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斯回家闭门思过去了,赵瑶君刚到秦国,才躺尸休息了两三天,就被嬴政一把提溜着上了马车。
许多官员穿常服,或骑马,或坐车地跟随而来,要同他们一道去看那什么水力能推动的水磨。
这石磨难以凿打,普通人都是吃豆饭、麦饭,哪里会像士大夫一般脍不厌精,还不厌其烦的用石磨将黄米磨成面来用。
况且石磨太费人力也太慢,所以就算是士大夫,他们也只是将石磨当成了一种贵重的物品,鲜少使用。
如今听闻神使四公主让人做了靠水力磨面的水磨,这如何不让人好奇?故而得知王上要与四公主前往北郊农庄时,众臣也换衣后跟上了。
马车低调的缓缓行驶,赵瑶君坐在马车里同扶苏大眼瞪小眼。
她仔细打量了几眼扶苏,见他小小年纪,气质却已经被养得气质温和,说话彬彬有礼,可见受过一番好教导。
扶苏对人十分温和有礼,见了赵瑶君忍不住露出笑容来,语气有些羡慕:“瑶君,听闻这几日你都在章台宫中?”
赵瑶君点头:“阿兄,阿父说我年幼,身边又没有母亲照顾,这才将我接到章台宫偏殿居住,说这样比较好照料。”
扶苏本是嬴政最看重的儿子,嬴政在他身上投入的关注也比其余子嗣多得多。如今嬴政对赵瑶君的喜爱和关怀远超所有宫内的公子公主,扶苏却半点也不妒忌。
四女弟是所有公主当中年岁最小的,之前她就像是宫里的一个隐形人一般,被安置在较为偏僻的小院之中,身边只有婢女陪伴,并无母亲关怀。
虽说不缺吃穿,但也未免形影单只。扶苏原先放心不下赵瑶君,也会担起长兄的职责,时不时去她院中看望。
如今父王疼爱她,他心里也放松了许多。
扶苏如今年年方七岁,却已经像个小大人般,抬起手来爱怜的摸了摸赵瑶君的头发:“女弟年幼,本不该自己居住。如今你在父王身边起居,有人时刻细心照料,我再放心不过了。”
末世而来,赵瑶君本来对人是充满了戒备的,纵然她平日里脸上带笑,但是心里怎么想的还说不准。
可扶苏纯然的善意和关怀,她也确实感受到了。
她下意识蹭了蹭扶苏的手,笑着点头:“阿兄说得是,不过我自己在章台宫不好玩儿,要是你能日日陪我玩就好了。”
章台宫一直是嬴政批复奏章、起居之所。此宝地在诸位公子公主心中是一个严肃、且不可失了规矩的地方,又何来的游玩一说呢?
扶苏看了眼嬴政,却见嬴政朝他点点头,随即朝赵瑶君淡淡看了一眼。
“你日日想着吃喝玩乐,当真不成器!你这样不是爱玩爱闹,就是如狸奴一般吃吃睡睡,随意胡混一日光阴的,我还害怕你将扶苏带坏了呢!扶苏若是来寻你,只准他教你功课,带你读书,决计不准你带着他胡玩的!”
嬴政所说的话,扶苏也赞成:“父王说得极是。”吃吃睡睡,哪有阅遍藏书有意思?
赵瑶君叹息。
【我将扶苏带坏?我要是真能将扶苏阿兄带得坏一点,就大功告成了!他哪怕只要稍微叛逆一点,手段铁血一点,都不至于接到一张赵高的假旨意,就立马自杀了。】
扶苏在嬴政举办宴会的后两日,开始接触政务。
宴会当日,他虽是公子,却还算不上秦国的朝臣。等近日接触政务后,他现在突然听到瑶君女弟明明没有说话,却有声音凭空而传出。
扶苏惊得立即站了起来,他却忘记了自己正在行驶的马车当中。这马车本就摇摇晃晃,秦国虽然有直道,但北郊的路也没那样平稳。他一站起来,脑袋砰一声撞在车门栏杆之上。
砰的一声,十分响亮。
赵瑶君嘶了一声,关怀道:“阿兄,你没事吧?”
【这可撞得不轻啊。】
扶苏顾不得回答,眼睛盯着赵瑶君:“方才我听见你——”听见你说,我以后会接到假旨意自杀而亡,可是你分明又没有开口,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现在我也听到你的声音了,你同样没说话!
嬴政一看便知道扶苏也听到瑶君的泄露的天机了,他神色平静的看了扶苏一眼,提点道:“稳重些,纵是发生了天大的、令人不敢置信的事情,你也不该失了冷静。”
扶苏呼吸一滞,他立即看向嬴政,却只见父王面上冷静又警告的神色。
他忽然福至心灵,想通了什么一样,乖乖坐了下来,掩饰的笑着揉了揉撞痛头:“我只是忽然想到了,若是我去教瑶君读书的话,要从哪里开始教。”
赵瑶君难受得唉声叹气,失去问扶苏方才为何如此大惊小怪的兴趣。
马车不一会儿就停在了北郊农庄的门边,嬴政带着赵瑶君、扶苏下车。其余众臣也跟着下了车,众人乌压压地站在农庄门口,车马停了长长一排。
农庄的管事岸生,同几个归顺了秦国的墨家子弟走了过来,见过了嬴政和诸位大臣后,看向嬴政。
“王上和公主要我们打造的水磨,已经打造完成。咸阳城内围绕着渭水共设了六处水磨坊,公主农庄临近泾河小支流,故也设了一个水磨,请王上、公子公主及诸位大人前往一观。”
嬴政点头,开口承诺道:“好!若那水磨当真可用,几位先生和制作水磨的匠人,都是我大秦的功臣,我们这就去一观那水力能推动的石磨!”
嬴政嫌弃赵瑶君小短腿走得慢,也不让其他人抱她,自己下意识将她抄到怀里,朝庄子里大步走去。
这农庄占地广阔,风格古朴雄浑,无论是走廊,还是藤架空地,都显得朴素大方。
因庄子依山傍水而建,入目是青山秀水,走动间能见到阡陌纵横,田中绿油油,长着一片片黄米、小米、以及各种作物,皆欣欣向荣,长势喜人。
众臣子看了不自觉点头:“这农庄的田地倒是侍候得不错,管事做得也不错啊!”
管事岸生一听,脸上浮现了喜色。
越往山边走,越能听到清晰的流水声。
穿过一片果林,众人果然见一条宽阔玉带般的长河,自远处青山流出,穿过这北郊农庄,汇集到泾河主流朝外流出。
岸边打了一口甜水井,水井旁用竹子修了简单雅致的长廊,以及两处长亭、三间竹屋。在河流上下游衔接处,横跨三米长的小河修了一处水磨房旁边。
墨家的田恒带着一行人走着,他们能听到越来越湍急的水流。
沿着岸下走,所有人走到水磨坊处,他停下脚步,指着水中直直竖着坚硬铁棍,以及上面一个飞快转动的水轮,开口介绍。
“王上请看,这里的河水因落差而形成巨力,推动转轴使得水.轮.盘不停转动。这水.轮.盘又连着水.磨.房.里面的石磨.盘下部。下磨盘能日夜不停转动,而上磨盘则用绳子绑在屋顶之上,能起到调整起停的作用。”
伴着潺潺水声,几人走近水.磨.房之中,果然见到一个石磨放在地上。上磨盘上帮着许多绳子,绳子又绑在了屋顶上。
绳子控制松紧,田恒站到石磨旁,对嬴政道:“请王上让小臣磨面试试。”
嬴政听懂了原理却想知道这小小水磨,当真能不耗费人力,日夜不停的轮转吗?他饶有兴致点头,道:“准你所求。”
田恒先是调整了一下绳子的松紧,往上磨盘上镂空底部的斗上放了一碗麦粒。
当他后退时,那石磨有如鬼神神差一般,自己“铛铛铛,铛铛铛——”的飞快转动了起来!
王翦率先大叫,声音如雷,震得人耳朵发麻:“动了!石磨自己转起来了!真的是水在推动,根本不需要耗费人力!它还如此快速!”
“动了,石磨真的自己动了!”秦人嗓门一个比一个大,尉缭子凑到前面,恨不得将眼睛黏在自己转动的石磨上。
没有驴子,也没有人力推动,那水磨上磨盘不动,下磨盘快速铛铛转动,开始磨转。
伴着水声,众人看见石磨上下盘咬合处的沟槽处,有细细的谷物粉末混合着一些谷壳子落了下来。
嬴政见了,一脸喜色的看向田恒:“先生,寡人见到这麦粉了!”
赵瑶君眼睛盯着那些雪白泛黄的麦粉,咽了一口口水。
田恒指着上方的吊斗对神色激动的众臣和嬴政道:“王上,各位大人,虽然水磨可以通过水力,不用人力。但需要注意的,主要是放粮的多少,那吊斗里若下太多的粮,面粉粗细不匀,磨出来的品质就不好。”
“若是放粮食太少,则可能会使石磨磨损。经过臣研究,这吊斗里,每次只需这般形制大小的一碗麦就可。”
嬴政多少有些强迫症,他听了田恒的话,没有觉得麻烦,反而觉得这碗统一大小后,磨面更加方便简单。
他瞧着细腻的麦饭,满意的点头:“不妨事,以后几个水.磨.房,统一用此规格大小的碗盛粮便可。先生同匠人皆立了大功,寡人欲赏赐田先生不更爵位,赐金十镒,其余众人赐公士爵位,各赐金五镒。”
田恒没想到这样便得到了爵位,其余诸人也得到了该有的奖赏。看来秦王虽然手段铁血果决,但也赏罚分明,是个好主君。
他激动开心谢了恩,此刻才决定留在秦国,成为秦国一臣子。
刚下这个决定,他忽然就听到一阵稚嫩激动的声音。
【啊啊啊!面粉!那是面粉啊!两汉时期才开始磨面,唐朝时吃面粉才普及起来。现在我竟然可以吃上面粉了!我今天一定要大吃特吃。】
【各种包子馒头一样来三个!香喷喷的饺子两碗,不同口味的面条两碗,各种煎饼全炫我嘴里啊!】
谁在这场和大喊大叫,胡乱说话呢?
田恒脚下一滑,踉跄了一下,差点滑倒。他和众人纷纷看向眼睛紧盯着面粉,一脸垂涎之色,毫不掩饰的公主,心里觉得无比惊异。
嬴政无奈,一把抄起快扑到石磨上的小女儿,轻声呵斥:“你给寡人庄重些,有点出息吧。”
赵瑶君咽了咽口水,根本听不见嬴政的话,只拉着着他的袖子摇晃。
“阿父,我饿了!我要现在就想吃饭!我要吃麦粉做的吃食,多磨点麦粉!阿父和诸位大人,还有田君、匠人都可以尝尝。庖厨不会做面食的话,我可以去庖屋指点他们啊!”
【求求你让我去吧,让我去吧!我好想吃面食的!】
公主生得可爱,身份特殊,便是给她无数奇珍也不为过。更何况公主心思纯澈,只有一片赤子之心。唯有这爱吃食的喜好,谁有能够拒绝她这样的请求呢?
尉缭子轻咳一声:“王上,公主想到这水磨,本也是为了我秦国子民。既然水磨好了,验收一下麦粉食物,也是应有之义,不如就让公主去吧。”
丞相王绾也劝道:“王上,今日有此喜事,就让公主去吧。”
嬴政见到赵瑶君一双圆润水润的眼睛里满是祈求,脸上神色和馋猫一样,险些要垂涎三尺,实在急切得不行了。
纵然觉得她这贪食的毛病太过,但嬴政到底不忍拒绝,只好无奈妥协:“便按照你说的办,寡人倒要尝一尝,这麦粉做的吃食是否真如此好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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