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皇嫂若想逃 不如带上我

高德政声音压得更低,几不可闻,李祖娥最后只听到隐隐一句。

“公子殷乃太姬心头肉,留在晋阳反比邺城安全。”

李祖娥微微一怔,心往下沉。

其实这种情况,她也已经预料到。

若高洋前往邺城,她和孩子根本无法同行,高澄不可能让她们母子跟着高洋去邺城。

他誓必不会放过这个让她们成为高洋最大的牵绊和软肋的绝好机会。

只是,若高洋走了,那她在高家,则有可能需要独自面对高澄。

从前高欢尚在,高澄不敢太过分,可如今高澄已接过高欢权柄,他就像是一头已经挣脱了枷锁出笼的野兽,倘若高洋再离开晋阳……

李祖娥不知为何,突然在此刻想到了李萱华。

昔日高慎被外放,将家中妻儿都留在东魏城中,而他却在上任后反叛东魏,导致李萱华被俘,最终沦为高澄妾室。

如今高洋要被调离晋阳,若他也像…高慎那般……

自己和殷儿到时候又该如何自处?

李祖娥没办法不去设想最坏的结果,高洋的野心,无疑也将她和孩子都置于刀刃烈火之上,她的一颗心此时就像是被掷在了冰雪里,不安又慌乱。

房内的高洋也沉默了许久,他的声音再次响起时如裹冰雪般令人胆寒。

“德政,你即刻去办三件事。”

“第一,挟我密令,联络河北汉姓及邺城周边忠于我阿翁的六镇旧将,尤其是段韶,就说…世子猜忌手足,恐有负于阿翁托付社稷之重,请他们暗中戒备,听我号令。”

“二,秘查邺城留守官员名录,尤其是禁军将领。凡有摇摆不定或与世子心腹来往过密者,记录在案,寻其把柄,或…伺机替换。”

“三,放出风声,就说我因阿父新丧,哀痛过度,旧疾复发,恐难当留守重任,需闭门静养。让高澄…和他的眼线都以为,我还是那个废物!”

高洋转过身,又坐到桌案边坐了下来,拔出那把匕首,轻轻擦拭。

“他高澄想把我困在邺城?呵,邺城…未必不是他自己的坟墓。”

“另外,盯紧宫里的动静。”

他声音压得更低,却带着浓浓的戾气和血腥气。

“尤其是元善见。”

这个名字从他嘴里说出来的时候,李祖娥的心猛地颤了颤,手里的参汤差点脱手,高洋的声音继续传来,隐隐只听见:“高澄如此猖狂,逼死他…是迟早的事。而这或许就是我们的机会。”

“至于留守邺城…”

高洋发出一声令人毛骨悚然的轻笑。

“好啊。就让我这个好弟弟替他好好看守这龙潭虎穴。”

“看看最后…”

他抬起匕首,锋利的刀尖上光华流转,映出他那双锐利的眼眸。

“究竟是谁把谁…钉死在这棺材里。”

屋内高洋的话裹着漫天风雪而来,李祖娥站在门外,却已是浑身冰冷,僵在原地无法动弹。

她虽然早就知道高洋装疯,也隐约知道他的野心,但却是她第一次亲耳听到他说出如此**、暴戾、充满杀意的言语,瞧见他这般冷静残酷却又狠戾嗜血的模样。

高欢刚刚去世,兄弟阋墙、弑君谋逆的血雨腥风就要来了吗?而元善见……

他…

会死吗?

会死在高澄的手里吗?

李祖娥此时想到的并非只有自己和高殷的处境,还有那个一直被自己深深藏在心底的人。

那个已经和她远隔宫墙、有着此生都无法僭越距离和鸿沟的人。

她的心揪紧了,整个人也仿佛被高洋话语中的强烈杀气冲击到,下意识后退一步,却踩到了枯叶,发出了极其轻微的一声咔嚓。

这声响此时就像划破静寂夜色的一把刀,李祖娥站在门口,心脏骤停,血液仿佛逆流,还没有反应过来,高洋就已经站了起来,高德政更是冲了过来,一把就拉开了门。

“夫人?”

李祖娥抬起头,对上了高德政惊疑不定又紧张的面容和高洋那张阴郁的脸。

可不知为何,她隐隐感觉高洋看到自己的这一瞬,那紧绷混着凛冽杀意的情绪有些松懈下来,变得柔和了些许。她努力压下心头的惊惧,走了进去,轻声道:“我…送参汤来。”

高德政下意识看了一眼高洋,接过她手里的参汤,默默退到一旁。

高洋已缓缓走过来,一把掐住她的后颈,就像是叼住了猎物的野狼,将她按在自己怀里,微微俯身,李祖娥只听见他低沉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如毒蛇吐信:“听到什么了?”

“就……”

高洋此时完全不像是和她同床共枕的夫君,更像是一头凶狠嗜人的野兽,身上那股极致的压迫感如狂风暴雪席卷而来,逼得他身前的李祖娥几乎喘不上气,她努力让自己冷静,声音小小的,又有点委屈。

“就听见一些声响。”

高洋让李祖娥抬起头直视着自己,垂眸时望见她那双漂亮的眼睛里已经不自觉泛起水光,像是一汪干净澄澈的清泉。

他知道她听见了。

听见了那些带着浓浓血腥的筹划,那些不择手段的阴谋,也看见了自己以往总是想要在她面前有意隐藏遮掩的一面,可是她眸里此刻流露出来的情绪也触动了高洋那颗暴虐多疑的心。

她在害怕。

她在不安。

她是自己的妻子,她会背叛自己吗?

这一瞬间,高洋的心里也涌起无数念头、想法。

可是此时此刻,高洋最在意的竟然只是不想让她畏惧自己。

他盯着李祖娥惊惶无措的脸,眸色里的犹疑、冷酷和阴郁、戾气一点点沉入眼底,神色也不知不觉放软了两分:“阿娥,你是个聪明人。”

“……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高洋的手缓缓抚摩着她的后颈,凝视着她缓缓道:“为了你自己,更为了…我们的殷儿,明白吗。”

他的语气虽然不如先前冷厉,却依然满是警告。李祖娥睫毛轻颤,满腔委屈惊惧涌在心上,却仍然微微点了点头,还没等她开口,高洋便松了手,背过身去:“我晚些再回房,你先去睡吧。”

李祖娥出去后感觉大脑已然空白,此时的北风正如俯首的猛兽从府邸回廊呼啸着肆虐而过,廊下的灯笼被风雪吹得七倒八歪,烛火仿佛也都变得明明灭灭,整片天地都沉在一片暗色里,只余远处的积雪染着莹白的光,她默默往房间走去。

而高洋回来的时候已是下半夜,屋内甚暖,李祖娥却依然像是置身冰窟,辗转反侧无法入眠。

她一番心事、满腔情绪也无人可诉,见他脚步声近便闭眼装睡。

她不知该如何面对先前还如嗜血凶兽一样的他。

高洋身上犹带外面的寒意,袭面而来,让她微微蹙了蹙眉,随后,他便脱了衣物进了锦衾。

在她身边轻轻躺下后,他便没了反应,像是已经睡着了。

夜色在一瞬间静得似乎只能听到两人的心跳声,李祖娥忍不住刚睁开眼睛,便感觉自己被高洋搂进了怀里,熟悉的气息像一张网裹住了她。

“阿娥。”

李祖娥的身子顿时僵住了,高洋却轻声道:“你别怕我。”

在这片浓稠的看不见彼此的夜色里,他们额间相抵,呼吸交缠,高洋的声音已不复先前的冷酷,带些沙哑的涩意:“你要知道,我别无选择。”

“我所做的一切,也是为了你和殷儿。”

李祖娥神色复杂,轻轻握住了他的手:“我知道。”

她顿了顿,终是轻声道:“此去邺城,夫君要小心。”

高洋沉默了一会:“我会的。”

他翻身拿出一块令牌递到李祖娥手心。

“我不在晋阳的日子里,你行事要小心。若有要事,则让人拿此令给段韶。”

段韶是高欢的外甥,高洋的表兄,他自幼就和高洋同习武艺,极擅骑射,因此非常得高欢宠爱,赞其有将帅之才,常常将他安排在自己左右,当心腹看待。

长大后他又跟随高欢多次出征作战,随军消灭尔朱兆,抵御宇文泰、征讨玉璧,战功赫赫。

高欢病重时甚至遗令高澄,称段韶忠孝仁厚、智勇双全,亲戚之中,军旅大事都应与他商议,可见对他的器重。

李祖娥瞬间也就明白了高洋的意思,他是怕自己走了,她和高殷在这权谋诡谲的高家无人可以依靠,也是怕一直虎视眈眈觊觎着自己的高澄…

…到时候会对自己不利。

而他口里的段韶,其母娄信相是娄昭君的亲姐姐,其父亲段荣也是东魏左丞相,他不仅性格仁厚,手握兵权,还兼具鲜卑勋贵和娄氏血亲双重身份,就连骄狂桀骜的高澄也不敢轻易触动他,因此他也是目前可以留在晋阳保护她和孩子的最好人选。

他没有想过抛弃她和孩子。

李祖娥握紧手里的令牌,眼眸又有些湿润起来。高洋微微低头,在她额间轻轻留下一个吻,声音很低。

“守好我们的家…我们的殷儿,等我回来。”

三日后,高澄正式下令,让高洋独去邺城,并让高德政前往辅政。

他自己则在六月份才回到晋阳为高欢发丧。

七月份,高澄以大将军、渤海王世子的身份接管了东魏军政大权,又继任大丞相之职,都督中外诸军,坐镇晋阳,并由高洋于邺城摄理国事。

高氏一族的权势依然牢不可破。

李祖娥再次撞见高澄的时候,是陪着高殷在花园里玩耍的时候。

自从高洋前去邺城,她除了陪娄昭君礼佛、处理府内事务之外,也就是陪着高殷玩耍,很少出自己院子,高澄也是整日忙碌,几乎一连好几个月都不曾见过他,李祖娥也就渐渐松了那根弦。

此时已经两岁多的高殷正是天真好奇的时候,需要时时看着,否则又不知道跑到哪儿去了。

李祖娥手里拿着小木马,看着高殷跌跌撞撞往前追着一只蝴蝶,可爱的模样简直要把她的心都融化了。

她含着笑,也跟上去。

“殷儿,小心别摔了。”

李祖娥此时眼里只顾着看孩子那可爱的模样,却没有看见高澄正带着人从花园那头走来。

等她回过神的时候,整个人就已经撞到了高澄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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