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婴微微蹙眉,久经沙场的她敏锐地从贵女眼中察觉到一丝冷冽杀气,谢婴心中隐隐不安,依照骨灵所言,自己与先前投胎的半分魂魄相融,在原身将死之际同她化为一体,摸不清状况,也不知是否身陷危险当中。
她的手指不动声色地摸向绸绫,绸绫没有弹性,必要时可以扯下勒人脖颈,以她现在这具身子的力度,顶多勒晕一人,若是有真气护体,可将真气附着在绸绫表面,使其坚硬如铁,临时充当武器。
谢婴凝神定气,仔细探查了一番自己的身子。可这不探不知道,一探吓一跳,原本丹田内滔滔不绝的真气此刻如一潭死水般起不了一丝波澜,联想到骨灵所言,自己躯壳已死,一身修为恐怕都得从头来过,没关系,只要尚有灵根,依照前世的修炼法门必然有机会东山再起……
可当谢婴凝聚一缕真气融进识海,整个人浑身一颤,惊讶地直接睁开了眼。
识海内空空如也,不仅看不见灵根,竟连之前与自己对话的骨灵也不见了踪迹,只有一块散发着微弱光芒的红点悬浮于识海之上。
谢婴顿时又惊又疑,愣神的片刻,贵女已然走近了她,居高临下地望着她道:“怎么,韩九歌,你哑巴了吗?”
原身的名字叫韩九歌,是韩府的家主韩丰年之女,夫人早逝,留下一子一女,韩九歌还有个兄长韩攸肃,现如今面前这位贵女,便是嫂嫂柳湘凝。
柳湘凝性格强势,当年嫁给韩攸肃后,因为主君韩丰年常年在外经商,她便以少女君的身份自居,掌府中大小事务,也以“长嫂如母”为由一直管教着韩九歌。
谢婴摸不清处境,垂了眸子低低“嗯”了一声。
谁料柳湘凝的面色一下子怪异了起来,她微眯美目,审视的目光反复打量着谢婴,阴阳怪气地说了句:“今日倒是乖了几分,怎么,这次的教训给你长足记性了?”
谢婴心头一紧,自己不知沉睡多久,本身记忆便时断时续,与韩九歌记忆相融后更是一团浆糊,根本不知道韩九歌是因何坠入冰河的,而记忆里与柳湘凝相关的、为数不多的几个片段,都是她欺压韩九歌的画面。
这柳湘凝盛气凌人,一看就不是什么好惹的角色,韩九歌意外离世难道是她所为?
谢婴只能读到记忆,读不出原主的性子,干脆恢复本性,一抬眸,目光如闪电般射出,毫不示弱地与柳湘凝对视,曾经浴血厮杀的神情逐渐浮现在谢婴的脸庞之上。
柳湘凝惊得后退了半步,只听谢婴一字一顿沉声问道:“你究竟想怎样?”
柳湘凝出生河东柳氏,生来矜贵,十多岁的年纪从未见过杀戮,哪里经得起如此骇人的注视,当即小胸脯气得直发颤,她神色复杂地瞪着谢婴,半晌才憋出一句话来。
“我……我只是来看你死了没有,君舅和你阿兄就快回来了,你若是敢在他们面前说些什么不该说的,我可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说罢柳湘凝提起裙子转身就走,后背沁出了一层冷汗,一直走到门口彻底躲开谢婴的视线,她才松了口气,心里止不住地质疑自己,这个臭丫头平日里粗鄙不堪又痴傻野蛮,为了管教她不知费了多大的力气,今天眼神怎么这样可怕,自己竟然被她吓得险些失态。
另一边,看着小厅里的下人紧跟着柳湘凝离开,谢婴同样是松了口气,总算勉强渡过了这一关。
根据包子脸和柳湘凝方才提供的零碎信息,谢婴得知原身韩九歌意外坠下冰河昏迷了一天一夜,若不是谢婴的魂魄恰好与之融合,恐怕韩九歌此刻已无声息。
哪怕再痴傻的人,也不会无缘无故跑去冰面冒险,必然有人教唆或是引诱。
柳湘凝方才的所作所为,无疑加深了谢婴的怀疑。
正思索着,一旁的瓜子脸丫鬟忽然凑近了谢婴,小心翼翼地说:“小姐,姑爷在外头跪了一宿,谁都劝不起来……”
谢婴听了这话差点被口水呛到,惊呼出声:“谁?姑爷?”
谢婴与鹤临朝夕相处十余载,也未曾有过夫妻之实,更没有与他人成婚,她这半分魂魄如今不过十四五岁,还未及笄的年纪竟已然有了夫君?
谢婴一整个裂开的状态,吓得在脑海里紧急搜索关于这个“夫君”的信息,不知是韩九歌刻意回避,将关于他的信息全部忘却,还是谢婴太过慌张,竟一无所获。
包子脸似乎意识到自家小姐心情不悦,责怪地看了瓜子脸一眼,连忙说道:“小姐若是不愿见他,茵茵这就将他赶走!”
“赶走?”
谢婴微微错愕,姑爷在韩家这般没地位吗,一个下人也能对他指手画脚?莫非这姑爷还是个入赘的?
这时院子里传来柳湘凝呵斥的声音。
“漱玉,你竟敢用这样的眼神看我,想翻天不成?!”
谢婴在两个丫鬟的搀扶下走到月门前,柳湘凝与姑爷的争吵愈发清晰,准确来说是柳湘凝单方面输出。
少年的声音如冬日山泉一般甘甜清冽,明明虚弱不堪,一字一句充斥着病气,却依旧一副坚定固执的模样,尽力反驳。
“少女君,漱玉未有恶意……”
柳湘凝却打断道:“你别忘了这是在谁家!你不过是个赘婿,有什么资格跟我顶嘴?!”
“是,”漱玉忽然抬起那张苍白瘦削的脸来,目光淡然平静地对上柳湘凝的眼睛,一字一顿说道:“漱玉知错。”
柳湘凝似是将在谢婴那儿受的气尽数撒在了漱玉的身上,发泄完之后,她铁着一张脸冷冷说道:“你想跪,那便在这跪着吧。”
谢婴躲在月门后仿佛看了一场大戏,吃瓜吃到嘴软,听到最后,谢婴不自觉跨过月门来到小厅,远远地与漱玉视线交接。
那是一个怎样漂亮的少年啊。
谢婴记得脑海深处一直藏着初见鹤临的画面,那小子十四五岁的模样,叼着一根狗尾巴草躺在河边的石头上睡觉,一把干枯的芭蕉扇盖住了半边脸,小麦色的皮肤上青红交错着各种伤疤,偏偏那张脸干干净净,吊儿郎当的目光微微一撇,带着半分闲散、半分洒脱,让少年谢婴一下子喜欢上那个自由不羁的灵魂。
可漱玉同鹤临截然相反,漱玉安静得像一块璞玉,单薄的身板上嵌着一张苍白干瘦的脸,头发一丝不苟地扎在脑后,露出那双毫无欲念的眼眸来,眼下的乌青似是几天没有睡觉,鸦羽般的睫毛在看见谢婴的一刹那微微颤动,眼底的空洞也如同化开冰层,露出点点生机。
与这样的眼神对视,怎能不心生爱怜?
谢婴下意识开口道:“慢着。”
柳湘凝刚走几步,便被谢婴叫住,当即不悦地回头看她,只见谢婴冷冷说道:“嫂嫂这便走了?”
柳湘凝不解地挑挑眉,只听谢婴勾勾嘴角继续说道:“九歌自是知晓尊卑贵贱,可漱玉已与我成婚,身份今非昔比,相信嫂嫂定然比九歌更明白。”
“你说我不讲礼?”柳湘凝皱了眉,一双美目此刻险些喷出火来。
谢婴继续说:“当今朝廷律法不允许动用私刑,嫂嫂你让漱玉跪在这,若是传到官府的耳中,怕不是会治您一道罪,到时候给韩家蒙羞倒也罢了,河东柳氏怕是也会因此受到影响吧?”
柳湘凝顿时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不过是漱玉下跪,竟被韩九歌牵扯到她母族河东柳氏头上,这不是暗戳戳地说她没教养?她愤愤地瞪着谢婴道:“掉下冰河没把你冻死,倒是这张嘴愈发厉害了,行!我说不过你,漱玉,你还不赶紧起来,别跪伤了膝盖,你家大小姐又要治我什么罪了!”
“为达目的胁迫他人做事,亦触犯九州律法。”
“……”柳湘凝像看怪物似的看着谢婴,骂了句有病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临了谢婴还补了句:“嫂嫂,河东柳氏也会说这句粗话吗?”
院子里,谢婴身边的几个丫鬟看见柳湘凝吃瘪的模样,皆有些忍俊不禁,谢婴顿时觉得压抑的心情一扫而空,心里顺畅了许多。
她看向漱玉道:“行了,算是帮你出了口气,你不必跪了,起来吧。”
漱玉只静默地抬头,目光直直望向谢婴,风撩起额发,露出眉间一点朱砂,谢婴的心神不自觉被那细微嫣红所吸引。
不知怎的,谢婴忽然觉得少年无比熟悉,像极了记忆深处的一位故人,可谢婴无论如何也记不起来。
她下意识侧过身避开了少年热忱的眼神,转身回房,身边的瓜子脸小丫鬟连忙跟上去开口道:“小姐,您不管姑爷了吗?”
谢婴有些奇怪地望着她,问道:“我没管他么?是他自己不肯起来。”
且不说自己的魂魄刚与韩九歌融为一体,对人与事都不甚了解,何况韩九歌溺死冰河一事尚未有定论,漱玉长跪不起,是否与落水命案有所关联还未可知呢。
方才柳湘凝骂他,谢婴觉得那不过是指桑骂槐地对付自己,谢婴回嘴也是为自己还击,可跟漱玉没太大关联。
这柳湘凝也真是可笑,韩九歌再怎么说也是韩家的小姐,就算她是少女君,也何至于咒骂九歌没被冰水冻死。
包子脸的茵茵用手肘戳了一下瓜子脸,道:“小桃,你竟帮着姑爷说话,他害了小姐多少次你又不是不知道。”
小桃偷偷打量了谢婴一眼,见她未生气,便答道:“方才看您维护姑爷,奴婢还以为您回心转意了呢,其实姑爷对您挺好的,您也一直很喜欢他,只是他气运不佳,总连累小姐出事……”
茵茵立刻打断:“好什么呀?他若是好,怎会叫小姐遭了难!莫说从前了,这次虽是小姐拉着姑爷一同在冰河上泛舟,但小姐不慎落水确实是姑爷保护不周!该罚!”
听茵茵冲着小桃一通数落,谢婴顿时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不过,到底是保护不周,还是刻意推下水,那便无人知晓了,除非谢婴想起来关于漱玉的记忆。
为了知道韩九歌更多过往,谢婴决定先套一套话。于是她扶了扶额假装虚弱地坐下,嘴唇因缺水此时有些发白,她捂着胸口微微喘气,似是极为难受地开口:“小桃……茵茵……”
二人慌了,立刻凑近谢婴,蹲了下来。
“我的头好痛,可能是在河底砸到了脑袋……现在的记忆有些混乱,过去发生的事记不太清了……你们可以说一说我的过去吗?我想那样能快点记起来。”
谢谢阅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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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下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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