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湛身体一僵,又怔怔地看着她,良久后低声道:“我做得到。”
“只要你想。”
高湛又俯身凑近她,额头贴着额头顶着,嗓音轻缓低哑:“你想吗?”
“阿姊。”
“你想知道如果,想知道我愿不愿意?”
李祖娥冷笑一声。
“那我告诉你,我这一辈子,只会是文宣皇后。”
“我已是高洋的皇后,永远都不会是你的。”
高湛微微坐起身来,脸色阴沉,眸色也冷了下来,已然是十分不悦了。
李祖娥的身子丝毫未动,声音冰冷,轻而倔强地讥讽。
“难道你就真不怕后世将你这欺占皇嫂的丑恶行径载入史册,遗臭万年?”
“朕不怕!”
高湛一字一句,微微俯身。
“你知道这世上有多少女人想要成为朕的女人,做朕的皇后吗?”
李祖娥语气平静:“那你就去找她们。”
她抬眸:“何必缠着我。”
高湛脸色彻底黑了。
他一口气憋在胸口,僵在那里半晌,最后气急败坏地连说了三个好字,一掀被子,外袍也不穿了,径直转身大步离去。
邺城宫里,高湛日日缠着李祖娥厮混,只让皇后胡长清带着太子高纬暂且留在晋阳那边。
不同于邺城皇宫里的森严庄重,晋阳宫内的气氛活泼了许多。
胡长清性子活,又喜欢热闹,擅长社交,此时在晋阳宫里举办了春日宴饮,又邀请了晋阳的一众贵妇参加,表面上说的是赏春光,其实也是为了通过此类聚会联络晋阳勋贵之间的感情,安抚人心,笼络势力。
宫里妇人们在宫苑内赏花闲聊,年幼的孩童们便在一旁嬉笑玩闹,欢快的笑声混着春日里鸟儿清脆的啼叫,显得愈发生机勃勃。
而晋阳那群马背上长大的贵族宗室子弟们,坐在课室里听夫子念着仁义礼孝,之乎者也的,倍觉枯燥,昏昏欲睡,思绪也早就随着初春的柳絮纷飞,遨游于九霄云外了。
好不容易才熬到课业结束,以斛律世雄为首的晋阳子弟们瞬间就如同脱了疆的野马,一窝蜂地往外冲。
他们都齐聚在了苑囿外的空地上,满脸兴奋地要玩那些有趣的游戏。
“射柳”便是他们经常玩的游戏之一。
斛律世雄此时一袭绿色衣袍,衬得整个人愈发意气风发,他手里拿着一把小巧精致的弓弩被其他子弟和侍从簇拥着走在最中间。
“老三,今天我们换个玩法,看见百步外那棵老柳树垂下的最细的那根枝条上面系着的铜钱没?”
他亲昵地搂住旁边那个穿着绯色衣袍的少年,扬了扬下巴。
“谁先射断那根系绳,让铜钱落地,就算谁赢?如何?”
这绯红衣袍少年乃段韶第三子段德举,自幼在晋阳长大,又和斛律世雄一样大,两人脾气秉性相合,从小就好得和一条裤子似的。
见斛律世雄开口,段德举笑道:“怕你不成!彩头呢?”
斛律世雄看似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望向不远处那一群来自邺城、此时正坐在树下赏花喝茶的皇室子弟,目光从高宝德身上扫过。
然后他朝段德举眨了眨眼睛,两人瞬间露出心领神会的笑。
斛律世雄抬起手里的弓,指了指邺城皇室子弟们休息的方向,朗声开口,并刻意抬高了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张扬。
“彩头?光射柳多没意思。不如…我们和邺城来的殿下们玩个游戏?”
“我们出三人,他们出三人,轮流射那柳条上的铜钱。哪边先射落三枚,就算赢。输的那一边嘛…”
他故意顿了顿,目光再次瞟向高宝德那边。
“那就派一个人,去给赢家…当一天的库直!”
斛律世雄紧紧盯着高绍德和高宝德,眉眼处带着挑衅的笑意,愈发高声。
“怎么样,邺城的殿下们,敢不敢玩?!”
库直是鲜卑话,译过来就是侍卫仆从的意思。
斛律世雄的这番话明摆了就是想要杀杀那群看起来文文弱弱又失了势的邺城皇室子弟们的威风。
因此彩头也极具羞辱性。
所以,斛律世雄话音刚落,他身边的晋阳子弟们瞬间爆出一阵哄笑,只觉得刺激极了。
若是论射柳,那群养在深宫里的皇子们怎么可能比得过从小就在马背上长大的他们?
而邺城这边的皇子公主们听完脸色顿时变了,个个脸上流露出又气又恼的神色。
自高湛让他们以替高演守孝的名义留在晋阳后,他们便免不了要和这般骄纵又年纪相仿的宗室子弟相处。
虽说君臣有别,然而这群在马背上长大的莽夫哪里会把他们这些长在深宫里娇养的皇子公主们放在眼里。
高绍德看着斛律世雄那群人挑衅放肆的样子,本来就暴脾气的他下意识就想发火骂他放肆。
可是他一想到自己处境特殊,而且来时他答应过母后,凡事要多隐忍退让,便硬生生把怒气压了下去,沉着脸抿着唇没有说话。
斛律世雄见此却反而愈发得寸进尺。
“怎么?太原王殿下怕了?看来邺城不仅骑射不行,胆量也…啧啧。”
他身边的斛律恒珈、段氏兄弟等人也都跟着哄笑起来。
高绍德还没开口,坐在他旁边的弟弟,年仅八岁的陇西王高绍廉率先炸了。
高绍廉是高洋第五子,其母为弘德夫人颜玉光。
他年龄虽小,但脾气却格外火爆,曾经和兄长高绍义吵架,径直拔刀将人家追的躲到了马厩里,逼得高绍义关着门死活不敢出来。
此时见斛律世雄等人如此嚣张,他顿时跳了起来,小手按在了腰间装饰用的小匕首上,声音稚嫩却凶巴巴地道:“你敢辱我兄长!我砍了你!”
高绍德连忙一把按住要冲上去的弟弟。
“绍廉!休要胡闹!”
他转向斛律世雄,强压怒火:“好!我们比!但彩头得改改…”
斛律世雄打断他的话,冷哼一声,态度步步紧逼。
“怎么,殿下是输不起,想反悔?彩头既然定了,哪有临阵更改的道理?莫非邺城的规矩就是如此?”
高宝德本来因高殷之事心情郁郁坐在一旁,看着新发的柳芽出神,思念着远在宫里的母亲,此刻不得不被他们的争吵吸引了注意力。
她本对射柳不感兴趣,但是见哥哥被如此逼迫,他们被这般轻视嘲讽,心里那股长公主的傲气和性格里那股不服输的劲头也都被激了出来,她娇俏的小脸上瞬间涌上不满,站起身来,瞪着斛律世雄道:“比就比!谁怕谁!”
高宝德冷哼一声:“不过,斛律三郎,你除了会挽弓射箭、逞这匹夫之勇,还会什么?这游戏粗野又无趣,赢了又如何?不过是个莽夫罢了!”
她这话可戳中了斛律世雄的心窝子。
他虽尚武,但最恨别人说他是只懂武力的莽夫,尤其这话还是出自于高宝德之口,他那股戏谑的笑容瞬间消失,脸色一下子就沉了下来,流露出少年的羞恼和怒气。
“你说什么?!你说我们是莽夫?!哼!那若不是我们这些莽夫在边关浴血杀敌,你们能在邺城安享太平?!”
段家老四段德衡眼见即将冲突升级,连忙打圆场。
“哎哎,世雄阿兄,公主殿下,息怒息怒。不过就是玩游戏嘛…不过公主殿下所言也有理,文武之道,各有千秋。”
斛律明棠在一旁维护自家兄长,亦傲气开口道:“阿兄!那就和他们比文的!让他们输的心服口服!”
斛律世雄正在气头上,立刻顺杆爬,气哼一声。
“哼,行!公主,那你说,比什么才不粗野?你们邺城人擅长什么?投壶?双陆?随你们挑!我们晋阳子弟照样奉陪!彩头翻倍!若是我们赢了…”
他紧紧盯着高宝德,嘴角一勾。
“除了要做臣一天的库直外,而且…公主还得把你鬓边那支珠花赠给臣!”
这珠花是李祖娥所赠,高宝德平日里极为喜爱珍视,而且斛律世雄竟然敢当众索要公主的私人之物,心思简直是昭然若揭,这瞬间又引来晋阳那班子弟的嬉笑起哄。
高宝德被他嚣张跋扈的态度和**裸的目光激得又羞又恼,心里的胜负欲彻底被点燃,想也不想就应战。
“好啊!比就比!若是我们赢了,你斛律世雄就要当众宣布,做本公主一天的库直,而且…”
她突然想起斛律世雄平时总炫耀的心爱之物,故意刁难。
“哼!还得把你天天挂在嘴边、宝贝得不得了的那对海东青幼雏送给本公主!”
他们晋阳子弟日日舞刀弄枪,骑马射猎,所玩之物也皆是猛禽。
而这海东青在他们心里简直就是万鹰之神,是最顶级、最珍贵的猎禽和贡品,也只有最显赫的贵族和勇士才配拥有和驯养。
因此斛律世雄此前费了好大功夫才弄到一对健康的、拥有着纯白羽翼且神骏非凡的海东青幼鸟。
他简直宝贝得不得了,日日亲自喂养,并时时挂在嘴上炫耀,恨不得每天把它们架在自己手上在这晋阳宫里走一圈。
谁不知道那对海东青幼雏是斛律世雄放在心尖上的宝贝,是他的心头肉,甚至连别人碰一下都不行。
所以高宝德此言一出,晋阳子弟都倒吸了口凉气,又隐隐兴奋地看向斛律世雄。
而斛律世雄一听高宝德竟然要拿他的那对极为心爱的海东青幼鸟做彩头,顿时也是脸色一变。
这显然是他没想到的。
他心里暗自懊悔平时怎么就不低调着点,却又有些隐隐窃喜。
难不成这小公主也暗中关注着自己…
否则怎么会知道他最心爱的宝物是那对海东青?
虽然斛律世雄非常舍不得,但是众目睽睽之下,他的尊严不容许他退缩,而且他也不相信自己会输,于是一咬牙。
“好!一言为定!那就三局两胜!第一局,就比你们嫌弃的粗野把戏——射柳!”
“第二局,比你们邺城人擅长的!第三局…”
斛律世雄想了半天,望向段德举,他立刻心领神会,立刻接过话来。
“第三局那就抓阄决定!公平合理,听天由命!”
贴身的侍从们立刻准备好一些纸团,段德举放在一个皮囊里,晃了晃。
“这里有赋诗,摔跤,相扑,弹琴,下棋!抓到什么比什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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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阿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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