕幽魂，也跟着忙进忙出。
最后，他差不多是听明白了，仅凭现场的那点零散碎片，无法确定车辆的信息，主路两头都是十字路口，要调查完同一时间的路况，对比出异常数据，工程量巨大，还得谨防肇事车辆潜逃异地。
侦查时间紧迫，李大爷也跟着在一旁干着急，肇事车辆大致信息，他知道啊！
“是一辆白色面包车，车，车牌是……”
关键的车牌，才说了两个字，最常见的本地牌照，闻珏和阿飘不禁齐齐抬头看向李大爷，只要锁定了逃逸车辆，就能马上抓捕嫌疑人，也不用再等了。
“啊——”
李大爷触及到俩小孩儿期待的眼神，自己也尽量回忆起当天的细节，张了张口，可还没发出声来，突然就抱着头痛苦的大叫了一声。
“大爷！”
无实体的鬼魂，晕倒是个什么情形呢？
这事，饶是闻珏遇见鬼的经历多，算得上经验丰富，却也是第一次见了。
只见李大爷吼完，整个身影就跟泄了气的气球般，根本稳不住形，轻飘飘的就要往下倒。
“诶……”
闻珏第一反应就是伸手去接，可他是人，完全拦不住，如羽毛般轻盈的魂魄，没什么触感的便从他指尖划过。
“我我，我来。”
阿飘这时灵机一动，想到自己和李大爷一样，她立即动了动自己手指头的那点劲儿去拉衣角。
好在，这招是管用的。
只是阿飘那三脚猫功夫，并没有在这一刻就“突飞猛进”了，她那点力仅是给了李大爷一点点缓冲。
在阿飘手指头失效后，李大爷也缓缓地倒在了地上。
让人松了口气的是，他们这些鬼魂没主动去穿墙什么的，地面倒还是能躺，没说再往地下渗了。
“那，那这，怎么办啊？”
阿飘见李大爷如薄雾般瘫在地上，虽说是稳住了人形，没再变成别的，只是瞧着面色潮红，晕过去了还很难受的样子，明显是不正常的，急得她满地转圈，不知道怎么才好了。
“……”
闻珏是真没遇到过这样的事了。
就以他这十几年来的了解，民间尚且留存的一些法事，除了超度亡灵，就是驱鬼了，没听说有谁会给鬼“治病”的。
应该说，也没谁有见过鬼“生病”的吧？
再者，闻珏自己家他还是很清楚的。
因为早习惯了时不时能看到鬼魂在他周围飘荡，从前奶奶找大师来“看看”那一套，他是没寻过，顶多觉得台吵了，会放点血，隔出一个相对私密的空间。
他这儿也没什么能伤害鬼魂的“法器”。
排除掉外部攻击，老李大爷这样“头痛”，就只剩下他自己的原因了。
联想到他生前是被车撞了，又是头部着地，闻珏猜测李大爷可能是颅内出血，这种死因导致魂魄有应激反应，也大致能说得通。
比如，他所见过的一些胆小鬼，怕这怕那的，“爆炸头”听不得打雷、“落汤鸡”见不得水，还有看到闻珏吃饭能立马变得呼吸急促的，这不是被噎死的、就是鱼刺卡过喉咙。
根据这些推断，闻珏对老李大爷的“头痛”，大致有了个了解，但具体怎么解决，暂时还不好办。
闻珏瞧着满脸焦急的阿飘，摇了摇头。
不过让李大爷就这么躺着饭厅也不是个事，闻珏只好不抱希望的问了阿飘一句。
“你，能把李大爷扶到沙发上去么？”
“啊这……”阿飘看了看她已经恢复“力量”的手指头，有些不确定的点点头，“那，我先试试。”
说完，阿飘俯身过去，这回没用“一指禅”，她弯腰站在李大爷正前方，先蓄力，然后才一鼓作气双手插两边腋下拖动了起来。
这个策略是正确的，李大爷的魂其实是没什么份量，加上阿飘是真能飘，俩鬼很快就退到了沙发旁。
阿飘也没将李大爷抬多高，一次性的力用完了，又将他轻轻放到地上。
闻珏见阿飘如此靠谱，也没什么好担心了，没他什么事，他准备进厨房先做饭。
两鬼是不用吃饭，可他为了早些赶回来，没上自习也就没吃学校食堂，这会儿早饿了。
冰箱还有点菜和一小块儿肉，闻珏打算做一个菜一个汤。
利落的淘米放入电饭煲，等要切菜时，拿起菜刀的闻珏忽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他的血，经过不少次“试验”后，闻珏能断定，对鬼是有些作用的。
具体是怕还是什么的，他说不清楚。
但也没多大杀伤力，闻珏只见过鬼魂一个个乖乖的远离了他的房间，没再作妖，别的倒没撞上有哪个因沾上他的血而发出惨叫的。
十多年来，无一例外。
加之，雨夜鬼魂老来他家聚集躲避，没道理闻珏自己是个对他们伤害极大的“不定时炸弹”吧？
这么想着，闻珏的菜刀便落到了自己的指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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