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那群汉臣,北齐便是我们高家人说了算。而江山社稷,终究是有能者居之!届时,九叔您还怕没有施展抱负的天地吗?”
高湛沉默未言,神色却已松动几分,高孝瑜见此语气也松快了一些,试图缓和气氛,道:“九叔,何必要为此事生闷气?气坏了身子,岂不正中那杨愔下怀?侄儿这儿倒有一事,说不定可以稍解九叔担忧。”
高湛微微挑眉,饶有兴致。
高孝瑜继续道:“九叔还记得先父曾在邺城修建的山池园林吗?侄儿前段日子也让人仿着在自家府内建了处水堂,造了几艘龙舟,插了旌旗矛戟,倒也有几分意思。”
高孝瑜话里有话,脸上却露出世家子弟那股闲适风流的笑意:“侄儿想着,过两日就在那水堂里设个小宴,也请了几位宗室兄弟。六叔那边,侄儿也会递个帖子去。到时候大家泛舟水上,射箭饮宴,暂且忘掉这些烦心事,也正好…寻些乐子,说说体己话。”
“九叔,您意下如何?”
高孝瑜这番话,明为邀请游玩,其实也是在提供一个绝佳的密谈场合,既是帮他和高演之间牵线搭桥,也好促成宗室亲王之间达成对抗杨愔那班汉人集团的联盟。
高湛自然听懂了高孝瑜的弦外之音,联手高演,本来也是他心里所想,此时经高孝瑜提出,又提供如此巧妙场合,简直是正中他的下怀。
何况他如今心里也憋闷的很,也正想好好玩乐放松一番,便笑道:“你倒是会玩。”
他眸里怒意已经全然散去,取而代之的是更阴冷的戾气。
“我们这些叔侄兄弟,确实也该好好聚聚了。”
十一月,高洋的灵柩被运回邺城,停殡于太极前殿。
回邺的时候下了大雪,像是要把一切都湮没在这片白色里。
不知过了多久,日色才缓缓升起。
白雪初融时,李祖娥抓住这个时机拿着小瓶去接那合欢枝上滴落的雪水。
“娘娘,这些事您吩咐奴婢们来做便是了,何需您亲自动手呢。”
绿鬟紧紧跟在李祖娥身后絮絮叨叨的,见实在劝不动她,只好去让其他宫女准备一些热毛巾、净布等物候着。
李祖娥望着不远处仍然残留着积雪的金瓦玉檐,只见阳光破开云层,洒下稀薄的碎金色光影,将殿宇飞檐之上未化的积雪染成暖色。
逶迤的宫墙之上是湛蓝无垠的天空,漫长的天际线一直延到遥远的皇城之外。
几只寒雀轻盈掠过,羽翼上染着积雪,于振翅间簌簌落下,雪沫在日色中闪闪发亮。
它们裹着早春的气息飞往远空,逐渐凝成一个自由而渺小的黑影。
李祖娥忍不住想起了自己年幼时,总喜欢攀上家里的那棵桃花树去看外面的世界。
此时此刻,她已是天子的母亲,却突然也只想化作那轻盈振翅的雀鸟,踏着残雪飞过这高高的宫墙,再去看一眼外面的世界。
她仰头望向天空,仿佛也要将这蓝的犹如一片水镜般的天空收入眼底。
“绿鬟,你去拿云梯来。”
李祖娥突然道。
“太后?”那些宫女面面相觑,不知道她要做什么。
绿鬟和李萱华和她自幼长大,立刻就明白了她的意思,两人相视一笑,行礼退下。
李祖娥转过身继续拉下那合欢枝,一边轻轻抖着枝头让雪水流进手里的琉璃瓶,神色难得的放松恬淡专注。
正在这时,只听得咔嚓一声,一根合欢枝硬生生被折断。
李祖娥回头一看,就看到高湛竟然站在了她身后。
他竟未经通报,擅自闯入!
李祖娥的脸色顿时变了,一脸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惊惧的后退两步,怒道:“高湛?!你…你竟敢擅闯本宫寝殿?!未经通报,谁给你的胆子?!出去!”
高湛一身玄色貂裘衬得他整个人如芝兰玉树般挺拔贵气。
他仿佛没有听到她的斥责,只是盯着她那微红的脸颊和那双水光潋滟的眼眸,微微一笑,挥手让周围所有不知所措、慌忙下跪的宫人都退下去!
“都滚出去!没有本王的命令,谁也不准进来!”
宫人们看见来人是高湛,又看见他身边竟然还带着那个宫里杀人不眨眼的“杀人狂”刘桃枝,瞬间都被吓得魂飞魄散,哪里还敢有所迟疑,连滚带爬迅速退的干干净净。
刘桃枝面无表情,如同煞神一般地抱臂守在殿门口,身上的浓烈杀气吓得所有人都不敢靠近,庭院里瞬间只剩下高湛和李祖娥两人。
李祖娥眼里掩不住的惊慌失措,却还强装镇定:“你想干什么?!”
高湛只是笑:“当然是来看看阿嫂——”他语气微微一顿,唇边笑意不减:“看看阿嫂的这棵合欢树…是不是死了。”
他缓缓逼近两步道:“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怎么,阿嫂用完了臣弟,觉得臣弟没了用处,就打算像丢破履一样扔到一边,不闻不问了?”
高湛的语气淡淡的,浑身上下却带着一股极强的压迫感,那双凤眸紧紧地盯着她,就像盯住了猎物的猛禽,流露出隐隐的兴奋,炙热,恼怒,不满,种种复杂的情绪在其中勾缠着,就像结了一张密不透风的细网,要将她整个人都死死缠住。
李祖娥被他逼得往后退,直到撞到树上,避无可避:“你胡言乱语什么!哀家…哀家何时用过你!休要在此放肆!立刻给哀家出去!”
高湛非但不退,反而又逼近了一步,几乎要将她拢在怀里,他微微低头,语气轻轻的,气息扑在她的耳畔,多了两三分缠绵悱恻的意味。
“阿嫂难道忘了,当初的雨夜城门,是谁…用那般楚楚可怜的眼神望着臣弟,求臣弟护着她和她的儿子?如今倒好,二王俱从邺…阿嫂不是要把臣弟像锁疯狗一样,拴在邺城,拴在你眼皮子底下看管起来吗?”
“怎么?”
“现在臣弟亲自把自己送到阿嫂眼前,阿嫂…反倒又不乐意了?”
他用手挡住李祖娥的退路,僭越放肆至极地,几乎用怀抱将她困在合欢树前,似笑非笑地低着头,盯着她:“阿嫂还想怎么锁?用什么锁?”
“是用这殿门的闩,还是用阿嫂你这…冷冰冰的眼神?嗯?”
“需不需要臣弟亲自拿根金链子来,任由阿嫂怎么拴,好不好?”
高湛这番直白轻佻又带着羞辱的言语让李祖娥震恐至极,她僵着身子,抬起手就欲打,却被高湛一把握住了手腕,他甚至还放肆轻抚着她腕间的肌肤。
“阿嫂又想打臣弟?”
他顺势往前一拉,让李祖娥靠得更近。
李祖娥猝不及防,只感受到高湛温热的气息扑面而来,缠上自己的肌肤,让她汗毛都竖了起来。
除了高洋,李祖娥还从未和其他男子如此亲近,何况这人还是自己丈夫的弟弟,名义上的小叔子。
如此举动,如此言语,可谓是僭越放肆至极,惊世骇俗。
饶是李祖娥再怎样良好教养,此时也是惊怒不已,一翻血气上涌,她又羞又愤,整个人就像是被毒蛇咬了一口。
她奋力想挣脱他的钳制,紧咬牙关,怒瞪着他,眸里几乎要喷出火来。
“你放肆!!”
她挣扎的动作带着枝头上的雪水簌簌落下,如同白色的花雨飞落下来。
高湛看着她挣扎惊惧、惊惶失措、羞恼又嫌弃的样子,眸色一暗,忍不住低声笑了起来。
她的嫌弃刺痛了他,可是她脸上那股羞恼愤怒却又鬼使神差的泯灭了他心头的不满。
这样的她,不再是清清冷冷,像始终蒙着一层纱般朦胧却又带着距离的,高高在上的皇后?皇太后?
她变成了另一副样子。
他从未见过的样子。
如此生动,又…如此真实。
原来,她也会像小女儿家一样害羞,害羞到生气。
高湛就像撕破了她那层端庄温柔的假面,突然看到了里面那个不一样的她。
这也让高湛心里的情愫愈发滚烫炙热起来,无人知道他心底这么多年压抑着的、对她的情愫究竟有多深,就连他自己有时候都想不明白,他为什么会这样…
这样想得到她的关注,这样渴望她能够再看自己一眼。
曾经的他似乎只被她当成弟弟,当成孩子。
可是如今他早就想让她知道,让她清楚,他早就已经长大了,也早就不是一个孩子了。
他已经成为了一个男人。
他想站在她身边,想保护她…占有她,让她为自己生儿育女,就像她曾经为自己阿兄做的那样。
“放开!!高湛!你疯了?!你眼里还有没有君臣纲常,叔嫂之礼?!”
李祖娥的声音打断了高湛的思绪,却无法打碎他此时满腔的痴念和幻想。
她就像落了网的猎物颤抖着身体,那股恐惧和惊慌几乎要让她窒息,声音也是断断续续的:“放开!!”
她努力地维持着自己的威仪,高湛却轻笑一声,他非但不放,反而愈发放肆,愈发靠近:“君臣?叔嫂?臣弟心里当然有阿嫂。不知阿嫂心里…有没有臣弟呢?”
李祖娥终于挣脱开来,几乎昏厥,扶着合欢树大口喘气。
“滚,滚出去!!”
她手里的琉璃瓶早在挣扎中砸在地上,里面收集的雪水全部洒在雪地里,悄无声息地融了。
高湛站在那里,弯腰拾起那个琉璃瓶,日色透过合欢树的枝丫在他脸颊上覆下一小片阴翳。
“这初融的雪水用来制香是最好不过的了,阿嫂这是给皇上准备的吧?”
他这时候语气轻软,甚至还带着笑意,像是刚刚那个轻狂无礼至极、又咄咄逼人的人根本不是他。
“最近臣弟也觉得很是劳累,脖颈酸痛,睡眠不佳,可否劳烦阿嫂也给臣弟制一种香?”
李祖娥脸色煞白,她完全被他刚刚那番话和放肆的举动吓到身子发软,高湛却拿着玉瓶,缓缓走近。
他微微俯下身:“阿嫂闻到了么。”
高湛声音低低的,带着一丝蛊惑人心的意味:“臣弟今日用的香,可是您最喜欢的白檀花混合了龙脑。”
“还记得吗…小时候,阿嫂身上,便是这股香气。”
高湛话音刚落,便听到清脆的“啪”一声!
他这次结结实实又挨了个耳光。
李祖娥抬手打完,整个身体都在抖,手心都是麻的。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2章 疯狗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