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与荷一头钻进了云阳郡主的马车里,对方指尖轻轻点了点身边的坐垫,蒲与荷有点奇怪,但终归没说什么,麻利地坐了过去。好在马车够大,够豪华,两个人又都很苗条,坐一起也不挤。
蒲与荷可没心思观察这些古代用具,她伸手抠了抠马车边上那个窗户缝,似乎是想扒开点儿,可她摸索了半天愣是没抠出来,云阳郡主勾着眼梢瞟了她一眼,直到马车走出来半里路才慢悠悠说道:“窗户下边有个小锁,得打开它才行。”
“哦哦。”蒲与荷边点头边往下摸,还真摸到了那个比她大拇指甲盖稍微大点儿的锁扣,云阳郡主嗤笑一声:“笨。”
“乡下人,没见过这种世面。”蒲与荷不跟她计较,打开窗就探出个头往回看,可马车早走远了,她连家里房顶都看不见。蒲与荷莫名失落,窗户一关,又安安静静坐着不动了。云阳郡主也不搭理她,两个人就这么沉默地回了郡主府。
要说这郡主府果然气派,亭台水榭,楼阁珠瓦,乍看之下,怎一个金碧辉煌了得?但是蒲与荷可没揣着游山玩水的心思,她微低着头,尽量装出个谦良恭顺的模样,跟着云阳郡主进了她的卧房。
等等,怎么是卧房?
蒲与荷愣了下,以她浅薄的知识根本理解不了,谈正事儿不应该是在会客厅吗?来睡觉的地方干什么?
她杵在角落里,眼睁睁看着云阳郡主坐到了床边,侍女端了些茶水点心过来,又被轻声挥退。
“坐过来。”
“嗯?”
蒲与荷小声嘀咕了一句,云阳郡主眉头一挑:“没听见?”
“听见了听见了。”蒲与荷连连点头,三两步小跑过去,坐在了床尾。云阳郡主不知为何又睨了她一眼,半天没说话。
气氛异常古怪。
蒲与荷心中忐忑,想着敌不动我不动,连呼吸都尽力放缓放轻,免得被娇气的郡主挑刺。但对方却突然淡淡地来了句:“渴了。”
咦?
蒲与荷的脑海里顿时浮现出八百年前看过的宫斗剧,那坏人一会儿嫌水烫一会儿嫌冷,整个就是奔着欺压主角去的。她想,坏了,要是云阳郡主拿茶水泼她,她指定跟人打起来,到时候秦舍意怎么办啊?
冷静冷静。
蒲与荷努力做着心理建设,然后端着杯茶水递了过去,云阳郡主眼皮都没抬一下,就着这姿势浅浅抿了一口。
蒲与荷:“……”
太怪了。
她刚把茶杯放下,云阳郡主又淡淡地来了一句:“乏了。”
“咦?”蒲与荷没忍住吭了一声,对方抬眼看她,点了点自己的肩膀,蒲与荷这才反应过来,原来是要她捏捏肩。
懂了,端茶送水,捏肩捶腿,这就是她现在的工作。
蒲与荷想明白了,袖子一卷,就直接上手,云阳郡主瞪着她,身子微微朝后仰:“你要干什么?”
“给你捏肩啊。”蒲与荷两手悬在半空,伸也不是,放也不是,就跟人干瞪眼。云阳郡主显然也十分不满:“你这架势,像是要来掐我。”
“怎么会?我这么和蔼可亲,平易近人。”蒲与荷说着,乖乖将袖子放下来,心想,这大小姐规矩真多,她以后估计没好果子吃。
云阳郡主打量了她一会儿,才允许她上手,蒲与荷生怕给人捏疼了,又惹得一身麻烦,就收着劲儿,好在后面也没出岔子,云阳郡主没多久就说要睡觉,让她在一边候着。闻言,蒲与荷就找来一张椅子,坐在了某人床头。
“你又要干什么?”云阳郡主蹙眉,蒲与荷不解:“你不是让我陪你睡觉?我找个椅子坐这儿啊。”
“谁让你陪我睡觉?”云阳郡主面颊绯红,像是气得不轻,蒲与荷完全无法理解她生气的理由:“那你要我在一边候着?不就是让我——”
“屏风外边,有个隔间。”云阳郡主恼怒不已,手一横,指着东北角,“去那里待着,我不叫你,别给我出来。”
蒲与荷见她脸红得快烧起来似的,便没和她计较,又将椅子放回原处,一头钻进了那隔间。说是隔间,其实离大小姐的床就隔了个屏风,近得很。蒲与荷往那小床上一躺,又摸摸索索把那个屏风抠了条缝儿,眯着眼睛瞧了瞧那位大小姐。
“真怪。”
蒲与荷也说不清楚,索性往床上一躺,不动弹了。这屋里暖和安静,蒲与荷很快就打起了盹,梦里面全是秦舍意那张脸,那人伸出手,摸了摸她的头,轻声说:“发烧了。”
“发烧了?”
蒲与荷也摸摸自己的脸,烫烫的,确实是发烧了,浑身上下热得慌。她睡得迷糊,口干舌燥,很快便悠悠转醒,慢腾腾下了床,去找点水喝。之前送来的茶水还是温热的,她咕噜咕噜喝了大半壶,人也跟着清醒过来。
真无聊,出去溜达溜达。
蒲与荷悄悄进了屏风里头,本意是想看看云阳郡主睡熟了没,结果一眼望去,对方还是满脸通红的样子。她心下便觉着不对劲,凑上前去摸了摸那人的额头,轻呼一声:“我的妈呀——”
这人发烧了。
蒲与荷第一个闪现的念头是先物理降温,她急忙跑出去,让小婢女们一个去打点温水,一个去请大夫。接着她把那厚厚的被褥掀开一层,云阳郡主被她这动静吵醒了,茫然地睁开眼,哑着嗓子问道:“你干什么?”
“你发烧了,先给你物理降温。”蒲与荷一边说,一边往她被窝里摸,云阳郡主当场就叫了出来:“你干什么!”
“看看你出汗没有,给你擦擦。”蒲与荷怕她捂出个好歹来,嘴巴和手一个都没闲着,“我跟你说,先把身上汗擦干净,然后我给你用冰块敷一敷,大夫过会儿就到。”
没成想,云阳郡主死死抓着被子,硬是不让她碰,蒲与荷有点着急:“我是为你好啊,你不会烧糊涂了吧?”
云阳郡主跟她僵持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拗不过蒲与荷劲大,还是乖乖松了手,闭上眼,一脸任人摆布的样子。蒲与荷头发都要挠秃了:“你是不是觉得让我擦汗心里边不舒服啊?那你等会儿,我叫别人来。”
“你来吧。”
云阳郡主还是那半死不活的表情,蒲与荷头上一百万个小问号都能排满地球两圈,不过为了稳住乐于助人的配角人设,她还是勤勤恳恳给人擦汗、敷冰块,甚至在大夫来了以后,亲自给人喂药。云阳郡主总是盯着她看,搞得她后背发凉。就这么折腾了一天,大小姐终于又要睡觉之前,蒲与荷才嘀咕了一句:“别盯着我,我又不会谋财害命。”
“你倒是心肠蛮好的。”云阳郡主躺在床上,闷声说着。
“我本来就是好人。”蒲与荷又拖了张椅子过来,把茶壶搁上面,但想想又不对,问道,“你能自己倒水喝吗?”
“你自己听听,这是你该说的话吗?”
果不其然,云阳郡主火气又上来了,蒲与荷无奈,把茶壶拿走,自己坐在了椅子上。
“先说明,我睡着了基本上听不见别人叫我,我坐这儿,是为你好。”蒲与荷往椅背上一靠,大爷似的半摊着四肢,云阳郡主注视着她,半晌才吭声:“不成体统。”
“您说什么就是什么咯。”蒲与荷也不跟她计较,思来想去,大概就是那天在庙里受了风寒,自己回去以后还烧了两天呢,别说这娇滴滴的大小姐了。
云阳郡主不说话,翻了个身,就睡觉了。蒲与荷靠在椅子上,睡一会儿醒一会儿,腰酸背痛,换个姿势继续睡。
天亮得实在是晚了一点。
蒲与荷醒过来的时候,差点闪着腰。云阳郡主还在睡,但看着好多了,也没再发烧。蒲与荷叹了口气,决定出门活动下筋骨。结果一开门,外头齐刷刷站了足足有两排人。
“……”
我靠,什么情况?
蒲与荷扶额,忘了,人家是皇室千金,生了病可不得有这么多人伺候着?但为啥都站外面啊?
领头的一个嬷嬷见了她,便迎了上来,询问了下云阳郡主的情况,蒲与荷敷衍了几句,就瞧见那嬷嬷在安排人做活。她想,这么多人,应该不会出乱子,便趁着她们不注意,偷偷溜了。
这郡主府也算戒备森严,但眼下主子病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了过去。蒲与荷说是要给郡主准备点吃食,也没人拦她。她就从厨房的后门溜了出去,翻过后院的围墙,一路往家狂奔。
师兄,我回来了!
蒲与荷狂喜,然后没刹住车,一头磕在了大门上。
还行,也不疼。
蒲与荷一边揉着脑袋,一边去敲门,可敲了半天也不见人出来。
“不应当啊,这个时候师兄应该起来了才对。”蒲与荷只好又跑到侧门那边,试图再次翻墙。但这墙不知道是不是被刷过什么东西,滑不溜秋的,蒲与荷怎么都爬不上去,只好作罢。
她望着高高的大门,忽然失落起来,将军府在城东,跑过去也有好长一段距离,她一来一回肯定赶不及回去云阳郡主那边,到时候又是一屁股的剧情债。
“你怎么不出来给我开门啊?”蒲与荷极其小声地埋怨了一句,就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叫她:“小蒲?”
她转头,秦舍意正拎着两个油纸包,站在不远处看着自己。这朦胧的天光落在他肩头,勾勒出挺拔的轮廓。蒲与荷就像是要融化自己古怪的情绪里,她扑过去,撇撇嘴:“你怎么不在家呀?”
“你怎么又回来了?”
“想你啊,就回来了。”蒲与荷摊开手掌心,上边黑乎乎一片,“你看,都快磨破了。”
秦舍意心生怜爱,取下自己随身带的帕子给她擦了擦,蒲与荷鼻子一酸:“我饿了。”
“回家吧。”秦舍意见不得她受委屈,也是心酸,却没有再说什么。
他只是太医院院使,一个没有任何实权的虚职。
秦舍意领着蒲与荷进了家门,背在身后的手,紧紧握成了拳。
回来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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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成为女使的第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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