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至的春雨，打碎缭绕雾气。阴沉，潮湿，这是三月末的常溪市。即使天气不佳，街道边却还是热闹。散步、遛狗，人总是要出来透口气。
新天地一家特调咖啡店。
薄帘做了草率的隔挡，衬得里边人影微微模糊。服务员抬手掀开，进来后将手中托盘放落于桌面，礼貌：“两杯格桑花拿铁，请慢用。”
话落她离开。
空气凝固几秒。云裳舒将其中一杯推到对方面前，端起自己那杯抿了下。
些许酸意。
那头的女人盯着她的神色，侧头小叹声。再抬眼看向她时，眉眼间有些许无奈。“想说什么。”
“别拐弯抹角，这不是......”这不是你的风格。
而想到她如今的处境，安吟还是把剩余的话咽了下去。端起咖啡，喝了一半。继而直接开口，回答她想问、却难以启齿的问题。
“公司高层那边，我有给你争取。”
“我将你出道以来的所有成绩——奖项，提名，代言，甚至是热搜次数，整理成文档，在开会时向领导展现你的商业价值。”
云裳舒垂眸看着杯中那片漂浮的粉色干花片，很轻地眨了眼，然后与安吟对上视线。自嘲般。“还是没用，对吧。”
女人头疼地往椅背靠，揉着太阳穴点头：“嗯。”
又是一阵沉默。云裳舒闭了闭眼，将攥紧的手松开。已经有些细汗。她扯出笑：“谢谢你，安姐。可能......”
嗓子干涩到说不出太顺畅的话。滞停几秒，她唇边的弧度更大了。苦涩。
她弯着眼，音量逐渐细微：“可能，是我命不好，运气太差。”
再多说也没什么用了。把干花片拨开，她一口气将咖啡喝完。起身，拎起某品牌秀场款包包，过时的。云裳舒向女人告别。
“钱我付过了。希望你工作顺利，签的都是紫微星。”
这些年来安吟作为经纪人，对自己确实不错，包括到现在，称得上是仁至义尽。所以这是真心话。
“再见。”
-
雨又下大了。在空中倾斜着飘落，串成的水珠子像碎银。常溪的春季总是多雨，见怪不怪，但心里难免烦躁。
因为云裳舒没带伞。
出门太急，近期又被琐事惹得常心不在焉。忘记看天气预报，只是往窗外扫眼天空，就干脆利落地朝外走。
咖啡店一楼是买手店，屋檐往外伸，能够暂时躲雨。云裳舒回想今早自己匆忙无序的模样，觉得也许是焦虑症又复发。现下也不是想这些的时候了。看着雨珠愈发张扬，她往上提了提口罩，进店去问店长能否借把伞。
谁知道只是刚一转身，对方像是看准了她会来问，先行开口：“小姑娘，要伞吗？那边有，哎对，就墙角。”
她语速太快，云裳舒说了两声谢谢。弯腰拎起那把伞，在看到伞柄时愣了一下。
这牌子不小，意大利纯手工，少说得两三千。这把纯黑色还镶着水晶，细想下，靠近五位数。普通人肯定不会买这价位的伞。刚经历破产，云裳舒忽然觉得有点烫手。
“你有空给我还回来就可以了。”店长倒显得随意，见她这模样，甚至还催促，“愣着做什么，等下雷都要过来了，还不赶紧回家哟。”
外头是有闪雷的趋势。云裳舒动作轻柔地撑开伞，又想到什么，跑回来添加店长联系方式。“我明天就给您送回来。”
毕竟是这样昂贵的伞，自己以后也当不成艺人了：“我住在天湾......天湾华府旁边的湖昼小区。”差点报成原住址。
“如果我忘记，或者没有准时送达，您可以随时来讨债。”
店长第一次听见这种说法，乐着笑几声：“好、好。”
须臾。待云裳舒的身影隐没在雨幕当中，她将店门轻轻合上。而后拿出手机，给对方拨去电话。
-
湖昼小区虽然为低档住宅，离市中心却是不远的，甚至与天湾华府这类豪宅也不过相距一个体育馆。
它的房价之所以低，是因为早些年出过命案。
事发后，户主都搬得差不多了。这么多年里，除了看中通勤便利的命苦上班族，基本上没人住在这儿。
哦，还有一位娱乐圈退役选手。
“妈，我回来了。”到家，云裳舒在玄关处换鞋。将伞小心靠在柜旁，往客厅走。
没见着人，她蹙起眉，“妈？”
细碎声响从厨房传来，云岚有点使不上力气：“小舒，过来扶妈妈一下。”
十分钟后，云裳舒焦心地在手机上约号。“还好有人退。”她终于停止刷新。
云岚让她别这么大惊小怪：“只是稍稍崴了下，不是要紧事。”见女儿看过来，她叹声气，“嗯，是得去看看。”
市医院，里外都堵。停完车，云裳舒让母亲等自己先下车。云岚开门的手顿了下，还是听话了。
自从公司被收购，家里破产，云岚从前雷厉风行的模样好若是上辈子的事。短短半年，染白了她好些头发。
“来，小心。”
“口罩。”云岚提醒她。
意识到自己又忘了点什么，反应过来后，云裳舒马上回车内拿了两只口罩。关门的那刹那，她嘶一声，头也痛起来。
明明以前不这样的。
明明以前，她的记忆力很强，半天能背两天的台词。
X光室外，家属病人颇多，是吵嚷的。所以云裳舒娴熟地戴上耳机。过了几秒，又怕没听见母亲说话，还是选择摘下。
云岚刚好道：“最近总是心不在焉。”
云裳舒明知故问：“谁。”
“你啊。”
她从小就是要强的人，不论在哪方面。此时还有点不想承认，但片刻后，把头轻轻搭在母亲肩膀：“嗯，状态是差。没事，过几天就好。”
云岚动动嘴唇，欲言又止。最终只低声：“抱歉，小舒。妈妈让你受苦了。”
云裳舒不太喜欢这方面的话题。她抬起脑袋，看眼时间，发现快要中午。而二人都是没吃饭的。
前面还有十几号，她问：“饿吗，我去楼下买点面包。”
这段时间，云岚过得节俭。问她，肯定摇头说不饿。所以云裳舒干脆直接起身：“手机别静音，我很快回来。”
跟台前护士打过招呼后，往电梯走。
医院旁边有家便利店，十几岁的时候，云裳舒很爱吃这家的关东煮。发烧挂盐水，总会缠着人给自己买。
过年那段时间，店内重新装潢，很多商品都移位。云裳舒找到面包区随便拿了两袋吐司。排队的时候，多看了眼盛着关东煮还冒热气的锅。
外面雷倒是没有，只是雨依旧猛烈。她出门时来不及找家中其余的伞，此时拿的是玄关柜旁，借来的黑伞。
雨点往地面砸，云裳舒的步伐没有迈得太大。
春季，她的日常穿搭是薄开衫配件长裙，此时依旧。提着裙摆，她懊悔没换成裤子。
记不清是走了几步。眼看着即将踏入就诊楼，毫无预兆地，道路被一抹身影遮挡。
低头的缘故，云裳舒最先看见的是对方那只没有撑伞的手。骨骼分明，白皙瘦长。
心脏被狠狠撞了一下。
再抬眸，是多年未见的那张脸。
手陡然失去些力气，伞歪了方向，好几滴水珠砸落于睫毛。眨眼的时候，视线朦朦胧胧，像是一场旧梦。
对比她的反应，眼前的女人显得平静许多。
池引月并没有急着开口，而是先将视线往她没什么肉的脸上转了圈。终于出声时，眉毛不可察觉地微蹙了下，语气还是从前那般冷淡。
“云小姐。”
“随意偷别人的伞，并不是什么好习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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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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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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