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糖渍樱桃,池旖旖每日喝药吃粥也痛快了许多,又昏昏沉沉睡睡醒醒两三日之后,她这才算彻底清醒过来,睁开眼就见到倚在自己床边满是胡渣眼底泛青的盛明夷。
池旖旖着实被他这副样子吓了一跳,她何时见他这样憔悴过?哪怕在来京城的路上风餐露宿时,他也总是一脸精神的样子。刚想开口问他发生了什么事,却发现自己嗓音嘶哑,但她这动静倒是引起了盛明夷的注意。
见她醒来,盛明夷连忙伸手在她额头上探了探。
“可算是退烧了,你都不知道你这几日,人烧得跟个火炉似的,还不肯吃药,御医都差点束手无策让我准备后事了。”
池旖旖此时脑子里还是一团浆糊,躺在床上细想了想才回忆起发生了什么事,于是一脸歉意哑着嗓子对盛明夷说道:“对不起啊,是不是给将军添麻烦了?”
盛明夷长叹一口气,眼神里却透露着心疼,他伸手拂开池旖旖因发汗黏在脸上的碎发,低声道:“你人没事就行了,我找到你的时候,你都快冻成冰坨子了。”
回想起那日遭遇,池旖旖现如今还后怕呢,盛明夷若晚一步找到她,她都撑不下去了。
“不过你倒是挺勇敢,找到你的时候,你一声都没哭。”
池旖旖抬眼,正对上盛明夷的眸子。这双眸子她见过太多次了,以往要不觉得他无情,要不觉得他蛮不讲理,却都不似今天这般温柔,像是要滴出水来了一般。
“将军憔悴许多……”
“你也不看看你自己现在什么样了,还说我。”盛明夷轻笑:“那日我接到侍卫的信说你不见了,撇下六皇子就过去找你了,带着人几乎找了一个晚上才找见你人,这几日又守着你,生怕你死在我将军府里我说不清,正经的差事都没怎么干,此时皇上桌前弹劾我的奏折,恐怕又有一尺来高了。”
听他这么说,池旖旖面露苦色,她觉着自己这次定是闯了大祸了。
盛明夷见她皱巴着一张脸,便又继续“数落”:“你这鹌鹑也是不长记性,那嘉玉郡主几次三番找你麻烦,你怎么还能着她的道呢?若这次我晚些找到你,你恐怕真的要死在林里了。”
盛明夷说得轻松,实际他也着实是有些后怕。菡萏山那处密林极深,照那领路的伙计的话说就是,这林子地形就跟鬼打墙似的,若在林子里迷了路,白天还好些,晚上是绝对走不出来,林中还有猛禽猛兽,一个大男人独自落在林子里能不能平安出来都难说,更别提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了。
想到这,盛明夷多少也有些自责。池旖旖本就是被他骗着进京的,这一路上危机重重不说,到了京城之后也没过过几天舒坦日子,婚事被他搅黄了,小命也差点没了……
“多谢将军救命之恩……”
这小鹌鹑反过来还跟他道谢呢。
看着眼前这张苍白得毫无血色的小脸,盛明夷叹了口气,起身倒了一碗热水喂给她,一边喂还一边说:“你能长记性就成了,以后别上赶着被人欺负。嘉玉从小缺乏教养,在她看来,捉弄你跟捉弄个路边的小猫小狗小鸡没什么两样,她会管那些猫狗的死活么?所以你以后离她远一点,谁知道她会发什么疯。”
池旖旖先前还虚心听着,而越听到后面越不对劲。“缺乏教养”“发疯”这些词,是可以用来形容一个郡主的吗?
“而且你住在我将军府,万事有我给你撑腰,你怕她个郡主做什么,以后她找你说话你也别搭理她。我给你的侍卫也不是摆设,只要不落单,她不敢找你麻烦。”
“还有那个盛筠竹,不都说她是京城才女,怎么会这么没脑子,明知道嘉玉也在,还带你去菡萏山,梅花有什么好看的,院子里不多的是?”
眼见着盛明夷似要将周围的人都数落一遍,池旖旖赶紧止住了他的话茬:“将军,我饿了。”
盛明夷闻言无声笑笑:“还真是只鹌鹑,醒了便要吃。”说罢,起身将一直温在炉子上的鸡汤端了过来。见池旖旖也精神了不少,盛明夷干脆将汤碗往前一递。“自己端着喝,那嘉玉还在我前院跪着呢。”
“什么?”池旖旖吓了一跳,差点把汤碗摔床上。
盛明夷见她反应如此激烈,低声念叨了句“大惊小怪”。
“怡亲王既然教不好女儿,就由我来替他教,就是怡亲王妃难搞了点,掐着点来我将军府门口哭,好像我会把她女儿吃了似的。”
说完,便抬脚出了门,出门时还和刚从厨房回来的春暄打了个照面,吩咐春暄看着池旖旖喝药之后便走了。待他走出院子后,竟停了下来,看着头顶晴朗天空,长舒了一口气。
在战场上向来以不要命著称的盛将军这才知道,原来自己也有怕的时候。
但一想到还在前厅跪着的嘉玉郡主,盛明夷猛地收敛了神色,大步流星来到前厅。在前厅看守的荆玉见他前来着实有些惊讶,上前问了安后又问道:“池姑娘可是醒了?”若人没醒,盛明夷是决计不可能来这的,要知道前两日他可是衣不解带地守在池旖旖床前。
“醒了。”盛明夷曲起手指看似随意地敲了敲窗户,“里面那个怎么样了?”
荆玉如实回答:“前两日还哭,这会没动静了,估计是哭累了。”
“呵。”盛明夷冷哼,“她爹妈都不在这,哭给谁听。饭菜都吃了?”
“吃了,一顿不落。”
“她倒是要命。”说罢,盛明夷一个箭步上前,径自推开了前厅的大门,随着支呀一声,阳光缓缓照进前厅,跪在地上的嘉玉猛地扭过头来,眯缝着眼睛适应了一会后,突然从地上窜起,抱着盛明夷的大腿就开始哭嚎。
“明夷哥哥!我知道错了!求你放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
盛明夷蹬了下腿,谁知嘉玉抱得紧,他一时间竟没能挣脱开。荆玉见状,连忙上前将嘉玉拉开,拖到一边。
盛明夷撩袍在主位上坐下,冷眼俯视着眼前这位才不过十五岁的小姑娘。
平心而论,嘉玉长着一张颇具迷惑性的脸,从小就玉雪可爱像个糯米团子,任谁见了她都会觉得她是个可爱机灵的小姑娘,却没想到这样一张面孔下,竟是一副黑心肠。
“我记得你六岁时,皇后娘娘的爱犬生了一窝小狗,你说你喜欢小狗便讨了一只去,没多久那小狗就死了,皇后娘娘怜惜,便问你那小狗怎么死的,你当时怎么说的?说那小狗咬你,你慌得一甩手,小狗摔在地上摔死了。实际上呢?那小狗怎么死的?”
“你八岁时的夏天,嫌知了叫声太吵,让下人给你把院子里的知了都抓干净了,黏在网上,你一只一只踩死,说就爱听那个响。”
“十一岁时,你府里的马下了一匹小马驹,你十分喜欢,可那小马驹总是黏着它妈妈,不听你的话,你便在它面前抽打那匹母马,马夫看不下去上前阻止,那马夫现在可还在你府里?”
“你那花天酒地的父王,知道你行事如此吗?你那吃斋念佛的母亲,每日在佛龛前跪坐一天,到底是在替你赎罪,还是替她自己没有好生教导你而赎罪?”
“我……”嘉玉张了张嘴,她自是不会觉得自己错了,只觉得盛明夷此人着实可怖,他一共也没在京城待几年,怎么自己这点事,他竟都知晓?!
“原本你那些破事我不会管更不想管,可是你欺负到我的人头上那便是不行。你知不知道那天若不是你迟迟不肯说出池旖旖下落,她便要死了?或许她在你眼里,和那些被你一只只踩死的知了没什么不同,但对我来说不是。”
“鞭子不抽到自己身上不知道疼,那日池旖旖比你疼百倍。我倒想问问老天,你向来视生命如草芥,顽劣不堪,为什么被扔在林子的人不是你呢?”
嘉玉闻言,脸色唰地白了,哭着喊道:“不要啊明夷哥哥!我知道错了!你别把我扔到林子里,我会死的!”
“你这会知道会死了?”盛明夷不屑地冷笑,“可我总怕给你的教训不够深,毕竟池旖旖可没有第二条命来给你玩弄。”
“荆玉。”
“在。”
“把嘉玉郡主给我丢到菡萏山去,然后再通知怡亲王府去菡萏山找人。”
“什么?!盛明夷你不可以这样!我是郡主!我父亲是怡亲王!你不能这样对我!”
盛明夷才不管她大呼小叫。
“你就去菡萏山听天由命吧,若你府里的人能找得到你,那便是你命不该绝,若找不到,郡主自求多福。”
说着,他便起身大步离开前厅,毫不顾忌身后滔天的哭喊。
刚走出没多远,他突然想起了什么,抬起手臂放在鼻子底下嗅了嗅,然后转身往自己房间走去。
这连着好几日不曾梳洗更衣,身上一股子馊味,难怪小鹌鹑说他憔悴了。
···
盛明夷走后,池旖旖便自己喝汤,春暄端着刚熬好的药进来,见她醒了,也是大喜。
“姑娘可算醒了,您都不知道,这些日子将军的脸黑得跟鞋底似的,吓得我们大气都不敢出,生怕姑娘有个好歹,真是老天保佑。”
池旖旖此时还惦记着嘉玉郡主的事呢,于是便端着碗问道:“嘉玉郡主怎么回事啊?将军怎么说她在前院跪着?”
提起嘉玉郡主,春暄也心中愤愤:“是荆玉副将奉了将军的命令将嘉玉郡主抓回来的,说是让她在前厅跪着,姑娘什么时候醒,她就什么时候起来。”
“这怎么能行?!她可是郡主啊!”
春暄刚想劝,就听院子里有人高声道:“怎么不行了?郡主就能欺负人吗?我看表哥这事办得极好!”
池旖旖探头向外看去,就见盛筠竹拎着裙子急匆匆进来,那着急忙慌的样子,半点大家闺秀的气质都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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