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姑娘！”
离时明月最近的一位天元派弟子应呼出声，待剑下的那只恶鬼魂飞湮灭，便立马握住剑柄朝石头那边飞掷而出。
“啊——！”恶鬼发出惨叫。
时明月的身体被大石遮住，这弟子根本看不见她，自己的剑也只堪堪刺中那只恶鬼的脚踝，恶鬼上半身被石头挡住看不见情况。
他立马捏诀往过跑察看，却在见到面前景象时愣住了，捏诀的双手停下动作，脚步酿跄着往后退了两步，瞳孔放大，满眼的不可置信，少年青涩的脸庞第一次浮现出了恐惧。
“元熙时姑娘怎么样了？！”
远处一个同门弟子抽空大声问道，挥舞着长剑杀掉一只只妖怪。
“时…时姑娘…被…被吃了……”
被唤为叫元熙的少年看着前方完全呆住，手脚冰凉，额头生出细密的汗珠。那只恶鬼被困扎在地上逃脱不得，长剑上刻着的咒文一点一点烫着他的灵魂，不住惨叫，最终化为碎片消失。
而石头的后面只剩下一堆衣袍发簪，压根儿没有人的踪影。
“什么？！”那弟子听不见他说什么，只能边舞剑除妖边往过移，走到离他几步远时才勉强听清他在说什么。
“时姑娘被吃了，时姑娘被吃了……”
弟子斩杀又一只扑上来的妖怪，这才抽出空往石头那边儿看去，这一看也愣住了，一个大嗓门喊的响彻天际。
“时姑娘被妖怪吃掉了！！！！”
空中打架的众人全都听见了这嗷呜一嗓子，纷纷露出震惊的表情，一边紧着手上动作，一边不约而同看向沈单鹤。也是这时才注意到他的模样。
木剑灭掉一只妖魔，沈单鹤白袍上全是鲜血，玉面沾着似血殷红，狭长凤眼映着血月闪着诡异红光，握住剑柄的手微微颤抖。看都未看他们一眼，声音响彻在上空。
“那便，为时姑娘报仇。”
紧接着再也不压抑住自己，气场全开，木剑穿过一只又一只鬼怪的身体，温热的血喷在脸上，于空中微喘着气，深陷厮杀。是众人从未见过的暴力打法，活脱脱的一个玉面修罗。
弟子们皆心下一惊——
没想到时姑娘的死对大师兄打击这么大！竟然一改作战风格如此强势！
元丰却担心起了沈单鹤的伤势，大师兄都开始颤抖了，定是气急攻心，必须快点速战速决。
“注意力集中对付妖魔！保护好大师兄！”
“是！”
若是时明月在，一眼便能看出沈单鹤因何颤抖。兴奋，那是拼命压抑血液里的兴奋与沸腾。根本不是他们所想的，因为她的“死”而气急攻心。
可她现在不在，她正缩在黑暗角落里盘成一团，瑟瑟发抖。
是的，她方才只觉眉心一阵滚烫，在那恶鬼扑过去的一瞬间化为了一条蛇，然后迅速溜之大吉，在那两个弟子过去之前跑了。
“救命啊，现在我该往哪儿走T_T。”
她压根儿不认路，白钰城内打的一片火热，到处都是各大宗门的弟子，她是真的无处可逃。
变回人身那更是不可能的，衣服都没，而且她也不会术法。
刚才那声大喊时明月也听见了，姑且就先让他们误会着吧。
白色蛇身无声无息贴着黑暗行走，时明月小心翼翼的挪动自己，挑着掩护物从后面穿过，尽量远离人群。虽说那些宗门弟子只除妖，但还是离远些安全。
祝尾寺的深渊巨坑里还在不停的涌出杀不完的恶鬼妖魔，人海战术消耗体力极为疲惫，但无论如何他们只能撑到天亮。
而元丰越加担心沈单鹤的伤势，离太阳升起还有最少两个时辰，这该如何是好。
突然，坑底下涌上一股强大迫人的灵压，亦正亦邪骇人阴森，比在场的每一个修为都要高。沈单鹤蓦然停下劈砍的动作，漆黑如炬的双眼直视坑底，眼尾兴奋颤动。
结印的弟子却越发支撑不住，手控制不住的颤抖，金网光芒忽明忽暗，最终在泼天涌出的灵压中吐出一口鲜血，金网顺势破掉，脚下的剑晃晃悠悠，捂着胸口极力御剑。
“嗤嗤嗤嗤……”
元丰浮在空中皱起眉头，整座山开始地动山摇，乌云闭月狂风大作，地底响起阵阵龙吟虎啸，山体仿佛要裂成两半，从中横空出世什么东西。而方才还纠缠不休的妖魔统一停下进攻，从空中纷纷飞向大坑那处，一跃而下。
沈单鹤微偏脑袋，眼中闪过好奇。
万鬼不停往下跳，不一会儿只听一道清脆的穿云裂石之声，大地停止震动，渊坑恢复平静，黑气渐渐消散，而天上的血月也变回了皎洁之色，万物一片宁静。
“大师兄，这……”
众弟子皆看向沈单鹤，不知所措。
突地，下方开始响起细碎的“哔啵”声，似是什么东西在慢慢支离破碎的裂开。随着“蹦”的一声爆.破。
元丰瞪大了双眼：“结界！”
坑口的那个结界破裂了。
元丰快速从腰间拿出一块木牌，扔到旁边弟子的怀里，厉声喊道：
“速速向掌门长老千里传音，汇报这里的情况！”
“是！”
迅速向木牌施法，呼叫天元派的人。
沈单鹤握住剑柄的手灵力波动，一缕水膜显形，却又悠然贴回体内，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底下还有部分弟子在与妖魔打斗，他手腕一转，便飞身而下，朝着时明月藏身的那块大石而去。
元熙呆在原地，半天缓不过神来，直到沈单鹤背对立在他面前，才稍稍回魂。
“大…大师兄，时姑娘她……”
“吼——！”
“噗。”
元熙僵着身子，鼻息间尽是腥臭味儿，沾着脏污的脸上喷溅红色湿热。白衣宽袖的手臂横在他眼前，盛开点点红梅。
沈单鹤干脆利落的抽.出木剑，那只刚才偷袭的妖孽则消散于空中。元熙两眼发直，目无焦点的“望”着他甩甩剑身，碧波荡漾的白袍接近那块大石，蹲下。
他捡起那堆衣袍上的羊脂白玉簪，片刻后荡起浅笑，毫不留恋的松手，白玉簪滑落在地。
身后元熙终于反应过来，结巴着开口：“谢、谢谢大师兄。”
下一秒却眼前一黑，直愣愣摔倒在地。
“叮咣！”“叮咣！”
…… 零零散散宝剑落地的声。
众弟子没由来的头晕目眩，浑身无力丢掉佩剑，摇摇晃晃着就要晕倒。空中的几百名弟子凝聚不了灵力，脚底宝剑来去晃悠，还有一半未御剑的脸面通红控制身形，歪歪扭扭的从空中下坠。
“一群毛头小子也敢来此，不自量力！”
一道深厚嚣张的声音从山上响着，晃在每个人的耳边。
沈单鹤笑容不变的起身，抬眼看向山上，面色如常云淡风轻，于百人之中独醒，毫无压力。手腕微动灵力渐起，下一瞬却蓦然收回，指尖发白颤抖，手中木剑掉落，面色惨白，整个人缓缓倒下。
就在他倒地的一刻，一道通透的男声荡在这整座山。
“清心如水，清水即心，微风无起，波澜不惊。清！”①
这片的妖魔早已跑了个干净，方才还虚弱无力的众人只觉眉心一凉，萦萦昏意瞬间远离，神清气爽。空中的弟子慢慢降落，纷纷抬头看天空。
一抹白光从天际划至沈单鹤身前，隐隐显出真身。一头白发，但容貌却是中年模样，五官英俊。
“风清师尊！”元丰捡起剑快速跑来，对着那一头白发的男子叠手行礼，眼神却偷偷看向地上晕过去的沈单鹤，深藏担忧。
风清长老淡然嗯了一声：“扶你大师兄起来，女娲灵石交付于我。”
元丰打开腰间的白色锦袋，念咒施法，白底蓝纹的花瓶儿凭空出现在地上。紧接着连忙弯腰扶起沈单鹤。
“大师兄他好像受了很重的伤。”
只见风清长老竖起大小拇指食指，在沈单鹤肩上胸膛重重点了几下，发出几抹白光。
沈单鹤咳嗽了两下，悠悠睁眼。
元丰瞬间大喜：“大师兄你醒了！”
沈单鹤甚是虚弱的点点头，灰暗眼睛望着风清长老，眼中皆是歉意。
“扶你大师兄去边上休息。”
说完便转身去看花瓶里的女娲灵石，迅速结印施法。
沈单鹤在元丰与元熙的搀扶下坐在石头上，双眼一眨不眨望着风清长老。
女娲灵石从花瓶中缓缓升起飞至空中，纯净灵气源源不断聚拢进那深渊巨坑，那股强大亦正亦邪的灵压渐渐消散，沉入渊底。
完成这一切女娲灵石重新落回花瓶，风清长老宽袖一挥，收了起来。
“师尊，那渊口的结界破了。”元丰严肃担忧的说道。
风清长老点点头：“先回客栈休息，明日再议。”
“是。”
元熙默默看了一眼石头后面的衣袍，心情很是堵塞烦闷。元丰也暗自叹了口气，小心翼翼的扶起沈单鹤，御剑扶他飞向天空。
沈单鹤捂着胸口迎风而立，双眸不经意划过底下白钰城的一角，漆黑瞳孔闪过一抹流光，无声弯起嘴角。右手的木剑状似随意的松开，于黑夜中无声下坠。
时明月七扭八歪的跑了不知道有多远，周围也有了许多草木用来藏身，她躲在里面望着天空大批飞翔的饺子，丝毫不敢出去。
刚才女娲灵石的灵气她感觉到了，直觉告诉她发生了什么大事，但这一切只能等找到沈单鹤再说。
“我这该怎么恢复人身去找他啊，起码给件衣服……”
时明月唉声叹气的盘在灌木丛里，小脑袋搭在草上，心事重重。
待那些弟子离去，夜空一望无际的黑，习习晚风吹过，不知不觉便有些困了，眼皮子不自觉的垂下，一秒入睡。
而这一睡，她少见的做了个梦。
梦到了沈单鹤，一个有些许不同的沈单鹤。
①清心如水，清水即心，微风无起，波澜不惊。（源自道家清心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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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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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夜走鬼（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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