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别说了……”
池旖旖泪眼蒙蒙,手指轻轻划过盛明夷的唇瓣,却未曾停留。
盛明夷静静望着她,心中的不安却渐渐扩大。他知道,池旖旖还未改变心意,但该说的他都说了,一时间,他也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些什么来留住她,只后悔之前为何不能多花些心思去了解她。
果然,池旖旖转过身去低头抹了抹眼泪,随即又回来将他胸口的绷带重新绑好,又收拾好药箱,便起身要走。
“洇洇……”
听到盛明夷这样唤自己,池旖旖脚下一顿,却没停留,只低着头出了屋子,往她自己的院子方向走去。
一路上,冷风呼啸,池旖旖被冻得直打寒颤,这才意识到她将盛明夷的外袍穿了出来。她裹紧身上的衣裳,低头急匆匆跑进院子里。
直到她洗漱完躺回床上,池旖旖依旧脑袋昏沉一脸茫然。刚刚盛明夷对她说的那番话,每一字每一句不停在她脑海里来回播放,想忘记都难。恼得她干脆一把拽过被子将自己满头满脑地蒙住,可盛明夷的声音依旧无孔不入,吵得她无法入睡。
第二天早上,池旖旖顶着两个黑眼圈浑浑噩噩地起床,阿西见她一副神游的模样,不免觉得奇怪。
“阿姐,你昨夜去哪了?我还去盛将军的院子里找你呢。”
池旖旖轻飘飘瞥了他一眼,心道好啊,原来你才是那个小告密精。但她此时早已没心情去追究阿西的责任了,她自己的脑子里早已被灌满了浆糊,哪里还管得着阿西啊。
见池旖旖没说话还一脸萎靡,阿西便也不多打扰,自己去别处窜门去了。至于他去了哪,他还能去哪,自然是去盛明夷那了。只不过今日他倒是扑了个空,盛明夷并不在房内,连带着林峤他们也不见踪影,四下一打听,才知道盛明夷他们昨晚抓了个南樾奸细,正审着呢。
昏暗柴房内,那猛东被铐着手脚缩在角落里,身上满是血污,看来已经挨了一顿打了。
盛明夷裹着披风坐在柴房外,翘着二郎腿冷眼瞧着他,若不是林峤劝着,原本他是想着把此人的眼珠子都抠出来的。盛明夷对敌人向来是没什么怜悯心,审问起来绝不心慈手软,这也是他令那些车樾人忌恨的一大原因。
“我说,我都说……”猛东眼珠子刚转了转,耳畔便猛地传来一声鞭响,角落中对方的干柴顿时四分五裂。
“我说!我说!大人饶命啊!”他赶紧求饶,“我,我那夜心血来潮,去我上家家中探访,刚到门外就闻到浓重的血腥味,我觉察不妙,便偷偷躲在一边小心向屋内看去……我上家家中五口人,无一例外全部倒在了血泊中。”
“我们做这种买卖的,都是一条线上的,想来我上家倒了,我也不远了,于是就连夜逃来了大兴,东躲西藏,住进了风月坊里……”
“就这么简单?”林峤皱眉 ,一副不信的样子,“你少给我耍滑头,你怎么确信你上家死了,下一个便要轮到你了呢?”说着,他扬了扬手里的鞭子,“还想吃顿鞭子?我这一鞭子下去,你可是即便想说,都没命说了!”
“我……”那猛东缩了缩脖子,看了眼林峤手里的鞭子,又抬眼看了看如同修罗一般端坐在椅子上冷脸瞧他的盛明夷,顿时吓得瑟瑟发抖,鞭子再可怕,都不及这位爷的眼神,像是要将他生剥活剐了似的。
犹豫了好久,他才决定和盘托出:“军爷,先说好,这南樾入侵大兴的事,是真的与我无关啊!”
“我原是大兴南樾两头跑,做人头买卖的。半月前,我的一个上家给我介绍了个活,仗着我与罗多的郡守有些交情,便让我介绍一个人给郡守。”
“朗月?”盛明夷挑眉。
猛东想了想:“应该是你们说的这个人吧……我其实也不知他真名叫什么,我不过一个牵线的,说难听点,他们利用完就把我给踹了,我哪配知道那些大人物的来头啊。”
“那你又是怎么逃来的大兴?”
“这……说来话长。”猛东咽了咽口水,垂头细说:“我那时不知道这朗月找郡守到地为了什么事,便想着,我既牵了线,总归得给我些好处,于是就寻到那千山楼里去了。千山楼的阿梅与我是旧识了,楼里好些姑娘都是我给弄过去的。她听了我的话,便将我带去了千山楼的暗道里,让我探听些郡守和那朗月的秘密,要挟他们换些好处。我想着这买卖好做,就在暗道里偷听他们说话。我这才知道,他们打着怎样的心思。”
“那朗月承诺给郡守万金,出兵的一切花费也由他来负责,只要南樾不停骚扰大兴的边境,郡守就有得不完的好处。”
闻言,盛明夷心中冷笑,这与他的猜测分毫不差,为了将他调离京城,车樾人真是花了大价钱了。
猛东继续道:“我虽日常做的也是不上道的买卖,但我也知道这件事不是我这种人能拿捏得了的,当下就打消了想要好处的念头,退了出去。那之后,我便异常警觉,我总觉得这件事不可能就这么完了。”
“后来,听说那朗月死在了千山楼里,整个罗多都乱了,郡守下令严查,可查了几日也没查出什么结果来,反倒是前线的战事节节败退,南樾伤亡惨重,百姓怨声载道。我原本想着朗月既然已经死了,那这件事也该了结了,便想着找我上家喝酒,聊聊今后的生意,却没想到我上家一家五口都被人杀了……”
“我也不知此事该不该报官,便找了个地方躲起来,半夜里,又听闻郡守和千山楼的阿梅也死了,我便猜到,肯定是朗月的同伙来杀人灭口,又或者来给他报仇了,这些人都死了,可不就轮到我了么?于是我就寻了条旁人不知道的小路,连夜逃到了大兴……”
听完他所说的,盛明夷总觉得有几丝不同寻常的感觉在心头萦绕,可他却抓不到头绪。纷乱之中,他问猛东:“郡守、阿梅和你的上家,是哪日死的?”
猛东想了想,报了个日期。
盛明夷将这个日期在心中默念了几遍。巧了,那正是陈平他们来和谈的日子。不知为何,与陈平告别时,他车队那隐隐多出来的一人,总像颗钉子一样扎在盛明夷心里,时常让他翻出来回想。
就他对陈平的了解,他不觉得陈平会与此事有关,可那莫名多出来的一人……总觉得十分怪异。
林峤看了一眼盛明夷的眼色,见他已经陷入了沉思,便向猛东追问:“你再想想,还有什么有用的信息没有?”
猛东绞尽脑汁,苦想许久,终于犹犹豫豫地道:“我也不知这事有用没用……我在那千山楼的暗道里偷听的时候,听到那朗月十分狂妄地说过,不久之后,整个大兴都是他们车樾的。但他们那时都已经喝得半醉,我也不知他是不是在吹牛……”
竟如此狂妄?林峤等人听了,第一反应是痴人说梦,可细细琢磨后,又觉得一股寒意顺着后脊梁一路蹿上来,令他们汗毛直竖。
朗月说这话,必不可能是酒后狂言,他应是真的有所根据,或者说,车樾或许在大兴有所谋划,他才会这样说。可若他说的是真的,那么车樾就不仅是在大兴内安插了些许钉子那么简单。
审问完毕,林峤派人仔细看着猛东,自己则随盛明夷一同出了院子。一路上,盛明夷都沉着一张脸不曾说话,林峤几次小心地观察盛明夷的神色,终还是没忍住,出声问道:“将军,那猛东说的……”
话未说完,盛明夷便停下了脚步。林峤一个不察,差点撞了上去。就见盛明夷有些发懵地转过身,向林峤问道:“你家里给你说亲了吗?”
“啊?”林峤惊讶,但还是磕磕巴巴地回道:“已,已订了亲事了……”
盛明夷听他这么说,眼神微微放光:“那你定亲时,是怎么和对方说的?对方是很干脆就答应的吗?”
“啊这……”林峤嘴角抽了抽,“当时是家中长辈出面说下的亲事,我与那姑娘私下也就见过一次,没说上几句话,所以……”
是了。盛明夷有些失望地叹了口气。他虽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大部分人的亲事,都是这样由家中长辈、媒婆就张罗下来的。哪怕是盛筠竹和王赋这种青梅竹马的情谊,说亲时两人都未曾出面,两家长辈就将这桩婚事拍板了。
哪像他和池旖旖。
林峤见他一脸愁容,便小心问道:“将军可是,有了心仪的姑娘,想要成家了?”
这话可算是问到盛明夷的心坎上了。他转身望向林峤,脸上写满了“求知”:“我问你,若你求娶一个姑娘,掏心掏肺说了半天,她却不答应,这是为什么?”
“姑娘对我无意?”
“那必不可能。”盛明夷确信,池旖旖是对他有情的。
“那,就是对方有什么难处?”
难处倒是有,但他发誓,未来必不会让池旖旖再受委屈,京城哪怕危机四伏,他也有能力护着她,不让她受委屈受伤害。
“难处可以克服。”
“那……”林峤一时也有些想不通了,盛明夷所说的人,定是他与池姑娘了,这一路过来,谁看不出来这两人之间感情深厚?可盛明夷求娶,池旖旖不答应,这就有些奇怪了。全大兴,想嫁给盛明夷的姑娘那岂止成千上万啊,若不是之前盛明夷放话出来说终生不娶,此时将军府的门槛都要被媒婆踩烂了。这会盛明夷终于松口要娶了,池旖旖竟不答应?
林峤陷入思索之中,一个不察也喃喃出了声:“这池姑娘平日里瞧着与将军关系很是亲厚,怎么会拒绝呢?难不成,是将军的说辞显得不够诚心?”
“还要怎么诚心?”盛明夷眉头紧锁,回想起昨夜自己说的那番话,不能说感人泪下吧,也算是掏心掏肺,可池旖旖听完,竟转身走了……
虽说林峤也不怎么相信盛明夷口中的“诚心”,毕竟他们都是在战场上打滚的糙爷们,纵然盛明夷以前也是公认的才子吧,但他说话向来是直来直往说一不二的,林峤十分怀疑,盛明夷自己以为的“诚心”,和池旖旖要的“诚心”,到底是不是一回事。
但林峤还没有大胆到敢调侃盛明夷,于是他想了想,道:“毕竟言语苍白,婚前海誓山盟,婚后花残月缺、镜破钗分也是有的。或许,可以用行动来感动池姑娘?”
林峤话音刚落便自知不好,毕竟盛明夷家中之事也不是秘密,二十年来一直是京中榜上有名的闲谈,他生怕自己所言会勾起盛明夷的伤心事,却没想到盛明夷听完,竟一脸的恍然大悟:“你说得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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