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在官道上疾驰,池旖旖嫌车里闷热,便坐到了车外面,吹着风与阿西说话。
“你就在桐谷待着,之后和林峤他们一起回京城不好吗?何必再走这一趟?”
“这怎么行?”阿西翘了翘嘴角,“阿姐回乡,我总要送送你,若不是那日遇见阿姐,我上哪寻这么个好去处,早就饿死冻死在普升了。你要回去,我自然得驾车送你。”
池旖旖知道阿西是知恩图报,便笑了笑不说话了。
盛明夷跟在边上,见两人亲亲热热如同真姐弟一般的相处,倒有些眼热了。这趟将小鹌鹑送回梅山县,日后是否还能相见却不知了。
万一再见时她已做他人妇,与别人亲亲热热,还拖着孩子,那他该如何是好。
想到这,他心中泛起无尽的苦涩。
其实梅山县距离桐谷不过三四日的车程,若脚程再快一些,或许两日便到了,盛明夷自认对南边的路线地形烂熟于心,加上南樾战事刚平息,便有所放松警惕,此次也没带侍卫,三人就上路了。池旖旖对此更不会有什么想法了,对她来说,盛明夷在,便安全。
不知是不是故意放慢了速度,三人行了大半日,眼见着太阳即将下山,还没走到驿站。西南地区地处偏僻,眼下虽是官道,但也鲜少有人迹。
池旖旖看着这荒山野岭,着实也有些怕了。
“晚上我们就睡野外么?不会有事吧?”
盛明夷正架火烤路上打来的野兔,闻言不经笑着打趣:“这野外你也不是第一次睡了,怎么今天如此介意?若你不愿睡,那我们再往前赶赶路,前面有驿站。”
“那倒也不是。”池旖旖捧着碗喝汤,刚煮好的汤太烫,她沿着碗沿小口小口喝着,难免发出“哧溜哧溜”的响声,连带着她自己都不好意思,可这副样子在盛明夷看来却是过分可爱,眼神中的爱意被篝火照亮,藏都藏不住。
池旖旖完全没注意盛明夷的眼神,只自顾自说:“那以往都好多人一起,还有轮流值夜的,自然是不怕的,今天就我们三个,总不能你一晚上不睡守着这篝火吧?万一野外有什么猛兽出没,怎么办呀?”
“这有什么。”盛明夷将烤熟的兔腿肉割下来一块放到池旖旖碗里,又撕下另一只腿给阿西。“我挨着你的马车睡,有猛兽出没也吃我,行不行?”
“呸呸呸!”池旖旖瞪了他一眼,“行走在外怎么总说不吉利的话?”
“那不是你先提起来的话头?”
“那你也不能说!”
阿西坐在边上啃着兔腿看两人斗嘴,只觉的他们都不似平时模样,倒有些孩子气,着实新鲜。
夜里,池旖旖自然是回马车上去睡觉了。盛明夷坐在篝火边守着火,他与阿西商量好,他值上半夜,阿西值下半夜。
阿西还不怎么困,便进林子里捡了不少干柴堆在篝火边,然后挨着盛明夷坐了下来。
盛明夷见了,便赶他去睡:“不是要值下半夜?现在不睡一会怎么起得来?”
“没事,我稍睡一会便精神得很,现在还不困呢。”
盛明夷闻言,便不去管他,只用木棍拨弄着篝火,一边发着呆。
没过一会,便听阿西小声问道:“将军,阿姐这次回了梅山县,便不回京城了吗?”
盛明夷心中咯噔了一下,沉吟片刻才回道:“嗯,不回了。她家在梅山县,不在京城。”
阿西不明白,他都能从南樾来到大兴,为什么池旖旖不能一起去京城。
“那给阿姐在京城置个家不就好了?”
“哪有这么简单的。”盛明夷笑了笑,嘴角却是苦涩。
阿西盯着盛明夷的脸看了看,捉摸不透这事到底有什么难的,他觉得,池旖旖是个好姑娘,盛明夷有权有势有钱,帮好姑娘买个宅子置个家怎么了?他能三言两语就把自己给安置到京城去,就安置不了池旖旖吗?
“大人的事,真是复杂。”说完,阿西便随便找了个树,靠在树下头枕着手臂便睡去了。
然而就在此时,林中响起了一阵不同寻常的响动,这声响盛明夷可太熟悉了,他从梅山县回京城的一路上不知遇到了多少次。于是他瞬间警觉起来,伸手拍了拍尚未睡熟的阿西。
阿西不明所以地揉揉眼睛醒来,刚想出声问发生了什么事,就见盛明夷比了一个“嘘”,他便老老实实闭紧了嘴,慢慢挪到盛明夷身边,一边竖起耳朵听着周围的响动。
他自小便在罗多周围的山里打转,跟着他娘采些山货,对于山林里的动静,他最熟悉,立即便分辨出眼下听到的这些响动,并不是来自山里的动物,只能是人。
可又是谁呢?总不至于南樾的人追他们到这里吧?
盛明夷一把拉过阿西,用只有两人听见的音量吩咐:“去把你阿姐叫醒,小声点……”
池旖旖此时睡得正香呢,盛明夷在边上,她向来不担心什么,哪怕在野外也照样睡。只刚睡到一半,朦朦胧胧间,就听边上有人小声叫她。池旖旖悠悠转醒,突然想起此时是在林间路边,怎么会有人叫她,下意识便寒毛直竖,猛地睁开眼睛,便见车窗被人从外面打开,一张小脸探了一半进来。
池旖旖被吓得差点就要尖叫,阿西瞬间急了,也不顾及直接上手捂住了她的嘴。
“阿姐!是我,你别叫!”
池旖旖这才看清,原来是阿西,刚想喘口气,就又听他道:“好像有点情况,将军让我叫你起来。”
一听有情况,池旖旖尚未按下的心又猛地跳了出来,若真有猛兽,盛明夷不至于会惊动她,可能他自己三下两下就把猛兽给宰了,能让盛明夷这样警惕的,只有那帮车樾杀手。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才说那车樾杀手此时应该自顾不暇,不会分心出来对付她,她也能安安全全回到梅山县,却没想着才走出几里地,那些人便追上来了。
池旖旖正犹豫着此时自己是应该下车还是继续躲在车上,便听篝火边刀剑相交发出的“叮当”响声,原本漆黑的深林里,偶有泛着寒意的剑光闪过。池旖旖眯着眼睛仔细看了看,对方来的人应是不少,而盛明夷,正把这些杀手往远处带。
“阿,阿姐,这可怎么办啊?”
阿西虽也见识过战场,但从未近距离接触过危险,此时自是慌得六神无主。池旖旖坐起身子,手紧紧握着窗框,她不知道对方有多少人,盛明夷一个人能不能应付得过来。
但无论如何,她也不能如此坐以待毙,等着盛明夷来救她。
于是池旖旖定了定神,悄无声息地摸下马车,解开拴在边上的玄光,将缰绳交到阿西手中。
“趁此机会,你赶紧原路折返回营地,让林峤他们来救人!”
“可……阿姐我不会骑马啊?!”
“玄光乖得很,你坐上去抱紧它不要乱动就是了!”时间紧急,池旖旖也来不及和阿西多说,扶着阿西上了马,随即摸了摸玄光的头,又狠狠在马屁股上拍了一掌。“玄光认得路,你赶紧走!”
阿西知道眼下正值危急时刻,便也不多说,紧紧抱着马脖子同玄光一起窜了出去。
纵然两人一直小心翼翼生怕发出丁点响动,但玄光跑动时发出的达达马蹄声还是惊动了那伙杀手。
这次的杀手数量之多,超乎了盛明夷的预料,他紧盯着从密林四处源源不断涌出的黑衣人,心中第一次忐忑起来,也第一次懊恼自己为何掉以轻心,若是林峤他们在,或许尚可一战,可眼下只有自己一人,不知还能否护得池旖旖周全。
此时,池旖旖正身处距离他不远处的马车里,身边还有一个尚是个孩子的阿西。
盛明夷咬了咬牙,故意弄出了点声响,将这群人往密林深处引了过去,在夜色遮掩下,或许还能有一线生机,只要池旖旖他们能安然无恙……
林中的参天树木遮天蔽日,一丝光线都透不过来,双方都隐在这黑暗中,谁都没有先动手。盛明夷轻声拔出他的漆黑重剑,泛着杀意的剑身与黑夜融为一体,他望着自己手中的剑,突然从衣兜中掏出火折子,吹燃之后往林中一扔。
火折子在林中空地上发出橘红光亮的同时,四周的树丛间也同样有点点橘红的光亮闪烁。
盛明夷猛然一冲,那是杀手的剑身反光!
杀手们显然也注意到了盛明夷这一举动的目的,一道冷箭从不远处射出,将火折子射得弹了出去,但此时已晚,盛明夷早已将刚才那些亮光的方位记在了脑海之中。他身法疾如风,执着漆黑重剑如鬼魅一般在林中游走,很快便放倒了几名黑衣人。
然而对方的人数实在太多,盛明夷的攻势很快就因他的方位暴露而戛然而止,令他不得不四处躲避起来。
就在此时,不远处一阵马蹄声疾响,由近及远。
黑衣人中的大半被马蹄声吸引,又折返回了篝火旁。盛明夷来不及想到底是谁离开了,阿西,或是池旖旖,下意识地也追着他们往篝火方向奔驰而去,狂奔的路上他随手捡了一根木桩,猛地往篝火方向掷去,将那团正在熊熊燃烧的火焰击碎。
很快,篝火的光亮便暗了下来,但盛明夷来不及松口气,就听身后大批的脚步声袭来。
他心中恼怒,这批杀手到底有多少人?!
显然这些杀手这次是铁了心要他们死,攻势迅猛得连盛明夷都难以招架,眼见着黑衣人即将追了上来,就听身后乒铃乓啷一阵乱响,他尚未来得及回头,就被人从后面一把拉住。
池旖旖不知什么时候卸了马车,骑上了马。
“上来!”
盛明夷没有多想,翻身上马,和池旖旖一起狂奔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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