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暑月,日照当头。
大地被炙烤得像是生了烟,呼来的风带着难以忍受的热,汗黏在身上如同覆盖一层油光。
说来也奇怪,两排杨柳下分明是乘凉的好去处,繁茂枝叶抵挡烈焰,风从间隙中灌入袖口,带来一阵心旷神怡的清凉。
可树根底空无一人,全停在一处热气生烟的馄饨摊。
不远处,三名大汉拖着布鞋朝摊内大摇大摆地走去,为首的男子皮肤黝黑,下巴快扬到天上去了,姿态倨傲,是个难以对付的硬茬儿。
他们还未走进,坐在木凳上的几人像看见鬼一般拔腿就走,连桌上的汤水都来不及喝。
男人鼻孔哼了哼,其他小弟大手一扫桌面碗筷,叮里咣当的声音引得周围人齐齐看过来。
他置若未闻,甚至更为放肆起,脚用力一蹬,鞋上沾的泥随着抖动落在木凳上一小撮,男子朝帘内熟门熟路地大喊,“窈娘!三碗馄饨!”
闻声望去,这才看见热腾腾的锅前还站有一女子。
女人身上无繁复的装饰,一身淡雅的素服,腰间轻系的束带勾勒她楚楚纤腰,挽起袖子露出的一截小臂如凝脂般细腻,似比龛子里躺着的馄饨还要莹白。
只见她小臂微微绷起一提,从锅中抄起漂浮的馄饨,动作一气呵成,利落地放进碗中。
陈窈用木盘端起馄饨,往桌上一放,碗中的汤水似小浪摇动,不洒出一滴。
“八文钱!”她指节敲向桌面,桃花眼轻轻眨了下,如闪烁的星星一样迷人。
她生的貌美,是那种骨子中透出的媚感,这儿方圆的男人就算头顶烈阳,也要吃上一碗馄饨,凑近和这位娇娘子搭上句话。
刘二便是这里的常客,他作势舀着圆滚滚的馄饨,目光一垂,贼眯眯地盯上了陈窈鼓鼓的胸脯,吞了吞口水,“你这馄饨……真大。”
不知什么时候,陈窈胸前素白内衬露出,薄薄一层,透出若隐若现的两团肉,被单衣撑得好似要破出般,就像她包得皮薄肉大的馄饨一样,皮下全是实打实的肉,一口咬进嘴里,肉汁直往外溢。
陈窈对这种眼神早就见怪不怪了,她拢了下衣襟挡住,笑着道:“哎呀,刘哥,给你放错了,你这碗十五文钱!”
“……”
看两眼她没少一斤肉,还白白挣了一把。
划算!
爱财如命的陈窈将铜钱收进口袋,扭着腰肢继续煮馄饨。
刘二在这一片是出了名的霸主,仗着自己是村长儿子的身份,各种横行霸道,藐视天理行规,没几个人敢惹他。
而陈窈是个例外,她勾着这位贪色的主,让他饱饱眼福又不真给他,还日日都有收入,这对她来说足够了。
今日带的馄饨赶在太阳落山前全卖光,陈窈收拾钱囊回家。
草丛边还有两个个男人没走,眼神像是贴在陈窈身上般,满口污言地拿她打趣。
“老板娘这身条看着就软,还有她这屁股,扭得老子都硬了。”男人瘦高,叼着狗尾巴直瞪瞪地朝陈窈离去的方向望去。
“人家可是有相公的,小心他把你腿打断!”边上一脸带麻子的男人嗤笑他。
“你说她那个傻子相公?”高个男不屑一顾,吐掉草啐了一口,“一个呆子而已。”
“就你?”麻子男上下扫视他瘦如竿的身子,轻蔑地歪嘴道:“可不一定能打过他。”
高个男人立马来气,弓起自己壮实的手臂,不甘示弱道:“我这臂力,一拳打他十个绰绰有余。”
麻子男嘴一咧,“她家男人虽傻,但护妻得很,要不然那混头刘二为何迟迟不动手?”
高个男显然对此一无所知,“一个傻子知道什么?”
麻子男哥俩好般,搭在他肩上压低声说:“之前啊……”
——
花颐村有谁不知,陈窈嫁给一傻子,人长得干净但脑子不好使,空有一身蛮力,白日里干农活,晚上卖力讨好她。
狭小的屋内,缠绵音连绵不断。
棉布盖住的地方不断晃动,老旧床板咯吱咯吱作响,覆在陈窈身上的男人,瞪着大眼睛直直地寻她蹙起的眉。
“窈娘,你痛了?”
“是我位置放错了吗?”
“……”
陈窈被他折腾得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全被嘴边溢出的嘤咛代替,尤其是这个时候他偏去寻她脸上的娇羞。
真叫人面红耳赤!
响声渐于搁止,陈窈两颊潮红,额头覆上一层薄汗,紧锁的眉目舒平。
男人并未急于起身,他俯身轻轻吻去她眼角滑落的泪珠,“我力气大吗?”
陈窈:“……”
记得无意夸过他一次,力气大能让她更舒服的话,刚开始还浅尝辄止,后面越发老练,甚至在这种时刻明晃晃地问她。
不过,他人除了傻一点呆一点,房事极为和谐,陈窈还是很满意自己的相公,这也是两人能相处三年的原因。
男人名叫裴照七,是她三年前在河边洗衣时捡来的,人长得比村中的男人都俊秀,陈窈为了解决麻烦,一咬牙便与他拜堂成了亲。
两人虽不像坊间话本描绘得那般君心似我心,但日子也算过得舒心畅快。
缠绵过后的汗黏在身上,这样睡了定是不舒服,陈窈裹了件薄纱,准备下地洗澡。
没走两步,身后传来鞋子拖着地的声音,她回头,“我去冲凉,不用跟着我。”
裴照七脚步紧随她而顿住,眼神一动不动地望着陈窈,木桌上油灯映照,使他乌黑的眸子闪着细碎的亮光。
成亲多年,陈窈见他摆出这副眼珠都不动的模样便是不乐意。他黏她黏得不行,恨不得一刻都不能分开。
陈窈叹了一口气,问他:“你也要冲?”
裴照七眸色这才有了变化,用力地点了点头。
不就光着身子冲凉吗?
只要他不动手动脚,两人在一个浴桶还是能和平共处的。
她家条件不好,连块像样的屏风都买不起,陈窈简陋地铺了块布,遮挡住冲洗的身子。
凉水续满木桶,陈窈白皙的双腿跨进木桶里,水瞬间将她全身包裹,凉意像是刺穿她的肌肤,直钻入心尖。
陈窈泡在清凉的水中,一天疲惫顿感消散。
躺了一会儿,陈窈这才发觉不见裴照七人影。
下一秒,一瓢温凉的水流顺着她暴露在空气的肩头落下,裴照七袒露着健硕的上半身,拿水瓢站在她侧边。
陈窈歪头看去,正好定在他赤着的胸膛上,许是常年劈柴的缘故,飞溅的水珠顺肌理滚落,鼓起来的肌肉似一座座小山包。
她收回目光,轻咳了声问:“你做什么?”
裴照七一点都不知羞为何物似的,坦荡的眼神垂在她没落水面的风光,“窈娘辛苦,我给你洗!”
陈窈以为他是想和她一起泡,没想到她理解错了,这傻子是想伺候她沐浴。
只是不知他这句里的辛苦指什么?
是卖了一天馄饨的辛苦,还是两人在床缠绵悱恻的辛苦。
陈窈轻笑,她猜想后者更多。
裴照七拿起一块小皂角,顺着陈窈纤纤似玉白的手臂慢慢清洗,平常在烈阳下挥动斧子的男人,动作却异常轻柔,慢条斯理地服侍她。
陈窈正享受着,这时门外传来敲门声。
“你去开。”陈窈泡在水里,根本不想动,使唤裴照七去开门。
裴照七放下手中的葛布巾,起身走去。
片刻,陈窈听着声儿越感不对,她猜想这么晚定是那位比她还贪财的庞婶子。
两家说是邻里,但实则为一户一家。
四年前,陈窈亲人去世后与冯奶奶相依为命,冯奶奶年岁已高,疾病像阴晴不定地登门,身子骨时好时坏,她夜以继日地卖馄饨,只要多卖一份,她便能请最好的大夫为奶奶医治。
可惜,就在她带大夫匆匆赶来时已无药可医,临了前冯奶奶将这间陋室送给陈窈,两人不是家人胜似家人。
陈窈不敢接,这是冯奶奶的房,不能过给她一毫无血缘的野丫头。
冯奶奶紧握着她的手,气若游丝地呼出几个字,“窈窈值得。”
陈窈重重磕了头,泪水充盈眼眶,大颗大颗地滴在地面。
她知道冯奶奶儿子很早便去世了,可她不知的是,冯奶奶还有儿媳和孙儿,按律法这房子根本轮不到她。
孙媳庞氏像是闻着味儿般,一等冯奶奶去了,便带儿子来讨要这房,于理这房陈窈没半点关系,于情陈窈悉心照顾冯奶奶晚年,没功劳也应有苦劳。
可庞氏听不进去一点,她语气极为刻薄,明里暗里颠倒黑白,说陈窈一早便看上了冯奶奶的房,才虚与委蛇地照顾。
但陈窈也不是好欺负的主,她指责庞氏没能尽孝,偏偏能人过世才现身,何等居心可想而知。
两方都有理。
最后在村主任的主持下,折了个中。
陈窈住进最里面的一间小房,每月给庞氏一些银钱,也算两全。
算算日子,庞氏今儿个应是来要掠房钱。
陈窈知道裴照七应付不来,打算擦干身子去钱罐里拿银子,一抬眼裴照七挺拔的身影似座高山般立在她面前,已给完银子回来了。
在金银面前,她理所当然地忽视掉面前的男色。
陈窈扬脖问他:“给完她银子了?”
裴照七点了点头。
陈窈眯起眼来,半信半疑道:“你知道什么是银子吗?”
以裴照七的脑子,除了劈柴,吃饭和她在床上翻云外,应该装不进别的。
裴照七从身后的小罐子里不知抓了一把什么,摊放在陈窈手里。
陈窈垂眼一看,手心两颗花生豆。
“……”
愣了两秒后,陈窈笑得肩膀直颤抖,裴照七竟把豆子当银子来买卖,庞婶脸上的皱纹估计又要深上一褶了。
裴照七没得到肯定的回答,他双手扶着桶沿边,委屈巴巴地说:“不是吗,窈娘?”
陈窈没应他,只是颇为感叹地唉了声。
女人滴着水珠的细手伸出,轻摸他的侧脸,嘴角微微一勾。
她心想,你傻也不是你的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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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花颐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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