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的一幕就像电影放映似的在艾知脑海中循环播放,脖子的刀口好像已经干涸,鲜血不再往外流。
艾知嗅到自己身上的血腥味,眼神由最初的迷茫,不敢置信转为了绝望。
所以根本就不存在志愿者。
他们把阿言的姐姐抓来迫使她换血,从而让她丢掉了性命。
至于是谁抓来的已经不重要了,因为换血的受益人是她艾知,她与他们一道谋害了阿言的姐姐。
血渍留在衣服上散发出铁锈的味道,艾知忽然好想吐,但是什么都吐不出来。
她为自己恶心,也为“志愿者”这个名字恶心。
静谧黑暗让一切都好像停滞了一般,艾知睁着一双眼睛直挺挺地看向前方。
划破的脖子好痛,身上的骨头好痛,血液流动到身体的每一处,就像大火燎过荒原,留下的都是灼烧与刺痛的痕迹。
痛感让艾知的意识愈加清醒,她没有办法通过睡觉来缓解苦楚。
血管痉挛,身上的每一块肌肉都像撕裂了一样,痛的她大喘气。因为被绑在一个椅子上,她也无法动弹,只能任凭强烈的痛感一遍又一遍席卷全身。
终于她撑不住了,一个翻身,人连着椅子“轰”的一声栽倒在地。
头抵在冰冷的地面上,艾知缓缓闭上眼睛,而溢出的泪水倒流太阳穴。
疼痛、委屈、愧疚、担忧、害怕全部化成泪水,艾知再也忍不住,小声地呜咽起来。
意识模糊之际,她好像看见了小时候的自己和头发已经花白的奶奶。
小小的她因为生长痛缩在奶奶怀中,捂着膝盖,呜呜地哭。奶奶在昏暗的灯光下一边拍她,一边给她唱童谣。
“阿囡乖,在婆怀,棉袄细细裁,鞋儿白,雪皑皑,燕子迎春来。
阿囡乖,等香槐,落花满怀揣,游鱼快,笼云霭,阿婆道囡乖。”
小时候一难受,阿婆就唱这首童谣哄自己,她说小知是天底下最乖的囡囡,只要奶奶呼一口气,艾知就不痛了。
艾知流着泪,心里想着奶奶,哼起了这首存在记忆中的童谣。
她一边唱一边想着奶奶,渐渐地,身体上的涨痛好似真的减轻许多,声音也大了一些。
刚刚冷静下来的阿言打算去给阿诺送饭,路过看押艾知的小房子,依稀在附近听见了断断续续的气息不稳的歌谣。
歌谣不能算是十分悦耳,歌唱者声音很虚弱,有气无力的,但胜在歌谣古老,像是很久之前的人传唱的歌谣。
童谣语调轻柔,令阿言想起了过世的阿祖。
他小的时候,阿祖也喜欢搂着他给他唱代代相传的童谣,哄他入睡。
他循声找去,发现声音是从关押杀害姐姐房子里传出来的。
听声音,是那个女孩在唱歌谣。
阿言脸色立刻垮下来,冷着一张脸径直离去。
“好好的一首歌白瞎她来唱了,一点都不好听,难听死了!”
阿言生着气来到阿诺的窝前,将饭食递到阿诺面前。
阿诺见到是阿言来给它送饭,很激动。跳起来就扑到阿言怀里,哈着气舔少年的脸。
阿言这才露出笑脸:“不闹了,快点吃,今天不能多陪你玩了。阿爸和长老们要讨论该怎么处置那个女人,我得去旁边听。”
见阿诺吃的正欢,本想让阿诺教训一下那个女人的,结果阿诺并不排斥艾知,还想护着她,阿言又有点生气,戳了一下阿诺的脑袋。
“你就晓得吃,给你点好处你就往人怀里钻。今天你居然想去找那个杀害了姐姐的女人。”
阿诺哪里知道主人的心思,但听语气它知道阿言不开心,于是停下进食,把头往阿诺手上凑,想让他呼噜一下它的头开心点。
他们以前就是这么玩的,阿言一不开心,阿诺就把头凑到阿言手边,让他摸自己顺滑的毛发。
庞陇城现今已经没有多少犬类生存了。
阿诺是血脉纯正的德牧犬,它妈妈当年怀着阿诺为躲避追捕,逃进了庞陇城的大山,被上山捡药材的阿爸和阿姐碰上,救了下来。
阿诺的妈妈被捕兽箭射中,救治的太晚,阿诺妈妈生下阿诺后就离世了。阿诺这个小狗崽是姐姐和阿诺一点一点喂大的。
“好了不怪你,你又能知道什么呢?她身上有姐姐的气味,你是被迷惑了。”
阿言垂眸蹲下来看向阿诺,“姐姐要是知道我伤人了,不知道会不会说我。她给我这把短刀是叫我防身用的,但是我却想杀人,你说我是不是辜负了姐姐对我的信任?”
“但是我也没错,对不对?那个女人她就该死,我没一刀抹了她脖子算她走运,可是你为什么要阻拦我呢?我也只是想为姐姐报仇,你难道就不想为姐姐报仇吗……”
阿言有一搭没一搭地跟阿诺说着话,自从从那个屋子出来,他的心情就乱糟糟的,那个女人的眼睛他总是忘不掉。
她的眼神不谙世事,就像阿诺小时候的眼睛,很纯粹,总是充满对这个世界的不解。
“她就是在装可怜扮无辜!”
自己又莫名其妙想到那个女人,阿言很是恼火,可话说出口,他又深感抱歉,像是补偿似的挠了挠阿诺的狗脑袋,“对不起啊,我不是说你,你很好阿诺,你的眼睛很好看。她像你是她的福气。”
阿诺听不懂阿言乱七八糟没有逻辑的话,见阿言没再难受了,它闷着头开始吃起了自己的饭。
喂完阿诺,阿言捧着盘子往回走,他本想避开关押那个女人的柴房,但脚步却往那边越靠越近。
柴房里的声音要比之前听更加嘶哑,含着哭腔的童谣一点都不好听,但是阿言就是没法挪动他的腿。
他想知道房子里的那个女人到底能唱到什么时候。
女孩的声音像是飘渺的烟云,又似山间清冽的泉水,时断时续,忽重忽轻,阿言想如果声音不是喑哑的,她唱童谣应该更好听些。
忽然伴随着一阵猛烈的咳嗽,童谣戛然而止,继而是久久的寂静。
“怎么了?怎么不继续唱了?非得把嗓子唱哑,逞什么强呢。”
阿言似是不满地轻哼一声,他的思绪总抛不开房子里的那个女人。
他等着她继续唱,等了许久,外边的天都黑了,也没见着她继续唱。
离阿爸和长老们开会的时间还有一个小时,阿言想着阿诺已经喂完了饭,自觉没趣打算回自己的住处。
刚要转身,他忽然想起自从那个女人被绑到这里已经一天一夜了,在这期间她滴水未进,脖子还被自己抹了一刀。
难不成刚刚她不是嗓子哑了,而是晕倒了?
阿言的心很沉,开了锁进去了。
灯亮起后,阿言发现那个女人连同着困住她的椅子倒在地上,一声不吭,甚至毫无声响。
阿言板着脸走近,扶起椅子时手不小心碰到了女人的胳膊,皮肤的灼烫吓了阿言一跳。
艾知的皮肤浮现极其不正常的红色,她的头发散乱贴在脸颊,额头乃至全身都十分滚烫,整个人被烧得意识涣散,但仍在张嘴说什么,只能将耳朵贴近才能勉强听见她的呢喃。
阿言听见艾知说“好冷好痛”,过了一会艾知又说“对不起”。
阿言一顿,继而眉头一紧,直接拿身上的金刚石弯刀割开了捆住艾知的高材质绳索。艾知没了束缚,整个身子不受控地倒向阿言。
艾知缓缓睁开了眼,她看了眼一脸凝重的阿言,又迷迷糊糊地说了声对不起,头一歪晕了过去,脖子连同肩颈处那条直径长达七厘米的伤口剌剌地暴露在阿言眼皮子下。
如果疼痛能让人成长,艾知觉得疼痛让她快要疯掉了。
好像十五岁起,她就与疼痛和昏厥相伴相生,甚至每一次睁眼都无法确定自己是否还停留在原地未曾离开。
但这一次,血管几欲爆裂的疼痛让她的颅内神经时刻紧绷,她觉得她血管内流的不是血液而是岩浆,好似要将她烫化。她浑身上下没有一块肉是不痛的,像是有万千蚂蚁在啃噬她的每一寸肌肤。
她意识游离,耳鸣严重。
周围人说话传到耳内皆是嗡鸣,仿佛睁眼都要耗费她全部的力气,她知道她在张嘴说话,但是她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
直到一条浸着草药香的冰凉的类似毛巾的东西盖在她的额头,她的轰鸣世界才彻底安静。
阿言看着躺在草席上忽然静下来,不再说胡话的艾知,心里不知想了什么,起身出去,不到一刻又折返回来,这次回来,他手里拿的是一个罐子。
艾知意识恍惚之际,忽感脖子一阵冰凉,刺激得她缩了一下,意识清醒许多。只听得一个男人“嘶”了一声,让她别动,于是她便乖乖躺好不再动弹,任凭对方给自己脖子抹冰冰凉凉的药膏。
“晕了还这么不老实。”阿言嘴上不饶人,手上的动作则是非常麻利。
抹好祖传的秘制药膏后,她的脖子大概率不会留下疤痕。
小姑娘都是爱美的,他姐姐手上破个小口子都要嘀咕半天,她脖子上划那么长一道口子……阿言猛地一愣,涂药的手不受控地抖了两下,刺激地艾知眉头紧锁,又哼了两声。
她分明是杀害姐姐的凶手,他怎么还担心她留疤,他不杀了她算是他菩萨心肠。
阿言叹了口气,心里暗自劝说自己。现在他这么做只是为了让她不那么早死,等阿爸他们商量出个决策后,再慢慢折磨她,让她尝一遍姐姐最后灯尽油枯的痛苦。
想通后,阿言心里堵的那口气才疏通开,见艾知的气息平稳许多,脸色也恢复了正常,他又从右侧衣服的口袋里掏出一瓶营养剂,喂给艾知后,这才放心离开。
阿言一走,已经清醒的艾知缓缓睁了眼,不知道她想了什么,一滴泪从她眼角滑进她的鬓发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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