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湛听完和士开的话,非但未怒,脸上反而流露出一丝冷酷不屑的笑意。
“高归彦…哼。”
他的注意力终于从高绍德的事情上彻底转移,又懒懒坐了下来,眼里却涌上一股更为汹涌的杀意和戾气。
“此人性情多变,目光短浅,反复无常,此等三姓家奴岂能真得朕之信任?他当年能够背叛高殷、背叛高演,殊不知何时就会背叛朕?”
高湛冷笑一声。
“朕要的就是让他狂,狂到无法无天,狂到忘乎所以,狂到不认识自己是谁,将来有一日从云端跌落时,方能更惨,永世都翻不了身。”
他望向和士开意味深长地一笑。
“士开,看来,如今也到了该收网的时候了。”
无声的默契和浓烈的杀意在两人眼里悄然流转,和士开立刻笑着附和。
“陛下圣明。如今群情汹汹,正是时机。”
高湛手指轻轻敲着案桌,眸色晦暗幽深。
“嗯…只是他是朕的堂叔,功高资深,若无切实大过,骤然处置,必惹非议。如今他自己将把柄送上门来…士开,你觉得下一步该如何?”
和士开略踱两步,道:“回陛下,既已生怨,何不顺势调虎离山?”
“平秦王在邺城根基深厚,党羽众多,陛下可明升暗降,加封其为大宰,但出为冀州刺史。冀州虽是大州,却远离京畿,一旦失了邺城根本之地,他便如猛虎失其山林。”
高湛眸里精光一闪,冷笑道:“届时,他若安分守己,便暂且留他一条性命,做个富贵闲人。他若因此心生怨怼,乃至…图谋不轨…”
和士开接过话来,语气森然冷厉。
“那便是自寻死路,陛下便可名正言顺,以雷霆之势,一举铲除!如此,既绝后患,又无人能非议陛下鸟尽弓藏。”
高湛放声大笑:“好好好!”
他望向和士开,先前的阴郁和烦闷瞬间一扫而尽,露出满意的神色。
“士开,你可真是朕的子房啊!”
和士开微微一笑,躬身行礼:“为陛下分忧,乃臣之本分。”
窗外夜色如墨,不知已何时下起小雨,雨水淅淅沥沥地砸在窗棂上,发出细微的声响。
也将整个皇城都衬得愈发的清冷寂静起来。
巍峨的宫墙内,隐约只能听见侍卫巡逻的脚步声和远处传来的似有若无的打更声,混着凄风冷雨落在人的心尖上。
昏黄色的宫灯在冰冷的雨雾里晕开一团团模糊的光,如同散出微弱光芒的小小萤火,也将巍峨宫殿里那飞檐斗拱的阴影拉扯得愈发狰狞。
一道纤细的身影小心翼翼沿着宫墙,避开夜间侍卫的巡逻,悄无声息地溜到了一处废弃的角门后面。
那里有个侍卫模样的男人正在焦急等着,见她到来,一把将她拉进阴影里,迅速将一个用油纸紧紧包裹的小包塞进她手里。
那人声音压得极低,声音颤抖,带着后怕和恐惧。
“绿鬟姐,这真的是最后一次了!上次是侥幸没出事,我这心里至今还砰砰直跳!这要是被逮住,咱们、咱们都得没命!”
绿鬟此时正披着斗笠,然而雨水也依然打湿了她两边的鬓发,湿漉漉的贴在她的脸侧,显得她有些狼狈。
然而她却来不及擦拭,只飞快将药包藏入袖中最深处,有些苍白的小脸上挤出一个安慰的笑容。
“嘘!别自己吓自己,上次不也没事吗?”
她望向那个小侍卫,低声催促着。
“你的恩情,我和娘娘都记在心里,快走!”
那人看着她,神色担忧似乎还想说什么,但是他知道这种情况不能久留,只能点点头,一咬牙,迅速消失在了黑暗的雨幕里。
绿鬟又小心翼翼看了一眼四周,再将那药包藏的更严实些,方才沿着墙根往回走。
细雨如密网一般从天上洒下来,扑洒在她的身上,脸上。
她小心躲过三四波巡逻,却没想到刚转过回廊,便恰好撞上另一队往这边来的巡逻侍卫。
绿鬟还来不及反应躲避,便听到一声厉喝。
“站住!何人宵禁夜行?!”
她瞬间只觉得头皮发麻,心里骇然,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
然而跟在李祖娥身边这么多年,绿鬟也早非当年那个懵懂的小宫女了。
她知道若是此时心虚,致使事情暴露,只会被直接拿下,若是搜出药包,便会直接问罪,到时候恐怕就再也见不到李祖娥一面了。
幸好她也事先针对这种突发情况做了准备。
绿鬟背上冒出层层冷汗,却依然强行压下心头恐惧。
她立刻主动上前两步,微微躬身,面色立刻变得平静,声音沉着。
“大人恕罪。奴婢是昭信宫掌事女官绿鬟。文宣皇后近日凤体欠安,夜间惊悸难眠,然宫内安神药已用完,故特遣奴婢去太医署取一份应急的安神药来。”
她主动从袖中拿出提前准备好的安神药包递了过去。
文宣皇后?
侍卫们听到这四个字脸上也略微变了神色,流露出一丝古怪来。
如今整个后宫,谁不知道皇帝自即位以来,几乎夜夜留宿这个文宣皇后这儿,也因此,他们都得到了上头命令,要务必盯紧昭信宫里一切人和事,无论大小事情都需上报。
如此雨夜,什么安神药,竟然要文宣皇后身边的掌事女官亲自去拿?
还专门挑在这种夜半三更的无人时刻,走在这样偏僻无人的宫道上?
虽说他们瞧着绿鬟模样平静坦荡,但是这些人也不是傻子,自然敏锐的嗅到了其中这不同寻常的气息。
哼,鬼鬼祟祟,定有猫腻。
为首的侍卫上下打量着绿鬟。
“宫牌呢?既是取药,为何不见太医署的人陪同?又为何鬼鬼祟祟行走于这等偏僻之处?”
绿鬟神色依然不见惊慌,从腰间解下宫牌递上。
“大人明鉴,宫牌在此。”
“只因我们娘娘突发不适,此时太医署早已下值,奴婢是去值班太医处求的药,之所以走此路,实在是雨夜路滑,想抄条近路尽快赶回娘娘身边伺候,不想冲撞了各位大人,还请大人行个方便。”
她对答如流,神色里夹着恰到好处的担忧和焦急,一时竟让侍卫头领挑不出丝毫错处。
他微微蹙眉,心里觉得此事非常不对劲,却又拿不到把柄,而且确实也找不到扣人的理由,权衡再三,只好将宫牌递还回去,侧身让开道路。
“既是如此,便快些回去吧。日后莫再走这些偏僻小路,免得引人误会。”
绿鬟心里长松一口气,面上却不显,恭敬接过宫牌。
“谢大人。”
她微微躬身,不疾不徐地绕过侍卫身侧,拐过弯。
直到感觉自己已经完全脱离侍卫的视线,她方才觉得后怕,脚下一软,差点摔倒在地。
她扶住一棵树,又伸手摸了摸袖中那个藏好的包裹,略微安下心来,然后强撑着身子,在雨夜里狂奔起来。
只是绿鬟没看到的是,在她的身影彻底隐入幽夜后,另一道高大的身影也从廊下无息转出,站在了那群巡逻的侍卫面前。
侍卫们立刻站直身子恭敬行礼,侍卫首领将手上刚刚查到的安神药包呈上。
“都督。”
雨水顺着斗笠的边缘缓缓滴落,灯笼的光晕微微照亮了刘桃枝那带着刀疤的半张脸庞。
他面无表情地接过药包,垂下眼眸,声音低沉平静。
“去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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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祸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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