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这红衣给您。”
迟负霜刚从外面回来,就看刚睡醒的新徒弟怀里拢着一团赤红鲛纱,满脸希冀。
迟清阳心想黄粱梦楼中有那么多人想要这东西,它应该是个宝物,好东西自然要给师父。
他醒来发现师父不在,就将昨日换下的那套碧落裳翻找了出来。
“......”迟负霜咬着不知从哪儿得来的眼珠子,没有回话,他从迟清阳手中接过这一团火红,走到悬空藤椅处坐下。
迟清阳走近,手指勾着层叠鎏光的红衣,道:“听那楼里的人说,这是孤君遗落在世的宝衣,名叫什么...碧落裳?在那儿简直拍到了天价,感觉应该很厉害,清儿没准备什么拜师礼,这个送给师父,师父别嫌弃。”
碧落裳,是碧落裳......
听闻孤君在凡世历劫时,是以妖物之身炼出此等仙器,形如鲛纱,万法不入,水火不侵。
孤君,是迟负霜心中永远不可企及的存在。
迟负霜一直都在仰望,一直都在效仿孤君。
修仙,成神。
寻大道,复龙族......
“师父,师父?您在想什么呢?理理清儿,这衣裳您不喜欢吗?若是不喜欢,清儿拿去扔了。”
“......”孤君的东西说扔就扔?!
学着收个徒弟,收了个傻的?
迟负霜道:“为师喜欢。只是这碧落裳与你有缘,你留着吧。”
迟清阳大概猜出迟负霜所想,解释道:“师父是不喜欢这招摇的颜色?我好像记得碧落裳原本不是红色的...它染了我的血之后就成了这样,怎么都变不回去了。”
他手指捻着碧落裳,衣料并非像是染了色。
迟负霜问:“那原本是什么样?”
“师父,我记不清了。”迟清阳认真的想了又想,发现实在想不起来。他当时新伤叠旧伤,脑袋昏昏沉沉,眼睛都冒出虚影了,确实没看清楚。
他倒没有因为回想到打魂鞭而惧怕迟负霜,现在的迟负霜是他师父,是整个中天门作了见证的,并上表了孤君与天地的!
他现在根本什么都不在怕的,挨那几下鞭子算什么?
迟清阳倚在迟负霜身侧的藤蔓上,抱着胳膊摇啊摇:“师父,您收下嘛,清儿想给您。噢,您若觉得它太艳色,只穿它三层长衫,将外袍斗篷留给清儿,这般可好?好不好,好不好?”
笑靥惑人的少年面孔,让迟负霜无法拒绝,就这么应下了碧落裳。
“好,拗不过你。”
“谢师父!”迟清阳十分欢喜。
迟负霜抬手,微光笼罩到迟清阳身上。
他温声道:“为师也有一物予你。”
一缕赤金鎏光从他芥子环中飘出,环绕在迟清阳四周。
迟清阳正好奇的伸出手来点了一下,赤金色的魂力绕了一圈,直接钻入他的眉心轮。
忽然就像是补齐了空缺的地方,但迟清阳不知道那是什么,脑袋还是懵的。
迟清阳听到迟负霜的声音:“以后若有危险,启出此咒,它会带你回到我身边。除非是我,否则无人可以阻挡你。记住了吗?”
迟负霜并未说出这缕魂力可重塑魂魄,也未说出其他作用,只将其中一种咒术传给了迟清阳。
“嗯!师父真好。”
只是这样,迟清阳已经欢喜到不知所措,他隔着摇椅的藤蔓,将脑袋依偎在迟负霜的肩膀处,一遍一遍说着谢谢师父。
这不知是哪位大能遗留下的魂力,会随着迟清阳神龙之躯的力量而越发壮大,成为迟清阳的护魂之力。
迟负霜并不知道,前尘的这缕无名魂力没能放到迟清阳身上,前尘的迟负霜拖着破损严重的壳蜕在澜水秘境中苟延残喘了快一年多。
生死之际终于得到魂力,只是若他死了,魂力得到了也无人可用,他将魂力炼化到自己身上,这才保住一命。
而前尘的迟清阳,被迟负霜留下的盾符引子折磨,一个人在中天门生活,齐为江有心照顾,也解不了迟清阳心中日渐激增的恨意......
迟清阳在清室院中写着阵符。
师父说他妖身传承,有阵术天赋,命他在两年之内,学会清室洞府之内记载的所有阵术。
所有!
包括寝殿上方的那些失传的阵符!
师父虽没要求必须会用,但强制他必须会写,咒术还要倒背如流!!!
迟清阳压力很大......
中天门的师兄们说的很对很对很对......
他刚满面春风没多久,就被各种颜色的符纸埋在了院中书桌里。
他真的快要学死了!
外面都已经进入了深冬!
他已经一百多天没迈出清室了!
撒泼打滚求师父也没用,各种办法都试了,逃也逃不出去,乱石阵太难破开。
他一语成谶,这下可不就成了师父的娈童?
他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只能见到师父一个人。倒也不是不喜欢与师父在一处,只是...照这么学下去...会傻的吧?
哦,不。
还有一个人。
那个惹人厌的卿尺!
师父找的后娘,呸!后师娘!
那人时不时的会来找他师父,再时不时的在一边煽风点火,增加他课业抽查的难度!
心想什么来什么,迟清阳讨厌的人又来了。
“负霜,后山添了新物种,东菱那边送来了几只眼珠子,我带来给你尝尝。”
卿尺依旧穿着那套天青色衣裳,只在外面披了件玄色的斗篷。
直到迟清阳从符纸堆里爬出来,这才看出他一身浅淡青衫,恍然间竟然有几分像卿尺,这更让他火冒三丈。
这卿尺从来都装得一副温和无辜样!
不要脸的狐狸精......
迟清阳本就憋闷的慌,他将头发甩到身后,双臂抱胸,扬着下巴,带着敌意道:“你隔三差五的来,烦不烦?!你都没事做的吗?这么闲!”
说着,迟清阳随手在符纸堆里拈来几张雷火符,起了阵就向卿尺轰炸过去。
他知道根本伤不到卿尺,就是撒撒气!
果然,还是依旧在空中爆破,消失干净。
卿尺无奈摇头,踱步到清室石桌旁,将手中琉璃盏放好。
“清阳,你脾气越来越大了。”
卿尺回想前尘,这时候的师父应该还在为迟清阳寻找补魂魄的魂力,九死一生。他这两年没有师父陪着,一个人战战兢兢在中天门生活,寄人篱下,又深受盾符引子之苦......
而现在的迟清阳,被迟负霜养的越发骄横,简直无法无天。
迟清阳视线死盯着卿尺,忍了这么多天,今日师父出门未回,他终于将这话说给了卿尺。
“卿尺,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师父不知我可知道个一清二楚!你心悦我师父,想做我师娘,狐狸精你做梦!我师父未来可是要成仙的,你算什么东西,敢觊觎神仙?!”
迟清阳不惯着,捡了机会骂了痛快。
这番话如同冰水,给卿尺浇了个透彻。
卿尺发觉,他竟无从回答。
是啊,他算什么呢?
他到底是前尘来的孤魂,还是迟负霜的徒弟?
他竟然快忘记了,他逆转而来,是为了做什么……他是来寻另一条路,另一条师父不会神陨的路。
现在前尘的局面已经开始变化,命运的齿轮已经开始重新咬合。那他留在这里,真的只是为了帮年轻的师父走上成仙大道吗?还是为了自己这不堪入目的私心?
连年少的自己都看得出,更何况他师父呢?
师父装作不知,不过只是为了继续利用他。
他在师父眼里,只分有用和无用,而对现在的师父来说,他这一片痴嗔,又怎能不好好利用。
这么想来,他回到这里的一千多个日夜,跟着师父,看着师父将神鳞取了,神骨改了,龙身换了,天罚受了......
现在的师父安然无恙,也不似前尘时那般冷冽无悲喜,至少会笑会怒会生气,保留着一丝人情味。
如今,少年的迟清阳没有恨他师父,盾符也在顺利生长,魂力运行神魂各宫,补齐了少年的他,这里所有的阵术都有师父亲自教导......
多少也已经够了。
他不能总在这里待着,不能总抓着过去不松手。
这里的师父有迟清阳守着,他也该回赤殿等着师父了,或许师父正在找他,找不见他又该受罚了。
不知师父的脾气能否改一改。
他忽然笑了,是释然的笑。
他转身望着少年的自己。
“多谢你,清阳。”多谢你点醒自己。
“......?”
“你照顾好师父。”
“???”
卿尺吃错药了?!
迟负霜回来看到石桌上的琉璃盏,知晓是卿尺来过,这会儿正听迟清阳喋喋不休的讲着。
“......就是这样,就是这样,您说卿尺他脑袋是不是坏掉了?”他自然略过了他骂过卿尺的那段话,当然也包括卿尺心悦师父那些。
迟负霜盯着迟清阳,看的迟清阳有些心虚。
迟清阳想解释什么,发现迟负霜已经消失在石桌前。
“师父啊您去哪儿?!”
迟负霜踩着瞬移阵术来到竹林小筑。
迟负霜已经猜到了,只是不敢相信。
卿尺若是走,必会先将敖殊安置好,他应该不会再来清室了,风华剑必定还在......
院中无人。
前厅无人。
内室无人。
风华剑不在?
不,卿尺不会带走敖殊,还有哪里,还有哪里漏掉了?!
快想起来,快想起来......
忽地,迟负霜回想起三年前卿尺御剑来此,三人同行之际,卿尺曾在山脚下仰望着什么,那时候的卿尺眼中温情流转惹人动容……
是迟皇山?迟皇山峰顶!
峰顶密林高耸,并无空地。
罡风冽冽,有人启着上古阵术。
正是他收集在清室的其中一种——剥魂咒!
风华剑悬在空中,面前之人正是卿尺。
这是卿尺最后要做的,洗去敖殊的记忆,在剑身之中留下一道他自己的魂力,让神龙敖殊听从迟负霜,且永远都不会再成迟负霜的威胁!
阵成,风华剑落入山石之中。
再见了,师父。
卿尺并诀唤醒阴阳环,腕上那三条纤细的金环铮铮开合,变得巨大而透明,鎏光落在天青色的衣摆上,虚空被这三条金环生生拧出了一条赤金裂口。
罡风阵阵。
迟负霜用尽了他所有灵力,脚下阵法快而密集,在最后一刻出现在卿尺面前。
怎么会?!
迟负霜睁大双眼。
他终于看到卿尺的真面目……
这双眼睛正是墨绿与赤金色异瞳,他与那头幼龙般,长着一副勾魂惑心模样。玄月眉,瑞凤眼,墨染睫,悬峰鼻,桃花唇,耳下三颗赤金小痣……
峨冠博带碧落裳,青丝纠缠着白发……
好一个放大版的徒儿!!!
一切巧合都说的通了......
怀疑被证实,迟负霜如何不怒!
他咬牙切齿的声音传来。
“迟、清、阳。”
卿尺伸出手,想再扯一扯迟负霜的衣袖,却连最后一声‘师父’也未能唤得完整……
他带着万分惊恐,消失在虚空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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