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湛站在伞下,看着李祖娥倔强站在雨里的背影。
她未着皇后的礼服,钗环尽褪,只将满头青丝用一支简单的凤簪挽成发髻,露出白皙修长的脖颈。
她不再像一个高高在上的皇后。
倒像是…妻子。
高湛记得和士开的叮嘱,要忍耐,要离她远些。
可是在看到她这般站在雨里的时候,他依然如同昏了头般忍不住了。
他不顾和士开的劝阻,从侍从手里拿过了伞,上前两步替她挡住暴雨。
她鬓发衣裳尽湿,明明那般狼狈,却依然美得惊心动魄。
褪去了所有钗环首饰修饰的她,愈发清冷干净的像是不容他人觊觎染指半分的九天神女。
她的脸上带着令人神魂颠倒却又心碎疼惜的倔强,就像一株盛放在暴风雨里,满是雨露却依然仰着脸不愿屈服的桃花。
清绝又艳丽。
高湛自然是知道她为何站在这里的。
为了那元昂,为了她的母族。
他还想说些什么,殿门却“吱呀”一声打开了。
赵道德出来躬身一礼:“娘娘,陛下请您进去。”
高湛心却猛地一颤,望向李祖娥:“阿嫂。”
他知道高洋的疯狂,他几乎杀了所有劝诫的臣子,是个彻彻底底的暴君疯子。
他想说,别去。
绿鬟也眼里含泪的看着她:“娘娘。”
李祖娥却没有惧色,只安抚地看了绿鬟一眼,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然后一步步往昭阳殿而去。
高湛缓缓握紧了手。
他想阻止,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她迈向那个可怕的魔鬼。
因为他知道,李祖娥的性子看似柔弱,其实内心比谁都要刚强固执。
昭阳殿那大开的殿门,此时就像一只择人而噬的巨兽,一点一点将她那单薄的影子吞了进去。
和士开上前,低声道:“殿下,该出宫了。”
高湛恍若未闻,只是出神的望着里面。
他的心已经悬在了李祖娥的身上。
李祖娥踏进昭阳殿的瞬间,只觉得头皮发麻。
当初为了方便杀人,高洋特意令刘桃枝制作了各种刑具,并把刑具摆放到皇宫各个地方,已便随时取用。
于是,朝堂上、后宫里、三台中到处可见大铁锅、长锯子、大铡刀、大石碓。
只要高洋喝醉了,就可以开始杀人游戏,大部分被肢解,有的扔水里,有的扔火里,不留全尸。
宰相杨愔为了将灾难成本降至最低,从邺城监狱找来一些死囚,充任仪仗的工作人员,呼之为“供御囚”,跟在高洋的可视范围内,以供其能随手杀戮。
因此如今的昭阳殿就是彻彻底底的地狱。
四五个供御囚跪在阴影里如幽灵鬼魂一般。
空气中浓浓血腥气,混着脂粉气、酒气迎面而来让人作呕。
赵道德带着所有人尽数退了出去,殿内惟有高洋一人。
只见他醉醺醺地斜倚在御阶上,披头散发,脸色青黑,半阖双目,衣襟半开,瘦得已经不成人形。
他的手里握着一个酒壶,乌发缠着散乱衣袍。
袍上,地面上溅着的不知是何人的血迹,一块块的泛着黑。
听到脚步声,高洋微微抬眸。
李祖娥径直在他面前跪了下来,雨水沿着她苍白的脸颊缓缓流下来。
“你来…”
好一会儿,高洋似乎才看清了来人。
他眼神迷离,戾气中混着挣扎,声音嘶哑:“你来做什么?”
他明明知道,却还是明知故问。
高洋看着此时跪在自己面前、低垂着眉眼,一言不发的李祖娥,只觉得那股狼狈又冲上了心头。
她这般姿态,倒像是一面铜镜般,照出了自己的可怕模样。
他就像跌进了地狱里爬不出来的恶鬼,就像是一团混着鲜血和罪孽已经脏透了的烂泥。
在这样的她面前,在她这样平静而倔强的姿态下,高洋只觉得有种无地自容的心虚感。
“你…你回去。”
高洋低下头,不再看李祖娥,手捏紧了酒壶,内心的烦闷让他仰头又灌了一口,青筋暴露的手臂不受控制的颤抖着。
“回…回你的昭信宫去。”
李祖娥没有抬头。
雨水从她的眼睫处砸落,在地上氲开一滩水迹,轻颤的羽睫像是沾了风雪的蝶翼,单薄的衣袍被雨打湿后紧贴着她,勾勒出她消瘦的身形。
她垂着眸问道:“陛下还记得…”
“那晚在臣妾宫里说过的话吗?”
那晚在昭信宫,他说过,他不会再喝酒,不会再杀人。
他当时是那般脆弱、无助、痛苦。
在那一瞬间,李祖娥确实也对这个全天下人既仰望臣服又惧怕痛恨的“暴君”、这个她孩子的夫君、这个她朝夕相处近二十余年的丈夫有了心软和希翼。
所以她仍对他残存一丝希望和期待。
期待着…
他还会有那么一丝丝理智。
还会顾及他们之间那么多年的夫妻情分。
因此,她放下皇后之尊,只以妻子的身份前来。
李祖娥仰起头,眸里难掩脆弱与悲痛。
她看向高洋,看着这个早已疯癫的不成人样的男人,既是为了自己和家人祈求他,也是为了天下黎民百姓和北齐江山祈求他。
高洋神色恍恍惚惚的,涣散的目光落在了她身上。
那满是血丝的双眸就像是压着一头发疯的野兽,透着戾气和残忍,亦裹着些许挣扎和痛苦。
他从李祖娥的脸,慢慢看向了那根簪发的凤簪。
那是他们曾经成亲的第二天,高洋亲手给她簪上的。
那温情美好的一幕在他脑海里瞬间闪过,让他的心里翻起了巨浪,眸里涌现剧烈的痛苦。
就像陡然有一只手,要把他从满是哭嚎血腥的深渊地狱里,拉到岁月静好的人间来。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1页/共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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