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联盟

他把自己变成了一个人人都为之惧怕的可怕怪物,深陷漩涡之中,拼尽全力为殷儿铺路,却依然舍不得伤她一分。

如今李祖娥自己深处这处处皆是算计的诡谲权谋之中,才知艰难。

560年的春似乎来得特别早。

冰雪消融后,天地间似乎立刻笼罩着一层暖意。

新君的即位使得新朝的气象发出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高洋曾经血腥暴力统治下的阴影仿佛也都在春风里缓缓散去了。

天子虽然年幼性弱,却并不是毫无主见和头脑的傀儡。

更难得的是,他有着和他父亲截然不同的性情,为人仁德清明,又十分好学,体恤百姓,颇有明君仁主之风。

然而这北齐朝堂之上,诸王心思各异,各方势力博弈相争,形势就如同冰湖之下的世界,深不可测,暗流汹涌。

高孝瑜在自家府邸组织的龙船游宴就设在雪融后的初春时节。

偌大的龙船装饰奢华贵气,载着美酒、佳人于湖上荡漾,船身破开仍带着薄冰的平静湖面,缓缓前行。

两岸绿柳映水扶风,于春风里舒展着曼妙身姿,一汪碧色天际倒映湖水之中,如澄澈通透的玉琉璃。

甲板上设着暖炉,酒案。

空气中初绽的花香,混着酒香和胭脂香气,丝竹声隐隐,舞姬莲影蹁跹。

一众锦衣华服的亲王贵胄子弟半倚谈笑,眉眼间尽是风流闲适。

他们或赏乐观舞,或饮酒射箭,笑声阵阵。

高演和高湛来时,高孝琬、高孝瓘两兄弟正在比试射箭,高孝瑜懒懒倚在一旁,正和赵郡王高睿饮乐谈笑。

高睿是高欢的侄子,也是高演和高湛两人的堂兄。

因满月时父亲便去世,高睿自幼就被高欢抚养长大,袭爵南赵郡公。

他性格聪慧,文武双全,行事干练,又低调谨慎。

北齐建立后,他深受高洋的信任,年仅十七岁便出任定州刺史,加抚军大将军,六州大都督,后又奉旨兼修长城,直到高洋去世前他都是加官晋爵。

高演、高湛两人带着各自心腹登船后,众人纷纷起身,行礼寒暄,各自落座。

酒过三巡,气氛也在歌舞中渐渐熟络起来,起初大家也只是射箭饮酒,点评歌舞,谈论风月,仿佛只是一场普通的宗室宴饮。

直到高孝琬突然将话题转到了杨愔近期的一系列改革上。

高孝琬身为高澄嫡子,仗着出身素来骄矜自傲,心直口快,高洋在世时,他只能憋闷着,不敢胡言乱语。

如今高洋已逝,他几杯酒下肚,心里的那些不满瞬间就如湖风般散开。

“杨愔那班老东西,如今在朝堂上愈发猖狂!推行什么狗屁改革,假模假样的自己先辞了开封王的爵位,什么整顿吏治,裁撤冗官,削减用度,分明就是看我们高氏宗族不顺眼,变着法的削权揽权,还有那小皇帝…”

他哼笑一声:“哼,躲在深宫里,什么都听杨愔的,这可倒好,得罪了一批人。”

高睿闻言只是微微蹙眉,高孝瓘低头喝酒,并不言语。

高演望向湖面,像是根本就没听见,高湛摸着玉扳指,也若有所思,并不开口表态。

见气氛突然凝滞,高孝瑜抬手挥退所有舞姬侍女,只余他们兄弟叔侄几人。

“今日,侄儿还请了一人。”

高演和高湛都抬眸望去,只见一艘小船已从湖边向他们缓缓行来。

靠近后,他们才看清,竟是平秦王高归彦。

高归彦是高欢族弟,是其父高徽和他人私通所生,九岁才被高欢接到洛阳,后养在堂叔高岳的身边,然而高岳待他极为刻薄。

北齐建立后,曾被封平秦王,因征讨侯景有功,被高洋拜为大将军,封长乐郡公,后来他向高洋暗中进馋,使得叔父高岳被高洋疏远斥责,甚至忧惧而死。

时人皆认为是高归彦鸩杀了高岳。

然而高归彦却一路升迁,成为宰相,甚至最后接受高洋遗诏,辅政少帝高殷。

高归彦身为辅政大臣,他的到来让诸人眼神愈发微妙起来,却也纷纷起身见礼。

高归彦飞身上了船,朗声笑道:“诸位王爷好雅兴!”

他也不客气,自己捞起酒坛倒了一大碗,一饮而尽,抹了抹嘴,径直怒骂道:“杨愔那个老匹夫,欺人太甚!先帝刚走,他便直接一道手令调了老子五千精锐去晋阳,连个招呼都没和老子打!如今又要搞什么削爵改革,处处排挤老子,老子忍他很久了!”

高归彦的这番话犹如一粒石子投进了平静的湖面,他的表态也让众人交换着心照不宣的眼神,气氛也再度活络起来。

大家虽不言明,却大多已经借着这场游宴试探出了彼此立场。

酒过数巡后,话题又从严肃的政事转至风月女人的身上,渐渐放纵起来。

高孝琬带着醉意,笑嘻嘻用手肘撞了撞身边的高孝瑜,语气轻佻:“阿兄,别说这些扫兴的了,听说你最近总往太皇太后宫里跑,看上了一个什么叫做…哦,尔朱摩女的婢女。滋味如何?可是比你家那位卢氏夫人…更解风情?”

众人皆是一阵哄笑。

高孝瑜脸上流露出一丝尴尬之色,随即化为得意,笑骂道:“去你的,休要胡言!”

亲王私通婢女,说出去的确不光彩,然而这些风流韵事在男人们眼里实在是算不得什么,哪怕正妻美若天仙,也妨碍不了他们在外沾花惹草,浪荡风流。

何况对他们而言,对女人的征服和占有,非但不是耻辱,反而是值得夸赞和炫耀的事情。

高湛饮了一口酒,状似无心地开口。

“说到这个,皇嫂身边那个李昌仪,倒是个妙人儿,可惜…”

高演的心腹王晞突然接过话:“说到这个李昌仪,我们王爷倒是对她有过恩呢。还记得那年大雪,她在宫里被人欺辱,冻得瑟瑟发抖,还是王爷出面维护一二。”

王晞玩笑似的话里别有深意,高湛笑道:“没想到六哥还有这般英雄救美的时刻。”

高演瞥了一眼王晞:“陈年旧事,何必再提。”

高孝琬喝得此时已经双颊发红,脑子发热,听到“太后”“皇嫂”等字眼,不禁想起一些模糊的传闻,笑嘻嘻望向高湛,口无遮拦地调侃。

“嘿嘿,要说和太后亲近…九叔…小时候我们可都听说,您和阿…和太后娘娘关系曾经才最是亲近呢!那时候您可是天天追着娘娘身后阿嫂阿嫂地叫…呃…”

他话还未说完,高孝瑜脸色骤变,厉声打断道:“孝琬!你喝多了!胡说什么?!还不闭嘴!”

众人心头一凛,船上气氛也凝固了,高湛脸上的笑也凝固了,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都看向高湛和高孝琬二人。

高孝琬这话太过僭越,几乎直指高湛和李祖娥之间有私情!

高孝琬被这一声厉喝的酒醒了两分,露出不知所措的神情:“我…”

高湛的手猛地握紧了杯盏,低垂的眼眸深处瞬间涌现一股强烈的戾气和杀意,周围的气温都仿佛骤降了好几度,和士开默默立在他身后,低垂着眸也不敢作声。

然而,仅仅片刻,高湛的神色便缓和了,脸上流露出一丝无奈、委屈混着愤懑的神情。

他冷哼一声:“孝琬,你喝多了,尽胡说些什么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年少无知的孺慕之情罢了,也值得拿出来说嘴?”

高湛扫了一眼在场诸人,语气听起来沉重痛心。

“本王自问,对待二哥留下的血脉,对待皇嫂,从来都是恪守叔父之责,一片赤诚,只念着骨肉亲情,辅佐幼主匡扶江山社稷。”

“可如今陛下年幼,受小人蒙蔽。”

他无奈叹息一声:“皇嫂她…唉,也是处处提防,猜忌我们这些至亲。”

“杨愔等人为何敢如此嚣张?不就是因为陛下和娘娘不信我们自家人,宁可信那些外姓汉臣吗?他们是要把我们高氏子孙都当成眼中钉肉中刺啊!这岂能不令人寒心痛心?”

高湛这番话,四两拨千斤地化解了高孝琬带来的尴尬气氛,又迅速将私人话题引入到他们如今倍受猜忌和打压的政治层面,瞬间转移了众人的注意力,也再度引起了他们内心的危机感,引燃了那些对高殷,李祖娥、杨愔等人的不满。

众人神色愤慨,言语应和之间,尴尬气氛已经烟消云散。

游宴中途,夜色渐深,众人微醺,各自饮酒比试或是欣赏歌舞。

高演独自一人凭栏而立,望着远处漆黑的水面。

高湛缓步走近,手里拎着一壶酒和两个酒杯来到他身后。

他斟满一杯酒递给高演:“六哥,倒是沉得住气。”

高演微微一笑,接过酒杯,与他轻轻碰了一下:“九弟刚刚说的真好。孝琬素来说话口无遮拦,你别介意。”

高湛嗤笑一声:“一个小辈的醉话罢了,当不得真。”

两人并肩而立,微风轻拂。

高湛道:“众人的态度你也看到了,就连高归彦都已经表明心迹,如今朝里诸臣,可都看着六哥您呢。”

“难不成,真要让杨愔那群人占了上风…”

他微微压低声音:“夺了我们兄弟的权?”

“皆是便是人为刀俎,你我皆是鱼肉,任人宰割。”

高演玩弄着手里的杯盏,语气淡淡:“杨愔?杨愔再可恶,也不是是台前之人。真正棘手的是…”

他顿了顿,终于侧头望向高湛:“是他背后的人。若非先帝遗诏,若没有宫里的默许和支持,他岂敢如此大刀阔斧,动勋贵的利益,削宗室的权柄?”

高演的语气里带着隐隐的试探。

高湛轻笑一声:“陛下年幼,易受小人蒙蔽。你我兄弟忠心耿耿,皆是为北齐江山着想,岂能让陛下处处受制于外姓汉人权臣,沦为傀儡?待诛了那群离间天家骨肉,欺君罔上的奸臣,事成之后,陛下依然是陛下,我等身为臣子,身为皇叔,自当尽心辅佐,届时,谁敢说我们半个不字?”

高演深深看了高湛一眼:“九弟能这样想,自是最好。纲常伦理,不可废弛,你我身为皇叔,自然一切都要为了北齐江山和陛下安危着想。”

他话锋一转,语气冷沉。

“杨愔,燕子献,宋钦道…还有可朱浑天和,娥永乐这些禁军将领,皆是其党羽爪牙,必须一击即中,连根拔起,绝不能给他们喘息反扑之机,否则,你我皆死无葬身之地。”

高湛微微一笑:“这是自然。要么不做,要么做绝。”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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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联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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