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川是在一阵尖锐的头痛和口干舌燥中醒来的。
陌生的触感率先侵袭了感官。
身下是过分柔软、仿佛能将人吞噬的床垫，鼻尖萦绕着一股清冽的、绝不属于他那间破出租屋的昂贵香气。
他猛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线条利落的天花板和一盏极具设计感的吊灯，光线被调得很暗，勾勒出房间里低调而奢华的轮廓。
记忆如同退潮后裸露的礁石，带着令人难堪的清晰度浮现：酒吧，天价的酒，陆景明深邃难辨的目光，还有他自己那不知天高地厚的、一杯接一杯的豪饮……最后记得的片段，是陆景明扶他上车时，手臂传来的、不容抗拒的力道。
他居然……真的跟陆景明回家了。
这个认知让他瞬间彻底清醒，冷汗涔涔而下。
与此同时，小腹传来的胀痛感不容忽视。他挣扎着从那张大得离谱的床上爬起来，脚步虚浮地摸索到门口。
客厅一片昏暗，只有城市遥远的霓虹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投映进些许暧昧的光晕。
而在那片光晕边缘，一个挺拔的身影背对着他，立于窗前，指间一点猩红明灭，淡淡的烟草味弥漫在空气里。
是陆景明。
他似乎察觉到动静，缓缓转过身。
窗外稀疏的光线描摹着他利落的侧脸轮廓，眼神在黑暗中显得格外幽深。
带着一种审视般的轻蔑，那目光如同有实质，轻飘飘地掠过沈川全身，却又复杂地掺杂了些许别的、沈川看不懂的东西。
“这么早就醒了？”陆景明的声音低沉，带着刚抽过烟的微哑，在这寂静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也格外有压迫感。
沈川喉咙发紧，宿醉的眩晕和此刻的窘迫让他几乎站立不稳，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声音沙哑：“厕……厕所在哪？”
陆景明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不紧不慢地将指尖的烟摁灭在水晶烟灰缸里。
那动作优雅从容，却带着一种掌控全局的从容不迫。
他朝沈川的方向迈了半步，语气平淡无波，却让沈川的心跳漏了一拍：
“要我带你去？”
这句话里的暗示和某种潜在的威胁意味，让沈川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脊背抵住冰凉的门框，慌忙摇头，声音都带了点不易察觉的颤抖：
“不……不了！我自己找，自己找……”
他像是生怕陆景明真的会走过来，几乎是踉跄着。
凭借本能朝着一个看似是卫生间方向的门摸去，仓皇得如同被天敌盯上的猎物，急于寻找一个可以暂时躲避的角落。
沈川顺着陆景明目光示意的方向，几乎是同手同脚地挪向一扇看起来像是浴室的门。
膀胱的胀痛催促着他，但背后那道如有实质的视线更让他头皮发麻。
他摸进卫生间，反手锁上门，背靠着冰凉的门板，才敢大口喘气。
巨大的镜子里映出他此刻的狼狈：头发凌乱，脸色苍白，身上还穿着昨天那套带着烟酒气的衣服，皱巴巴得像块抹布。
而放眼望去，这间浴室大得离谱，装修是极简的冷色调，所有金属件都闪着冷冰冰的光，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他叫不出名字、但闻着就很贵的淡香。
这一切都在无声地提醒他，他身处一个与他格格不入的世界。
放完水，他犹豫着要不要洗把脸，最后还是只胡乱用冷水拍了拍脸颊。
水珠顺着下颌线滴落，他看着镜中的自己，一种强烈的羞耻感后知后觉地涌了上来。
他真的……跟一个男人回家了。
打开门，陆景明还站在客厅那片巨大的落地窗前，天光微熹，在他周身勾勒出一圈冷硬的轮廓。他没有转身，却仿佛背后长眼睛一般，淡淡开口：
“酒量这么差，也敢跟我喝？”
沈川脸颊一热，梗着脖子辩解：“我平时……没那么容易醉。”
是了，一定是那酒太贵，后劲太大，不怪他。
陆景明轻笑一声，那笑声在空旷的客厅里显得格外清晰，带着毫不掩饰的嘲弄。
他终于转过身，一步步朝沈川走来。
随着他靠近，那种强大的压迫感也随之而来。沈川下意识地想后退，脚跟却抵住了墙壁。
陆景明在离他一步之遥的地方停下，目光像探照灯一样在他脸上扫过，从他泛红的眼角到他紧抿的、没什么血色的嘴唇。
“沈川，”他念他的名字，语调平缓，却每个字都砸在沈川心上，“我给你两个选择。”
沈川的心猛地提了起来。
“第一，现在，立刻，从我家出去。”
“昨晚的事，当作没发生。”
“你母亲的医药费，我可以当作慈善，替你付清。从此我们两清，别再出现在我面前。”
沈川的呼吸一滞。两清？一笔勾销？
这听起来……几乎是此刻他最想要的解脱。但“慈善”两个字，像针一样扎进他的耳朵。
陆景明没有错过他脸上一闪而过的挣扎，继续用那种没有波澜的语调说：
“第二，”他微微倾身，距离近得沈川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烟草味和冷冽的须后水气息，“留下来。做我的人。”
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如刀。
“你母亲所有的治疗费用，我来负责。我会给你提供住处，给你一张不限额度的副卡。”
“但条件是，从今以后，安分守己，随叫随到。没有我的允许，不准再去做那些廉价的兼职，更不准……再玩拉黑删除这种幼稚的把戏。”
沈川的瞳孔因为震惊而放大。
第二个选择，**裸地标好了价码。
用他的自由和那点可怜的尊严，去换取母亲的生命和唾手可得的富贵。
“我……”沈川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完整的声音。
他想问“做我的人”具体是什么意思，想问期限是多久，但他知道，在陆景明面前，他没有讨价还价的资格。
陆景明似乎看穿了他的犹豫，补充了最后一句，也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你妹妹刚才又给你发了条信息，说医院催缴下一阶段的费用了。”
他晃了晃不知何时拿在手里的、属于沈川的那部旧手机，屏幕亮着，正是妹妹那条焦急的语音信息。
沈川的脸色瞬间惨白如纸。最后一点退路，也被堵死了。
他看着陆景明，那个男人站在晨曦微光中，像一位掌控生死的帝王，冷静地等待着他的臣服。
几秒钟的沉默，漫长得像一个世纪。
沈川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只剩下被现实碾碎后的麻木和一丝破罐子破摔的狠厉。
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带着颤音，却又异常清晰地响起：
“……我选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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