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喜欢

高宝德没有回答,只是下意识低头摸了摸怀里那盏永远都不会熄灭的萤火虫琉璃灯。

一边是皇叔赐婚、温文尔雅的尉世辨,一边是眼前这个桀骜霸道、屡屡搅乱她心绪的斛律世雄,她第一次觉得,邺城的归途,竟如此漫长且难熬,可是心里竟似乎又隐隐在期盼…

…他那道灼热目光落在自己身上的瞬间。

车队于黄昏时分在官道旁休整,高宝德被马车颠簸的内心烦闷,也顺便在莲儿的陪同下出来透个气。

只见夕阳的余晖如细碎的金子一样洒在天地间。

落日的光似乎将那绵延的云海都点燃了,正灼灼地在天上燃烧着,璀璨的金色霞光层层叠叠向着无边的天际处蔓延。

那光仿佛也浸染着那辽阔无垠的原野青山,使得万物都渡上了一层流动的金色光影。

她一下车,便望见了这壮美的景色,令她呼吸都为之一滞。

高宝德静静站在那里观赏落日,马背上斛律世雄的视线却始终落在她身上。

他看着那站在日色里的高宝德,看着夕阳将她整个身子圈住,看着她被那团金光笼着,简直美得让他无法移开自己的视线,忘记了呼吸,忘记了一切。

高宝德自然也能感受到斛律世雄那道灼热的目光,只是她故意没有看向他那边。

不远处的太子高纬正在近侍和嬷嬷、宫人们的簇拥中拿弹弓打鸟,嬉笑声传来,更衬得她这边气氛有些凝滞。

高宝德漫不经心地瞧了一会,觉得那斛律世雄的目光令她心里发慌,不想再面对,便想要重新回到马车上。

她扶着莲儿的手,刚刚踩上马车一角,还未完全上去,突然从路边窜出来一只野兔惊了她的马。

马儿受惊,扬起前蹄,发出一声嘶鸣声,高宝德惊呼一声,身子不受平衡,整个人直接从马车上往后倒去。

她紧闭双眼,心想这次肯定得摔惨了,然而想象中的痛意却没有到来,因为一双强有力的手正紧紧揽住了她的腰。

斛律世雄作为护卫将军随行,带着亲兵装模作样地巡视,其实眼里只看得见高宝德一个人。

见马匹突然受惊,高宝德即将摔下去,他甚至都来不及勒停自己的马,径直就从马背上飞身扑了过去,一把将高宝德从马车上揽入怀中。

高宝德只感觉整个身子都在半空中飞了一圈,她下意识紧紧抓住了斛律世雄的衣襟。

两人往一侧倒去,斛律世雄的背部狠狠撞到一旁的马车车壁上,鞭痕旧伤加撞击带来的疼痛使得他禁不住闷哼一声。

高宝德却被他紧紧护在怀里。

两人落在地面,稳住身形,以从未有过的亲近姿势贴在一起,顿时心跳如擂鼓。

而高宝德的手掌恰好按在斛律世雄的背上。

他此时卸去了白日那沉重的铠甲,只隔着一层薄薄的戎装,高宝德清晰摸到了他里面紧缠的绷带轮廓,滚烫的手心亦感受到了那上面温热湿润又有些粘腻的触感。

她心忍不住猛地一颤,猛地收回手。

“你的伤…!”

斛律世雄强忍着背上的剧痛,双臂却未放手,依然紧紧她的腰。

他低下头去看着她近在咫尺的脸,呼吸也变得粗重起来。

“公主这是在关心臣?”

高宝德又气又窘:“谁关心你了?!”

正在这时,尉世辨、高绍德和侍从们都已闻声赶来。

高绍德见此,脸色瞬间阴沉下来,立刻就要冲上前,尉世辨拉了拉他,示意他别冲动,然后上前两步,语气关切。

“公主!你没事吧?”

尉世辨伸出手去,似乎是想把她接过来。

斛律世雄却故意侧过身去,将高宝德更紧地护在怀里,仿佛那本就是他的所有物。

他抬眸,目光挑衅地看向尉世辨,语气懒洋洋地却带着刺。

“驸马爷放心,有臣在,摔不着公主殿下。不过…这护送路上的风险,可不是光靠几本书就能化解的,你说,是不是?”

斛律世雄此话夹枪带棒的,暗讽尉世辨无能。

高宝德听完又羞又怒,又见他这般放肆不肯放手,便抬起脚重重踩了一下他的脚背,趁他吃痛松劲,才从他的怀里挣脱出来。

她面红耳赤地躲到尉世辨身侧,整理着衣衫,嘴硬道:“斛律将军还是管好自己背上的伤吧!别再逞强添了新伤,耽误了行程!”

“哼!”

说完,高宝德不再看他,拉着尉世辨转身就走,只是转身的瞬间,眼角的余光依然不受控制地扫向斛律世雄因忍痛而微微苍白的唇色,手上像是又感受到那股湿热烫人的温度。

斛律世雄看着她躲到另一个男人身边,眼神瞬间就暗沉下去,他缓缓握紧了拳头,只觉得身上的伤和心里的伤一起作痛。

他紧紧咬着后槽牙,看着高宝德和尉世辨的背影渐渐远去,又故意扬起声音道:“臣——谢公主殿下关心!”

谁关心了?!

高宝德恼怒,心里暗骂,想着此人怎么这般不要脸。

车马皆已安营扎寨,天色也渐渐暗下来,逐渐呈深邃的墨蓝色,天边不知已经悬上了一轮又圆又亮的明月,就如玉盘深深嵌在上方,流泻着清冷又皎洁的光。

这月色衬得世界似乎极小,小到高宝德一出营帐就可以看到那个站在月下巡防的高大身影,却又那样广阔,仿佛偌大的天地间惟余他们二人,渺小的如同看不清彼此面容的墨点尘埃,在岁月里随风沙逝去。

高宝德心里烦闷,白日里斛律世雄的纠缠让她心绪不宁,因此不想再出去直接面对那斛律世雄的目光,于是重回营帐,只是辗转反侧依然难以入眠。

她再次披衣起身,掀开营帐时,发现外面已经不见了斛律世雄的身影,内心似乎松了口气,又像隐隐有些失落。

她也不愿深想这种情绪的缘由,便只是放空脑袋独自往小溪边走去,坐在溪水边,望着天边那轮冷月出神。

忽然,一阵极其苍凉的曲调于夜色中若有若无地传来,但听起来又不像是用乐器奏出来的属于中原的丝竹之音。

因此听起来很是特别,有股野性,仔细听来,又流露些许孤寂。

高宝德心里一动,心里已经隐隐猜到了是谁。

她循声望去,果然就看到斛律世雄正靠在一棵树下,身影几乎和阴影融为一体。

他手里正拿着一片竹叶子抵在唇边,幽幽的曲声于清冷的夜色里流泻而出。

高宝德没想到斛律世雄还会用竹叶吹曲子,听得有些怔住了,甚至觉得这曲调比起宫廷里那些乐师奏的曲子更有韵味。

曲声寂寥,仿佛也道尽了他所有无法言说的心事。

高宝德坐在那儿,听的有些出神,半晌也没有吭声。

直到曲声戛然而止,斛律世雄那略带嘲讽的声音幽幽传来。

“怎么,公主殿下也睡不着?”

“是嫌这荒野之地太简陋,还是…在想着邺城那即将到来的好事?”

“好事”二字被他故意咬得极重,语气里满是酸涩与不甘。

高宝德心里本来有些许触动,被他这一激,那抹惆怅也被不悦取代。

她冷哼一声,忍不住反唇相讥。

“是啊,总比听着某些人吹奏丧曲要好。”

斛律世雄不怒反笑,直起身来,一步步从阴影里走了出来,月色勾勒着他挺拔的身形和他轮廓分明的侧脸。

他在离她还有几步远的地方站定,然后侧过身去也望向溪水和平野,身上少了白日里那份张扬不羁,多了些许落寞孤寂,语气里似乎带着刺,也带着悲伤。

“丧曲?殿下听错了。这是我们鲜卑人的曲子,叫《孤鹰》。”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下去。

“唱的是,一只鹰明明知道飞不过雪山,却还是拼尽全力往上飞,直到力气用尽,血洒满了雪坡。”

他忽然转过头来望向高宝德,目光灼灼。

“你说,它傻不傻?”

高宝德的心颤了一下,斛律世雄的这个比喻让她瞬间就想到了他们之间那无法逾越的鸿沟。

她的眼前仿佛也浮现了那只执拗的傻鹰影子,心里只觉得窒闷不已。

她能感受到斛律世雄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却强撑没有转头看他,依然绷着脸,语气生硬地道:“无聊!自然是傻的!”

斛律世雄咬着牙,步步逼近。

“是啊,这只笨鹰、蠢鹰…自然比不上邺城里那些懂得审时度势、乖巧懂事的笼中雀!”

高宝德见他靠近自己,下意识站起身来就要走,却被斛律世雄一把拉住手腕,将她的身子转过来,压在了身后的树上。

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被拉近。

近到斛律世雄身上那股清冽的混着夜露的香气扑入高宝德的鼻翼,近到高宝德能看清他眸里正疯狂翻涌的痛苦和炽热,也近到她能看清斛律世雄那双眼眸里倒映出来的,自己的影子。

她被抵着背靠着树干,斛律世雄这种姿势充满了侵略性和压迫感,高宝德甚至能够清晰感受到他身上的炙热温度,这与那温文尔雅、守礼谦和的尉世辨截然不同。

高宝德脸颊发烫,又惊又怒,一颗心仿佛要从胸膛里跳出来,声音也不自觉地发着颤。

“你…放肆!离我…离我远点!”

斛律世雄却没有后退,将手撑在她耳侧的树干上,将她困在自己与树干之间,灼热的呼吸迎面而来。

“我就是放肆了!”

“高宝德,你看清楚,现在站在你面前的是谁?!”

“是那个你说关不住的晋阳雄鹰!是那个傻到为你挨鞭子,愿意为你对抗所有人的斛律世雄!”

他声音低下来:“高宝德…我试过了。我试过了离你远点…可是我做不到。”

斛律世雄的目光从高宝德的眼睛,缓缓移向她微微颤抖的唇。

他喉结滚动,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浑身的血液都在沸腾,只剩下怀里少女那微微颤抖的身体和绯红的脸颊。

“我真的很喜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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