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他往这儿望，是不是这里有什么？”
迟清阳听不太懂，继续摆弄着符文，“师父，您是不是住地下住腻了，想去峰顶啊？”
迟清阳随口一说，点醒了迟负霜。
是啊，峰顶。
“师父？”自师父从上仙界回来，好像变了很多。自他那次咬伤乙灵灵之后，师父好像更纵着自己了？
“走，去找点东西玩儿。”迟负霜召过风华，抛给迟清阳，“拿着。”
“去哪儿？干什么？这次要出去多久？我得准备好四季衣物啊师父等等我……”迟清阳胡乱塞好符文，抱着风华，站起身跟上去。
迟清阳的身量已经比迟负霜还要高出一点了。
这几年，迟清阳被迟负霜养得更好，身高窜的也快，碧落裳随着身形幻化非常合身，眉眼与卿尺原本的面容几乎一个模子刻出来，迟负霜见了，只能更宠。
迟负霜慢下脚步，真的就等着迟清阳翻箱倒柜的找衣物，说：“大概一年？不确定。”
“这么久？”迟清阳嘴里念念叨叨，手里不停，带着的都是迟负霜常穿的衣服和发带，玉冠也取了两副，小心翼翼地收进芥子空间里。迟清阳特别喜欢迟负霜送他的芥子环，而且认主过后，变得更加好看了，纤细的像上仙界的宝物。
他怎么记得好像卿尺也有一枚？难道也是师父送的？
迟清阳抿了抿嘴，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反正卿尺走了，师父身边只有自己，师父的修为无人能及，飞升成仙是迟早的事，他得好好盯着师父，不能沾染尘情。
“你要二十岁了，出去给你寻个礼物。”他记得卿尺有一把不错的剑，不知道上辈子的自己是什么时候给他的，他想，应该是自己给卿尺的才对。
“真的啊？我们去哪儿？”
“黄粱梦楼。”
‘锵’地一声，迟清阳手中一松，风华掉在地上，他磕磕巴巴问：“您说什么？去……哪儿？去哪儿？”
“黄粱”迟负霜没说完，迟清阳像受到了什么刺激，抢过话说：“不去，能不能不去？”
“清儿，怎么了？”迟负霜走过来，想摸摸迟清阳的头，迟清阳却躲了一下，说：“我那时不懂事……现在想想，还是后怕。我不喜欢那儿……”
那时候差点死在那太子手里，虽然师父来了，可他想起来，心里还是抵触得很。
迟负霜说：“你的修为在下修界已经不输那些个宗门掌门，而且有为师护着你，不会再发生那种事了。”迟负霜也知道当初做的太过，丢一个小小少年去黄粱梦楼无异议羊入虎口……
“不，师父，我说的后怕，不是在黄粱梦楼发生的事，而是您亲手推我过去，就像九……算了……师父若想去，清儿陪您去就是。”迟清阳继续收拾东西，面上不再显露什么。
迟负霜想了想，徒弟那时候确实还小，若寻什么宝物，也不一定非要和前世一模一样，那就随他吧，他道：“你不想去，那就换个地方。”
迟清阳摇摇头，捡起风华剑擦了擦，说：“没有不想去，是不喜欢那个环境，总觉得不是什么好人做的地方。”那么多雌雄搅合乌烟瘴气的地方能说什么好东西开的？
“嗯，确实不是什么好人。”
孤君能是什么‘好人’？上一世的自己又会是什么好人？不然卿尺也不会被养成那样。
山雾蒙蒙，乱石阵外。
“迟长老！”
一道女声传来，乙灵灵抱着个琉璃瓶子跑向他们。
“迟长老，我师父给您泡的花蜜，取了三只灵兽目，您带着路上用。”乙灵灵一路小跑，终于在山腰赶上了迟负霜和迟清阳。
她与迟清阳解除了婚约，这件事闹得并不愉快，整个中天门的弟子都知道，都说迟清阳榆木脑袋，年岁小，不开窍，一心修炼，根本不懂男女之情，跟着小师叔祖这种修炼疯子，卿尺前辈还没回来，清阳小师叔就更学不会了。
中天门的弟子们还猜测，卿尺前辈是不是被小师叔祖气走了，所以才这许多年不回来？总之清阳的婚事不了了之，乙灵灵也拜了疾无梦为师，吃苦耐劳肯钻研医道，很是努力，这几年也算得了疾无梦真传。
乙灵灵一身素衣，出落的更加亭亭玉立，身形也不似从前削瘦，脸上也有些许圆润，但并不胖，看起来落落大方。
迟清阳对她还是提不起好感，挡在迟负霜身前，盯着乙灵灵，不等迟负霜说什么，就夺过乙灵灵手里的琉璃瓶子，道：“劳烦带话，多谢疾长老。”说完转身拉着迟负霜就走，边走边对迟负霜嘀咕：“就她那资质还想跟着师父呢想都别想，哼。”
“你啊，都跟你似得？为师是妖，谁会想认妖做师？”迟负霜自然不会跟现在的迟清阳说自己飞升的事，更不会说自己壳蜕的事，这些都不该现在的迟清阳知道，否则，卿尺做的……算了，就先这么过吧……
“师父不知道师父有多好，有多厉害，他们都肖想您，我不一样，我要师父修得大道，飞升成仙。”迟清阳脚步不停，适时地松开了迟负霜的手臂。
迟负霜垂眼看迟清阳松开的手，若有所思，似乎陷入一瞬的迷茫，许久才说了一句：“是吗……”
卿尺的情意，没了吗？
迟清阳对他没有除师徒之外的感情，他本该高兴才是，为什么觉得奇怪？就像这山里的雾气，白茫茫一片，什么也看不到，什么也抓不住了，怎么回事？
迟清阳眨眨眼，说的无比赤忱：“是啊师父，清儿想要师父与天同寿，永生不灭。”
他想要师父有永恒的生命，他想永远都能看着师父，只有师父飞升成仙了，他才能实现心底的这个愿望，师父怎么样都行，他只要能守着，看着，就足够了。
至于卿尺，回不回来都无所谓了。
迟清阳想，如果师父真的觉得无聊、寂寞，那有自己陪着也好，他足够乖，也足够干净，自己不娶妻，不寻道侣，自己不丑，应该足够师父看的……
等师父成仙了，在无尽生命长河里，总会忘记卿尺，或者也会忘记他，但这都无所谓，若他生命的最后一刻都能陪着师父，他可以完完整整地属于师父，这些都值得。若天怜他，他能和师父一起勘破大道，那多出的时间，无人能替代，他就是唯一一个有资格留在师父身边的人。
“师父啊，灵兽的眼珠有我的好吃吗？”迟清阳趴在客栈木桌上，手里摆弄着琉璃瓶子，说话语气完全不像个要二十岁的年轻人，倒像被宠坏的小少爷。
他们雇了辆马车，不知走到了哪个镇子，天暗下来，便寻了个最近的客栈歇脚，马匹喂上之后，店家领着他们到二楼，是个普普通通的木质楼栈。
初秋夜里有点凉，但对他们来说无有季节，迟清阳不一样，早间，他跟着中天门弟子们作息三年，已经习惯了四季，走哪儿便带着四季衣物，所以给迟负霜也换着衣袍。
迟负霜执笔写着什么，在算最近秘境开启的时间，这辈子过的太顺遂，顺利得就算躺平也能得到成绩。他知道，肯定是卿尺又去到了哪里，摆平了许多事，只是他没有未来的记忆。
他站在窗前，望着月亮，听到身后徒弟的声音，缓缓转身，视线落在迟清阳身上。
这徒弟，除了这张脸之外，竟然有点不像卿尺了。
迟负霜冷哼了声：“你有几只眼睛？”
迟清阳双手交叠，下巴搁在上面，抬着那双毫不掩饰的异瞳望迟负霜，闷闷地说：“还有一只啊，就是觉得，您吃别的灵兽的，都不吃我的，是不是嫌弃清儿了。”
“你想当个瞎子？”
“师父之前不是给我一只眼睛了？我觉得用着还不错，唉，师父，我也不知道怎么了，看您吃别的眼珠子，我心里不舒服。”
“我没想吃。”迟负霜确实没想吃，准确来说，他自从临华给他那片青龙神鳞之后，在孤君的默许之下飞升之后，便没再碰过眼珠子。只是掌门和长老们不知，便偶尔送来，他也不拒。
“我想不明白师父是用什么修炼，卿……他以前也总给您带眼珠子……我说不清楚，就是，很不舒服……”迟清阳不舒服，不舒服为什么师父没有心跳，不舒服为什么不用他的眼珠，更想不明白师父什么都不跟他说，他明明什么都跟师父说啊。
迟负霜走过去，揉揉迟清阳的脑袋，这次没被迟清阳躲过去，迟负霜笑了笑，说：“以后不吃了。”
“师父我就是随便说说，没有不让您吃……”迟清阳举起琉璃瓶，递到迟负霜面前，“如果对师父有用就行，清儿就是没事儿发发牢骚……”
迟负霜没说什么，结果琉璃瓶，观察着里头晶莹剔透的花蜜，还有几颗灰白相间的珠子。
曾经，他无数次想戒掉壳蜕的天性，可惜不行。如今，壳蜕再也不受原始天性的束缚，他的味觉早在去上仙界那段时间，就已经恢复，再也用不着这个了。
还是他的徒弟最了解他吗？
卿尺……
迟负霜突然轻轻笑了，细长冷白的手指捏着琉璃盖，掀开之后，花蜜清甜的香味扑鼻。然后就见他一手倾斜，琉璃瓶内甜腻之物倒在地上。
“师父？师父我开玩笑的，这，这疾长老送来的定然是对师父有用才……”迟清阳以为迟负霜打开是要嚼一颗尝尝，没想到连花蜜也一起倒了，迟负霜将手中琉璃瓶一丢，手指沾上的一点花蜜抹在了迟清阳唇畔，他说：“那就不吃了，听清儿的，以后也不吃了。”
这东西，他早就不想吃了。
迟负霜手指一招，密密麻麻的蛛群接连而来，只半分不到，地上的粘稠物便被分食殆尽。
“师父！”迟清阳头皮发麻，他最怕这些多足的动物！一瞬间根本顾不得什么，连退几步直接钻进迟负霜怀里，就差没缩小让师父揣袖袋里了！“师父师父，好多虫啊！”迟清阳差点没哭出来，死死扣着迟负霜的腰，怎么也不松手。
迟负霜倒是心情不错，原来他这徒弟怕蜘蛛怕成这样？
徒弟长大之后总跟他保持距离，有时候摸摸脑袋都不行了，一点都没少年时候粘人，也没卿尺对他的热烈与隐忍。迟负霜知道自己情意淡薄，可他对卿尺实在有好感，所以有时候就有点接受不了小徒弟对自己疏离……
很久没有这样抱过了。
自从那次迟清阳发疯差点咬死乙灵灵……之后随着少年慢慢长大，越来越像个真正的师徒……可这不是自己想要的吗？迟负霜无数次这么问过自己，可得到的答案参差不一……
迟负霜勾着笑，轻轻地抚着迟清阳的脊背，“清儿乖，没事了。”
迟清阳知道不该，可是师父的怀抱真得好舒服，迟清阳鼻翼了动几下，嗅着熟悉的药师香，只想放纵自己这么下去，不要被推开，也不想推开师父……迟清阳并没有那么怕，他心里早猜到师父的妖身……但师父不说，他就是不知道。他还是害怕多足的，或者没有脚的动物。
师父做什么都是对的，说什么都是对的，自己只要装傻就好了，迟清阳比迟负霜还要高上一点点了，这么一大只，说话竟还带着娇气。
“师父，我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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