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厢,夏轻舟以居高临下姿态俯视浮在自己池子里的黑衣人。
她的左臂不断涌出鲜血,殷红的鲜血顺着衣裳流进池子里,像是一朵平白在水面大大绽放开来的芙蓉,将一池的水染得尽失原本颜色。
一眼看去,只教人觉得触目惊心,诡异难言。
他眉头微皱,不知在想些什么。
被米白色绢帘隔开的汤池外,管家陈宜带着几个家仆匆匆赶来:“少爷,刚才丫鬟说池子里落了个死人,我已经让下人去报官了,您快出来吧,别沾了晦气。”
夏轻舟转身,一边往汤池外走,一边吩咐家仆:“还不赶紧将人捞上来,这一池上好的药材全毁了。”
上到池边,才发现腰部以下浸泡在池中的寝衣已被血水染成污浊不堪的暗红色。
看着自己身上的狼狈,他甚是无奈地吐槽了一句:“看来以后干什么之前得先看黄历。”
说罢,夏轻舟直接褪去染上了血水的寝衣,然后抓过屏风上一件绣着泼墨山水画的长衫套上。
在他换衣服时,林泠也被人七手八脚地从水里抬了出来,然后扔到了地上。
冰冷僵硬的玉石地板,硌得她皮肉发痛。
她能感觉到自己流血的伤口已经恢复,深入骨髓的毒也在渐渐消散。
因为有过经验,所以她在呼吸恢复的一瞬间便立刻屏息。
看到人被池水捞出来后,陈宜才小心翼翼地劝夏轻舟:“少爷,今儿这药浴怕是泡不成了,您先回屋吧,免得受了凉病情加重。”
少爷本就是一个半死不活,常年靠药物吊着命的药罐子,要是再因为这件事受到惊吓出点儿问题什么的,这罪责他们可担不起。
夏轻舟却充耳不闻,反而像是发现了什么般,再次蹲下来,细细打量刚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人。
“少爷……”
“出去!”
陈宜刚开口发出声音,就被夏轻舟厉声喝断。
陈宜再向他看去时,竟见他眸中厉色似一枚冷箭,直愣愣地朝他们射了过来。
少爷鲜少生气,平时就算有家仆犯错,他嘴上训斥也是柔柔弱弱的,像是一只享受着秋日暖阳的慵懒猫儿。
哪怕是发怒,也从不会让人感到害怕,反而会让人对他产生怜惜。
然而现下这一声厉喝显然同往常不一样,就像那只慵懒的猫儿撕开了一直以来的伪装,露出了原本凶狠猛兽的真实面目一般,令人不寒而栗。
陈宜不敢再吭声,忙带着家仆弓身退出了院子。
待人都走了,夏轻舟这才眸光一收,视线柔和起来。
虽然有片刻的迟疑,但他在思索几番后,最终还是伸手揭掉了那人蒙面的黑巾。
感觉到对方这一举动手中,林泠差点儿皱眉,好在及时忍住了,要不然她就要和书里的角色打个实打实的照面了。
不过,她忍住了,夏轻舟却因为黑巾揭开的一瞬间,在看到那张脸后神情明显的一滞。
他细细打量着那张脸,也不知是因为这汤池周围那海水纹灯笼里透出来的暖光,还是被这特殊的药水泡过了,她的脸色红润得完全不像是一个死去的人。
他忍不住伸出自己那修长的,骨节分明的手指,然后轻轻戳了戳她的脸蛋儿。
指尖一碰到皮肤,温暖就直袭心头。
不是他以为的冰冷的死气……
他的视线又注意到她手臂的剑伤,刚刚在池中,她的伤口还在流血,可现在,却像是已经结痂了般,血完全被止住了。
夏轻舟皱眉,心中疑窦丛生。
然而他不过是稍微分了下神,便觉一股剑风扫过,喉头处已被一柄匕首死死抵住。
匕首锋利,他若稍微动一动,就有可能会被一匕封喉,当场毙命。
林泠原本是想继续装死到底的,谁知道他竟突然戳她的脸,这她能忍吗?
当然不能忍啊!
她身手极其利落,一个旋身便从地上起来,转而拔出腰间的匕首,眨眼间就挟住了他的命脉。
她挟持着他站起来,然后才看清眼前之人的相貌。
那是一张如冠玉一般仿佛被精心雕刻得无一丝瑕疵的脸庞。
剑眉浓黑,眼如丹凤,鬓边如裁,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帅气,简直是无法挑剔的绝色美男。
唯一的缺点就是那皮肤白得有些过了,像极了冰天雪地里经久不化的坚冰,白里透亮,那一头墨色长发披散下来,与其形成了极为鲜明的对比。
池子里雾气氤氲缭绕,恍惚中似在仙境,眼前之人也仿佛仙人。
他将视线直直地俯视下来,明明被她用匕首抵着喉咙,眼神却依旧毫不避讳。
恐惧,害怕,这些正常人该有的反应,在他眼中,却连半点儿也看不见。
在这本小说世界中,能有如此美貌,又有如此眼神,面对生死都能淡定到不畏不惧的人,少之又少。
他该不会是……
林泠看了一眼这于依山修建的温泉池,金丝线编制而成的竹帘,随风轻舞的米白绢帘,白玉石砌成的池台。
心中猛然一惊。
他……他该不会就是小说里的男二夏轻舟吧?
没想到她这一摔,竟然摔进了他的温泉池中。
也太狗血了点吧?
“姑娘怎么还不动手?”
林泠回过神来。
她再次抬眸看向眼前的人,却见他狭长眼角微微漾出笑意。
照在药池里的暖黄灯光,折射着粼粼水波投进他的双瞳,像极了从中间裂开,然后破碎成无数块的镜子。
夏轻舟,这位寒疾加身的病秧子男二号,因为人设的关系,他不仅不会怕死,可能还巴不得她快点儿动手杀了他呢。
和这样一个极端的人对上没什么好处,况且,他若真是夏轻舟,那她就再了解他不过了,就算她不用匕首威胁他,他也不会对她怎么样。
还是趁官府的人没来之前赶紧溜吧。
免得越闹越大,到时候累的只有自己。
然而林泠刚将匕首收回,便听见急促却有规律的步伐由远及近,大步流星的动作带起腰间的佩刀,撞得盔甲哐啷作响。
乌鸦嘴,真是想什么来什么。
官府的人赶到了!
“误闯少爷汤池实属抱歉,那什么,您继续,我就不打扰了。”林泠冲他抱了个拳然后转身就要往外跑。
却不想前脚刚迈出去,便见官府的大队人马已经到了院门口。
她不得已只能闪身往院子左侧的厢房中一躲。
刚躲进黑漆漆的屋子里,就听见府兵齐刷刷地进了院子。
带头的捕快虎背熊腰大胡子,一身暗褐色盔甲仿佛兽皮斑鳞,在雨夜中被院子里的灯笼照亮,像是从黑夜中走来的野兽,能吃人一般。
不过,这样的人,见到夏轻舟却格外地谦卑有礼,连又粗又沉的嗓音也变得温和起来:“少爷,听闻府上有贼人闯入。”
夏轻舟走出温泉池,走进院中的连廊内。
已是三更天了,一股凉风吹来,吹落了院中那一树的梨花,也吹得雨帘乱飘。
雨帘夹带着梨花飘到他身上,平白给他添了几分不食人间烟火般的清冷感。
他只穿了一件单薄的绸衣,凉风吹得他脸色愈加惨白。
面对捕快,他只是微微点头:“劳烦付大人跑一趟了。”
“少爷哪里话。”被他称为付大人的捕快抱拳,“不知那闯入府中的黑衣人在哪里?”
趴在厢房窗下偷听院子里动静的林泠,听到这里时不由得心弦一绷,忙调转视线看向廊下的夏轻舟。
夏轻舟往柱子上一靠,慵懒地抱臂观戏:“刚刚……还在池子里……”
付捕快闻言立刻就要进温泉池去查看,却不想夏轻舟又慢条斯理地补上了一句:“不过,现在已经跑了。”
付捕快顿住脚步,略有些怀疑地盯着夏轻舟,但看夏轻舟一脸无所谓的样子,又觉得许是自己的错觉。
这个陵州首富家的大少爷,虽然平日鲜少出门,但城中却早有传闻说他和当今陛下是好友,若是真的,得罪了他,恐怕自己不会有好果子吃。
再说来报案的也是夏府的人,应当不是他们在诓人。
想着,付捕快便再次向他询问:“不知那贼人往哪个方向逃跑了。”
夏轻舟抬眼看向右侧院墙,“往那边跑了。”
付捕快立刻抱拳道:“少爷放心,我等定将那贼人捉拿归案。”
说完,领着一行府兵立刻出了院子,照着夏轻舟指的方向追去了。
林泠倒是有些意外,她没想到夏轻舟竟然会隐藏自己的行踪。
眼前的麻烦虽然解决了,更麻烦的事情却接踵而来。
林泠再一次抬起左手,手镯上的红宝石像彻底熄火了似的,暗得一点儿光泽也没有了。
“二十七号?”她抱着希望在脑内呼唤系统。
但回复她的仍然只是死一般的寂静。
林泠这下是彻底放弃了,看来这个‘二十七号’和自己一样,工作太长时间,宕机了。
只希望中心能发现自己这里的问题吧,可千万不要让她等得太久啊。
“姑娘打算如何谢我啊?”门‘嘎吱’一声被推开。
林泠猛然回神,侧首往门口看去,夏轻舟正笑着看向自己。
毕竟是他帮了自己,林泠走过去,正色道:“多谢公子相助,来日必定报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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