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她知道…
知道眼前的这个人如今是她们母子惟一的救命稻草。
即使她知道，踏出这一步，就已是万丈深渊。
她的声音又轻又冷，轻到几乎听不见，冷的又让人心碎。
仿佛她不是在求他，而是在质问他，鄙夷他。
她是自尊自傲的北齐皇太后，是高家的儿媳，她怎能——
可是她却被逼得没办法了，如若不做，她的殷儿—
她的殷儿，该当如何？
李祖娥闭上眼睛，罢了，不过是皮囊而已。
不过是，物尽其用。
高湛终于缓缓伸出手，他的手指轻轻落在她的肩头，顺着锁骨往下，最后停在她的心口。
他似乎在犹豫，似乎在克制，又似乎在挣扎。
“阿嫂…”
他低低唤着，语气里似乎都带着燃烧的火焰般滚烫。
他内心有两股力量在深深拉扯着，让他浑身血脉偾张，血液沸腾。
一股力量在说占有她，让她变成你的，一股力量却在说，还不是时候，要等她心甘情愿，他不想…
不想把这一切都变成一场交易。
可是…
她是如此美好。
李祖娥被他这微凉的手指触碰着，僵硬得几乎无法呼吸。
她能感觉到高湛指尖的颤抖，他的呼吸也明显变得沉重起来。
下一秒，她的身体就被抱了起来。
李祖娥感到一阵天旋地转，紧接着就被放在了床榻上。
他径直覆身上来，炙热的吻汹涌而来，落在她的脸上、颈间，沉重的呼吸萦绕在她的耳边。
高湛知道自己不应该这么做。
他把他们都拉进了地狱。
但是——
这轮明月，终究还是坠到了他怀里。
他再也不想让她重回那遥不可及的天际。
他此时此刻，只想要将明月摘下，让她永远留在自己身边。
他不想做什么君子，什么好人！
李祖娥忍不住低声抽泣起来，手指在高湛背上划下三道红印，高湛轻轻吻着她的泪。
“别哭。”
让他们都坠进万劫不复的地狱吧。
只要有她，他心甘情愿。
帷幔重重，冷风轻拂。
寂寂清冷的月色终是溶在了深宫，被困在了皇城里。
一夜过后，天边隐隐传来微弱的光亮。
高湛从身后紧紧拥住她，轻轻吻着她的耳边。
“这样可护得住他？”李祖娥低低地问道。
高湛的声音带着低沉的沙哑，他吻了吻她的后颈，闷声应道：“嗯。”
她闭上眼，将眼底的复杂情绪掩去，不再言语。
高湛走后，李祖娥仍静静躺着。
绿鬟进来时，她仍蜷缩在锦被之内，微阖双目，直到绿鬟掀开帘帐，脸色煞白地喊道：“娘娘。”
她快步走上前去，想掀开被子看看李祖娥的情况。
绿鬟还未触碰到被子，李祖娥便出声打断：“别碰我。”
绿鬟一怔，随即收回手，眼底满是心疼与悲伤。
“让我…静一静吧。”
她背对着绿鬟，没有睁眼，声音亦有些恍惚。
绿鬟咬了咬唇，应道：“是。”
她慢慢退了出去，替李祖娥重新阖上帘帐，又吩咐人准备好热汤给她沐浴。
李祖娥久久地躺在那里，一动未动，任由寂静与黑暗将她包裹。
绿鬟出了殿，脑子里也很乱。
她知道娘娘和高湛之间有些不对劲。
从前高湛总是那样黏着娘娘，她也看出高湛对娘娘有些不一样的情愫，可她从未想过，竟会演变成这般模样。
她呆呆地走到一处台阶，坐了下来。
直到春雪跑到她面前唤了她好几声。
此时天色已经有些亮了。
天是青蓝色的，稀稀疏疏坠着几颗星子。
不远处的宫墙飞檐尚且隐在朦朦胧胧的白雾里，树枝上悬着清透的朝露，隐隐透着逼人的寒意。
“怎么了？”绿鬟仰起头，有些恍惚地问道。
春雪靠近她的耳侧，低声道：“我昨晚瞧见李昌仪…”
“偷偷和太后娘娘宫里的女官说话。”
绿鬟心里猛然一惊，站起身来。
她突然想起，之前李祖娥和杨令公他们试图将二王调离邺城，下放地方当刺史，却没想到消息突然走漏了，这才导致杨愔他们的削藩计划功亏一篑。
最后杨令公不得已妥协将长广王留在邺城，让常山王去晋阳，但是没过多久，两位王爷就发动了兵变，迅速诛杀了杨令公等人，控制了整个朝堂局势。
李祖娥一直未曾深究此事，可是绿鬟听完却觉得奇怪，如今想来…难不成…
是和李萱华有关？
是她泄的密？
否则太后怎会那么快知晓？
绿鬟知道，如今二王仗着太皇太后的撑腰，气焰正盛，这宫里明里暗里不知道有多少人投靠二王，以获得锦绣前程和荣华富贵。
但是李萱华…是和她们是一起长大的。
她会背叛娘娘吗？
当初若不是有娘娘护着，她李萱华焉能有今日？
绿鬟下意识就转身，想要把此事告诉李祖娥，但是一想到李祖娥刚刚的状态，她又于心不忍。
她知道李祖娥很信任李萱华，一直以来都把李萱华当自家姐妹一样。
如果知道了李萱华背叛了自己…娘娘该有多伤心？
“这事…”
“先别声张出去。”
绿鬟垂眸犹豫再三，决定还是先瞒着，待她先观察观察情况再说。
若是真的确定了李萱华背叛了自己娘娘…
再告诉李祖娥，也不迟。
而回府的马车上，高湛心情格外好。
他脸上的阴郁之色一扫而空，只剩下满身的意气风发，显然还沉醉前一夜的美好里。
他想，阿嫂定然也是对自己有情的。
只不过是顾及身份和名声罢了。
想到昨夜，他眼角眉梢都满是笑意，简直像是换了个人。
和士开看着他这副模样，只觉得后背有点发凉，欲言又止。
他瞥了和士开一眼，淡淡道：“怎么，有话说？”
和士开心里简直叫他活爹，委婉地劝道：“殿下，常山王那边和太皇太后那边可还紧盯着呢，还是需要注意一二。如此关头，若此事传出…”
他不想要命，自己还想要命呢。
高湛眉眼沉了沉，倒也没动怒，反而笑了笑：“嗯。”
和士开看他从出宫后就是这一副像是失了智的模样，顿时有些哑然。
回到府里，和士开趁着他心情好，道：“王妃今日特意设宴请您过去共膳呢。”
高湛脚步顿了顿，最后还是往胡长清的院子里走了去。
他和胡长清的长子高纬如今已经快六岁，长得粉雕玉琢，那漂亮可爱的模样，像极了他年幼的时候。
他刚踏进院子，那雪团似的人儿便朝他跑了过来。
“父王！”
乳母怀里的次子高俨此时也已经两岁多了，看见他也张开手，软糯糯地喊着他求抱。
高湛平时忙，也很少有时间陪着这两个孩子，加上心里一直惦念着她人，对胡长清母子并没有那么上心。
但毕竟是他的嫡子，血溶于水，又长得如此可人，所以也都是吩咐府里人尽心侍候着，又亲自给他们挑选着可靠的乳母和师傅，对这两个孩子可以说是宠爱有加，要星星就不给月亮。
尤其是次子高俨，虽然才两岁多，却已经是机灵聪慧，最是肖他，更得他的欢心和喜爱。
高湛此时心情甚好，见到两个儿子更是欢喜。
他微微俯身，摸了摸高纬的头，然后一把将高俨抱起来，转了个圈，抱在怀里：“想父王了？”
高湛看着儿子那软糯白嫩的小脸，禁不住又想起，若是他和阿嫂将来有了子嗣…
他一边带着笑逗弄着高俨，一边心思又飞进了宫里，眸里闪过隐秘的期待，却没有注意到胡长清和站在一旁的和士开那微妙的眼神交流，只抱着高俨往内室走去。
在胡长清房里陪着孩子们用过膳后，高湛来到密室，和士开汇报了高演和娄昭君那边的动静。
高湛半靠在软塌上，听着和士开的声音，晕晕乎乎飘了一天的头脑似乎才渐渐清醒过来，就好像从一场轻飘飘的美梦里又瞬间回到了现实。
阿嫂的温柔乡固然美妙。
但是倘若失了权势——
高湛内心虽然不想承认李祖娥是因何妥协，却也是知道的。
而这也让他尝到了权势在手带来的好处。
今日得了阿嫂眷顾，他又怎甘心止步于此。
然而频繁进入寡嫂宫闱…的确会引来非议。
高殷再怎么说，如今还是皇帝，高演现在得了权势…
也不会甘心只做一个屈居人下的摄政王。
他们曾在猎场达成过约定。
只要他全力拥护，助高演登上帝位，高演便让他做皇太弟。
高殷这个傀儡皇帝，被废只是时间问题。
至于高殷的命……他暂时还没想动。
高湛玩弄着手里的玉石，眼眸幽深，突然想起了一个人，眼里顿时涌起浓浓的杀意。
高演如今需要自己，又巴不得拿到他的软肋好拿捏他，对他的事此时此刻定会睁只眼闭只眼，然而这些事还是不能传出去，尤其是不能传到娄昭君那儿。
李祖娥身边的贴身女官，除了那个绿鬟，如今已皆是自己的人。
绿鬟倒是无所谓，她满心满眼的，都只有她那个主子。
想必是不会胡言乱语，乱了她主子的名节。
但是那个李萱华…她如今是娄昭君的人。
那就——
留不得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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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坠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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