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李难胜却已得知这消息,见高宝德没提,也并未敢提及。
只是她瞧着高宝德的脸,便又想到了高殷,怕瞬间失态,便垂下眼眸,忍住喉咙里的哽咽。
“快些回去吧…”
高宝德确实不知高殷的死讯,只当李难胜舍不得自己,便又抱了抱李难胜,让自己声音也轻快些。
“嗯!放心啦!我走了!过两日再来看你!”
她戴上帷帽,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而李难胜倚在门口,眼圈微红地看着高宝德的背影渐渐消失在视线,终于捂住嘴哭了出来。
高宝德和莲儿刚出寺庙,便看到了不远处的一棵古柏树下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日色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莫名呈现出一丝孤寂,高宝德眼神一亮,刚刚因为李难胜生病的担忧和不舍烦闷瞬间也被驱散大半,又惊又喜。
“二哥!”
她跑了过去,高绍德听到她的声音,转过身来,脸上紧绷的神色放松了些许,但还是流露着一丝丝担忧和复杂的情绪。
他快步走近两步,语气里不禁流露出责备和紧张:“慢些跑,小心摔了。”
高宝德则是盯着他的脸看:“二哥,你瘦了!”
高绍德不自然地收回视线,高宝德又问:“二哥,你这段时间去哪里了啊?我去找你,他们总说你不在!还有,你怎么会在这里呀?也是来看难胜吗?”
高绍德抿了抿唇,神色有些不自然。
“宫里闷,出来走走。听嬷嬷说你来了这里,便等等看。”
他并未完全说实话,其实是担心,高殷死了,宝德不能再出什么事。
高绍德微微侧头避开高宝德的视线,没有细细回答,只是轻声问:“难胜还好吗?”
“她不好。”高宝德摇摇头道:“那些人都欺负她。”
高绍德更加沉默了,换作从前,他定会嚷嚷说把那些欺负他们的人都揍死,可如今…
欺负他们的人太多了。
光凭拳头,怎么能揍的过来呢?
高殷的死讯令他痛彻心扉,然而他除了痛,却什么都做不了。
倘若阿爷还在,那些人怎敢欺凌他们?
高宝德见高绍德也不说话,道:“二哥?”
高绍德没有回应高宝德的话,只是道:“嗯…以后别乱跑了…宫里如今人多眼杂的。”
他转过身:“走吧,我们回去吧。”
高宝德也没多想,能看见高绍德她已经很开心了。
兄妹两人一起上了回宫的马车,然而车马辘辘地刚刚驶出寺门不到百步,便与一支浩荡奢华、护卫森严的车队迎面相遇。
青石车道狭窄,本来仅容一车通过,加上那车队庞大,瞬间就拦住了高宝德那辆马车的路。
高宝德的车夫试图让对方避让,但对方却倨傲地勒马不前。
莲儿率先探出头去,本想出声呵斥对方让开,但是她一眼便望见前方车队上插着高高的旌旗,上面赫然写着“斛律”二字,正随风赫然招展。
在北齐,还没人不认识这个姓氏。
斛律家的斛律光,善于骑射,武艺出众,十七岁时随父亲斛律金出征时,于马上射中宇文泰身边的丞相长史并将其活捉,立下大功被高欢赏识,被升为都督。
后跟随世子高澄,担任亲信都督,不久就被升为征虏将军,累加卫将军。
当初斛律光陪同高澄狩猎,一箭射中大雕,因而又有“落雕都督”之称。
北齐建立后,斛律光随高洋多次出征,大胜而归,功勋卓著,地位显赫。
高殷在位时,又晋爵斛律光为巨鹿郡公,高演即位时,又为太子高百年纳其长女斛律靖瑶为太子妃,而他的长子斛律武都亦娶了义宁郡长公主,被拜为驸马都尉。
如今斛律家可以说是荣宠满门。
莲儿连忙缩回身来,小声对高绍德和高宝德道:“公主,王爷,是斛律家的人。”
高绍德微微皱眉,高宝德下意识依赖的望了兄长一眼,两人都还未说话,便听见马车外传来一个清亮的少年声音,语气里掩饰不住的嚣张跋扈。
“前方是谁家的车驾?!没看到我斛律家的仪仗吗?还不速速让开?!”
高宝德此次本来是私自出宫见李难胜,不想惹人注目,因此只带了莲儿和车夫和侍从四五人,所坐的车马也都是最朴素的。
高绍德是孤身骑马而来,只带了一名心腹侍从。
兄妹俩自然知道斛律家是谁,然而他们是高洋的嫡出子女,正儿八经的嫡公主和太原王,虽说如今身份不同往日,但毕竟为君,他斛律家是臣,岂愿相让,见自己马车被逼停,对方态度又如此嚣张,高宝德如今又有兄长撑腰,顿时生了怒气,示意莲儿开口言明身份。
莲儿高声道:“车内乃是中山郡长公主和太原王殿下!尔等速速避让!”
对方车队中静默了一瞬,随即爆发出一阵并不怎么掩饰的、带着轻蔑意味的笑声。
尤其是那个为首的少年声音,笑得最是张扬。
那少年坐在马上,看起来比两兄妹大不了多少,不过十四五岁的年纪,生得龙章凤姿,高大威武,眉眼处却满是桀骜难驯的傲气。
他驱马向前几步,望向马车,语气懒洋洋的,却又带着十足的倨傲。
“哦?我当是谁呢,原来是两位殿下。失敬失敬。”
他嘴上说着失敬,语气里却毫无敬意可言,反而带着明显的轻视。
“不过殿下们,这车道狭窄,我斛律家女眷车驾笨重,调头不便。殿下您这轻车简从,让起来想必容易得多。更何况…”
他意味深长地顿了顿:“两位殿下如今深居简出,想必也不愿在此与我等纠缠,引得众人围观吧?不若行个方便,如何?”
这时,中间那辆最华贵的马车车帘被一只保养得宜的手掀开,一位雍容华贵的妇人露出半张脸,淡淡瞥了一眼高宝德的车驾,又望向马背上的少年。
“世雄,不得无礼。”
斛律夫人语气平和:“既是长公主殿下和太原王殿下,礼不可废。”
她嘴上虽然训斥着自己儿子,却并没有命令自家车队让路,反而对着高宝德的方向微微颌首,算是见礼。
“两位殿下见谅,小儿无状。只是我等奉皇后娘娘之命,急于入寺祈福。时辰耽搁不得。殿下仁慈,可否容我等先行一步?”
斛律夫人话语虽柔,却把高宝德和高绍德架在那里进退两难。若是不退,斛律夫人打着的是奉皇后娘娘的命令,何况特意说她仁慈,若她不让,岂不是显得太过小气?可是若是退了,公主、王爷岂有给臣子让路之礼?
高宝德有点生气了,刚想再次开口,便听到一个清脆稚嫩却娇蛮的声音。
“母亲,何必和他们说那么多?不过是个失了势的公主王爷罢了。太子妃姐姐常说,在宫里见了,避着些就是了,免得沾了晦气。我们快些走吧~别误了给皇后娘娘和姐姐祈福的时辰。”
只见斛律夫人身边正紧紧依偎着一个十一二岁模样的少女,眉眼虽显稚嫩,却娇贵明艳,已可见倾国之色。
说话的正是斛律光的女儿,斛律明棠。
身为嫡女,她的性格肆意率直,此时正紧紧依偎在母亲怀里,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透着两三分狡黠慵懒。
斛律家虽然常驻晋阳,然而府里女眷偶尔也会带着儿女来邺城小住,和高宝德、高绍德这些公主王爷也都会在宫宴等活动上有过照面,但是双方也算不得太熟,斛律家一向谨慎的和宫里保持着距离,但是其儿女性情也免不得跋扈。
高宝德的心被斛律明棠的话语狠狠刺痛了,她攥紧手指,气得脸颊通红,正要发作,却被高绍德按住了手:“宝德。”
高绍德脸色阴沉的厉害,另一只手在袖中紧握成拳,骨节发白。
然而他知道斛律家如今的权势,也隐隐听到了晋阳那边的风声。
高演虽然病重,但斛律家未必就会倒台,何况宫里人都在私下议论九叔即将上位,这时候他们作为高洋的子女,身份处境都极为微妙,能忍则忍,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将来也才可能为阿兄报仇。
想到高湛,高绍德眼里更是流露出了一股阴鸷,他垂着眸,刚想开口,便突然听见后面一辆稍次的马车传来低低的、模糊的少女交谈声,顺着冷风隐隐约约飘来。
“…诶,他们是不是就是那个什么…济南王的弟弟妹妹啊?”
“好像是的…好可怜哦,听说他们阿兄前段时间不是在晋阳死了吗?”
“嘘!三小姐!别乱说!那事不许提!…”
死了?谁死了?
高绍德瞬间就听出来她们在议论的人是高殷,身子一僵,脸色煞白,下意识想去捂住妹妹耳朵,却已是迟了。
而高宝德虽然听得模糊,却也仍然捕捉到了济南王和死这几个字眼。
她瞪大眼睛,望向高绍德:“二哥!她们在说什么?阿兄死了?是阿兄?!”
高绍德看着妹妹的样子,心里痛得厉害,死死咬着牙,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高宝德看着高绍德这副模样,心也沉沉地往下坠,但是她依然不敢相信,不等高绍德回答,她便猛地转过身去掀开车帘,不顾公主仪态死死望向那驾马车,声音尖厉地质问。
“你们刚才说什么?!谁死了?!你们说清楚!!”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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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羞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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