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道的窗户半开着，一阵呼啸的风席卷着落叶狠狠砸在玻璃上，有一些透过窗飘进楼道，打着旋。
肩膀上骨节分明的手慢慢陷入肉里，乌梅咬牙闷声不吭。
但痛意只持续了短短几秒，那只手就松开垂了下去。
乌梅看着池生眸底一片晦暗，别开眼。
池生握紧了拳头。
高跟鞋哒哒声又起。
擦肩而过的瞬间，乌梅心里涌上的酸涩跟无措让她用牙齿折磨着自己的唇肉，看不见的地方，一点点撕扯。
声音由近到远，消防通道门发出吱呀声，高跟鞋声渐渐消失不见。
乌梅松垮了肩膀，慢慢朝墙边走过去，捡起那把躺椅，原本只是布料磨损，突然扯破，补一下就好。
被自己一砸，几个螺丝都松动掉落了，折叠的撑杆变形，再折不回原状。
乌梅四下寻找掉落零件，拨开窗外飘来的黄色枫叶，捡起螺丝，放进口袋。
没再找到新的，便重新提起破烂的折叠椅往下走去。
急促的哒哒声突然再响起，乌梅错愕抬头看去。
池生嘴角轻抿，没什么表情，在乌梅低一层台阶的位置停住，呼吸急促，那双刚刚被怒气遮掩的眸子，此时隐隐透着一丝无奈跟妥协。
被单手拦腰抱住的时候，乌梅呼吸一窒，握紧了折叠椅的提手，心突然缩成一团。
她在折磨池生，也在折磨自己，她此刻无比清楚的了解了自己。
紧紧禁锢腰间的手缓缓松开，池生慢慢直起身，刚刚急促的呼吸已经慢慢轻缓，嘴唇微动，但还是什么都没说。
右手被触及的时候，乌梅心一颤。
“椅子给我。”
乌梅连忙松了手。
“走吧。”说着左手提着破烂的折叠椅已经往楼下走去。
“去哪儿？”
乌梅暗忖，这家伙该不会以为自己就妥协了吧。
“不想上班了？”声线一贯清冷，说的话一贯讨人厌，乌梅暗忖，连忙跟上。
下午病号不多，乌梅心情不错，效率也极高，下班点还没到，之前预约的病号已经看完了，如果没有现场抽号的病人，就等一会儿下班就好。
左莹莹一身护士服，摇曳身姿进来的时候，乌梅终于后悔了。
后悔没听池生的请假回家。
左莹莹歪坐在乌梅旁边的椅子上，“乌梅，你可一点不老实，不说实话！”
乌梅差点被茶呛了嗓子，放下杯子，“公主，我怎么不老实了？”
左莹莹摩挲着自己精致低调的美甲，慢慢吐出两个字，“池生。”
乌梅直接笑了，“我是不是第一时间通知你给你机会了？虽然我没有当红娘的经验，嘴笨，但我及时脱身，给你制造独处空间了吧？”
“不是这个！”
见乌梅面露疑惑，左莹莹直接挑明，“你可是说不跟我抢！”
乌梅垂下眸子，喝了口茶，慢慢道：“我确实没抢呀，再说了，我还没追究你把我卖了的事儿呢！你上午跟人说什么了？怎么人家转头就指责我卖消息？”
左莹莹媚眼一挑，“你们小情侣玩情趣，瞒就瞒着，让我跟着掺和什么，有钱人那么多，虽然跟池生一个级别的人没几个，但我也不是非她不可。”
“不过，乌梅，你可得让池总帮我留意几个合适的。”
乌梅噗嗤笑了，“什么小情侣，池生说的？”
“这不明摆着吗？你门诊室外突然杵两保镖，值班休息室里池总借了工具在给你修椅子呢！不是情侣，是你妈不成？”
左莹莹语气酸到柠檬味都溢出来了。
乌梅原本捧着茶杯淡笑着跟左莹莹拉扯，闻言，直接放下茶杯起身。
左莹莹唇角一勾跟了上去。
刚出门诊室，左右两个黑衣服的女人连忙低头问好，“乌医生好。”
乌梅点点头，感谢了几句，想让她们离开，不出意料，被拒绝了。
乌梅无奈，决定先去休息室找人。
经过咨询台，刘姐正跟一群小护士低声耳语着，时不时传出议论跟压低的笑闹声。
手突然被扯住，乌梅微愣，回过头发现是护士主任刘姐。
“乌梅，池总是不是看上我们医院谁了，以前不带过来的，今天竟然都来修板凳了，真想亲眼看看。”说着，眼神暧昧的看向她身后不远不近跟着的两个黑衣女人，语气都意有所指。
乌梅勾唇，以退为进，“刘姐，我刚听说了，这不好奇呢，要不一块去看看？”
刘姐连忙后退，摆手，“算了，我这值着班呢，不像你，还几分钟就下班了。”
乌梅不理她这带刺的话，转身嘴角慢慢垂下，径直朝休息室走去，脚步越来越快。
身后，左莹莹顿住了步子，她没上进心也不怕她这顶头上司，“值班也不耽误刘姐神通广大什么消息都知道，乌梅那边病人都看完了，现场也没号了，她一下午没休息，还三五分钟下班，去休息会怎么了？”
刘姐不喜欢左莹莹，但这人长得好指不定能攀上关系，而且副院长还盯着左莹莹呢，她不想得罪，索性吞了哑巴亏。
一帮护士见形势尴尬，纷纷借口工作，一哄而散。
走到楼道尽头，乌梅深吸口气，一把拧开休息室的把手。
傍晚五六点，天色已经黑了，温度也骤降，门一开，冷风从关不紧的窗户缝呼啸着涌入。
昏黄的灯光下，池生半跪在地上，踩着金属横条，正在单手用力拧螺丝帽。
听到声响抬头看过来。
额头的汗滴打湿了头发，一缕缕黏在上边，三角巾也被这人任性取下，带着石膏的手还扶着连接的金属条，满是脏污。
“不是很好修。”池生放下扳手，手背擦了下额头，濡湿的头发拂到脑后。
乌梅攥紧了门把手，喉头干涩。
她突然想起自己从医院垃圾桶旁捡到这把别人不要的椅子，穿过人群搬回办公室那天。
师兄找自己质问，说从同事耳朵里听到这个消息，让他多么丢脸，那是确认关系的第五天，好在马上分手了。
乌梅习惯了节俭，别人商量去什么餐厅的时候，她悄悄拿出自己的饭盒，找安静没人的地方吃饭，别人约假期去玩的时候，她更想找一些兼职。
但没人有权利因此指责她，她也没权利让别人因她委曲求全、低入尘埃。
“下班了，走了。”乌梅声音带着一丝暗哑。
池生点点头，把借来的工具箱一收拾，已经拆散架的椅子放入房间内一个空纸箱里，打算明天再修修看。
乌梅走上前，把放在一边的三角巾递给池生，然后双手搬起纸箱朝外走去。
一路上被同事注目，议论，只因这天下班身后多了个人。
一个很少出现在医院，但每次露面都有院长陪同的人。
绕道医院垃圾桶，乌梅把箱子直接放到垃圾桶旁。
池生拉住乌梅，“为什么不要了？还能修好。”
乌梅转过身，声音仿佛也带了夜风的冰冷。
“不想要就不要了。”
乌梅看不清背对路灯的池生脸上是什么表情。
“我得赶公交车，先走了。”
“去哪儿？之前租住的房子？”池生握紧了乌梅的手腕。
乌梅后退一步，闭眼又睁开，“我有点乱，能不能先松手。”
手腕上的手突然松开。
然后池生仅仅一句话，就让乌梅突然蹲下身子，忍不住痛哭。
“我一天没吃饭了，能不能陪我吃个晚饭？”
这人怎么可以，怎么能过分成这样？
池家庄园。
“怎么这么晚？还不带乌梅早点回来吃饭？”池生刚进门就被池老太太喷了一句。
乌梅跟在池生后边，刚露面，就看到池老太太朝她伸手。
“你这丫头，早上再赶时间起码让阿姨给你带点东西？别跟池生似的不爱惜身体，搞出胃病，还动不动低血糖。”
乌梅乖巧点头答应。
池老太太仔细看了看乌梅的脸色，“怎么眼有点发红？”
乌梅眨了眨眼睛，笑了：“可能上火了，有点发炎，没什么事。”
一边说着推着池奶奶的肩膀往餐厅走，“池奶奶，先吃饭，一会儿我给你再检查下身体，量量血压什么的，现在可是换季，天冷了，得注意身体。”
“我又足不出户的，你们年轻人才该好好保重身体才是。”
晚餐丰盛。
池生吃了几口，然后接了个电话。
池奶奶嫌弃，“出去打，我跟乌梅聊天呢。”
乌梅本以为池生很快回来，结果吃完饭，池生都没露面。
但池老太太都不过问，她也不好打听。
饭后，乌梅给池老太太检查完身体，被池老太太拿周旺的事一通劝，只好答应留在这里先住着，老太太终于高兴了。
两人靠着沙发看电视剧，池奶奶情绪跟着剧情起伏，拉着乌梅的手热聊剧里角色，两人能说到一块，一时热闹非常。
“也就你这丫头能陪陪我，我这孙女可是性子独得很，无趣得很，从不陪我看剧，平时也半天吐不出一句话，跟她一块能闷死我。”
乌梅突然好奇，“池总从小就这样？”
池老太太叹了口气，“四岁前我带着养的，那时候多活泼，被她爸妈带到国外再回来性子就变了。那时候我忙工作，也顾不上她，后来我生病她接手了家里产业，一开始忙得几个月见不到，人也变得更冷了。要不是你，她都活得都没个人气儿。”
乌梅连忙倒了杯热饮递给老太太。
这话让她怎么接。
尴尬之际，池生带着一身寒风回来了，洗完手，坐到了乌梅旁边。
看着面前的电视，不说话。
池老太太瞄了一眼自己的呆瓜孙女，直接起身，“老人家可不能熬夜，我去睡了。”
乌梅正要送，被老太太拉住耳语，“我孙女是三个巴掌打不出个屁的，但看你们这样，她今天绝对欺负你了，她心思简单，你说她会懂的，你们好好的。”
说完，上了楼，留下乌梅跟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剧的池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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