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将暗,苏沉梦顶着半干的头发抱着一堆衣裳出来,走到院中,谢清迟将火折子递给她,她自己点燃火折子颤颤巍巍地扶着木棍半蹲下身子将衣裳点燃,眸中那团火焰明灭不绝。
她看着火焰中的斑驳衣料,想着随身上的洗澡水落在地上的陈旧血水,又侧首看了看谢清迟干净的眼眸,说道:“谢小郎,那个木盆以后就给我吧,将来我还你一个。”
谢清迟不知她所想,听她这般说了,只点头道:“你用就好了,不必还,一个盆而已,家里还有一个呢,是原先住在你那屋子里的五儿留下的,我用那个就行了。”
谢清迟煨了鱼粥,二人一同坐在梨树下一人分了一碗。
谢清迟看了她好几次,终于问道:“苏姑娘,我刚才看到你后颈的伤了,似乎很严重,要不要去看大夫?”
苏沉梦低头吃着粥,闻言摇了摇头,说道:“这伤普通大夫医治不了,也已经渐渐成型了,没什么大的伤害。”
谢清迟点了点头,问道:“那你......是不是没有仙法了?”
苏沉梦点了点头。
谢清迟又问道:“那你打算如何?是继续修炼还是就这样了?”
苏沉梦抿了一口粥,道:“我还要修炼。”
“那你是不是现在不能修炼了?”
苏沉梦颔首道:“你很聪明。”
谢清迟捧着碗抿唇含蓄一笑,道:“也不是聪明,只是若你还能修炼应该不是现在的模样。”
苏沉梦说道:“我被废尽了以从前的方式重踏仙途的可能,而今在找新的方法......关于那个神像,你听说过什么吗?”
谢清迟摇了摇头,眼里全然是迷茫的,“我不太关注这些事。”
这也与苏沉梦预估的一样,因此也并没有再多问他。
夜里她侧卧在温暖的床榻上,甚至有一瞬的恍惚,好像仍还在飞仙门里自己的房间之中。
天色未明之时,苏沉梦从睡梦中醒来,隐约可听到谢清迟在厨房做饭的细微声响,鼻尖萦绕着淡淡的饭食香气。
她爬起来慢慢穿着衣裳,不一会儿,外面厨房的灯熄灭,几声门响,应是谢清迟挑着货担出门去了。
他昨日说过,他每日清晨去各家装好货物,而后绕到昨日见到她的附近,转一圈回到柳儿镇,也就是说其实昨日他带她绕了一圈远路,但其实也并不远,因为若在平日他可能还会走到更远的村庄去再返回柳儿镇。
苏沉梦穿好衣裳整理好被褥,将被子放在床头的位置靠坐在那里,闭目吐纳......
再次睁开眼时,已是天光大亮,她穿鞋下床,拿着谢清迟昨夜给她的钥匙,用一块布蒙了头和脖子,衣袖遮住手,扶着木棍,佝偻着身躯,像一个街上常见的蹒跚老妇一般出门了,混在人多处游荡着,远远见过几个腰上挂着璇玑门玉佩的人在打听一尊白玉神像。
于仙门而言,若真是在找神像,应不必这般大张旗鼓地生怕别人不知道神像很重要一般,他们到底在找什么......
一个醉汉扑地从一旁的酒铺跌出来,大声叫嚷道:“我说,你们找什么狗屁神像,一定在南公手里,他一定在拿那些乞丐祭祀邪神!”
有上了年纪的路人斥道:“你胡言乱语,你不也是住在南公的善堂里的吗?你怎能口口声声污蔑他!”
醉汉躺在地上大笑道:“我们若是不愿意学手艺,他也根本就不管,他算什么善人?别人都还要好好劝诫几番,他都不令先生们多劝,于是大家都懒怠了,这都是他的错!他就是要我们这些人离不开善堂,这样他好拿我们去祭祀邪神,我隔壁床铺的那位兄弟已经许久不见人影了,还有好几个,都失踪了,南府压着不让人知道罢了!哈哈哈哈哈哈,什么狗屁善人,不过是拿我们的命帮他向邪神祈怜罢了!”
众人皆是当他在胡言乱语,只是却也有人悄声说道:“我叔叔无儿无女,老了没人管就被收在善堂,跟那些不愿自强的住在一道,前几天我儿子去看他,确实听说有些人失踪了,不知这人说的拿人祭祀是不是真事。”
也有人揶揄道:“既然那么担心,那你怎么不赶紧把你叔叔接回你家住?我记得你们家几个兄弟的院子还是你叔叔帮着买的吧?你们那几个媳妇也是你叔叔出钱给你们娶回来的吧?”
那人支吾道:“你知道什么?那是我们借他的钱,借的,会还的......我又没说什么,南公的为人还是可以信任的。”
“嘁!”
几声讥讽的嘘声,只是讥讽的并不是南公,更是没人再多说了。
倒是璇玑门中一个穿星澜裙的少女听到那醉汉的话提着裙子跑过来,一把抓起醉汉的衣襟照着脸就是十来个响亮的巴掌,直接将那醉汉给扇醒了,咧着满嘴的血哭道:“你她娘的谁啊你!”
少女冷笑一声,道:“扶不上墙的狗玩意儿,你住着南公的屋子,吃着南公的饭,还口口声声说他拿人祭祀邪神,你有什么证据!我叫你在这儿黄口红舌地张着破嘴瞎咧咧!”
说着狠狠将那醉汉摔在地上,抬腿就要往心口踏,与她同行的两位璇玑门的女子赶忙冲过来,其中一位抬手落了一道法决制住了她往下狠踹的脚,疾声道:“缘缘,莫要如此冲动!”
温缘咬着牙收回脚,对那正颠仆着往起爬的醉汉说道:“再让我听到你胡言乱语,小心我割了你的舌头!”
苏沉梦对璇玑门的人都不熟悉,只是曾经同璇玑门的一个弟子比试过,她在人群之外看着她们,等到那醉汉被人拖走之后,她便随着挤过来看热闹的人潮一同褪去。
她只往人多的地方去,这样显得她格外像个老妇人,等她远远看见陆玄微时,她正与一众老妇人待在南府附近卖菜的小摊旁,个个头上绑着小帕子,躬着背与摊主讨价还价。
等陆玄微走进南府那条巷子,不多时,韩行仪、卢岳一人抱着一个大包裹随云梦一同回来了,三人说说笑笑地走进了巷子,想来在陆玄微他们满城找神像时,这三位是借此机会跑到外面逛街去了。
苏沉梦随着几位老妇人离开,又在路过谢清迟住的小巷子时拐了进去,回到小院子里腹中饥饿,便去厨房想要看看她自己能不能做些什么吃的,等进去了却看到案上放着一叠切好的饼,旁边还盖着一个碗,她将碗掀开,底下留着一大盘炒好的青菜。
她将碗盖好,吃了一块饼,坐在树下静静地等着,等到日影西斜是隐隐听到有铃儿声由远及近行来,便立即起身挪到大门边将门打开。
谢清迟刚走到门口,见门开了,笑道:“苏姑娘,我在厨房给你留的吃的,你看到没?早上见你还没醒,未曾嘱咐一二。”
苏沉梦点了点头,道:“吃了,多谢你。”
谢清迟额上还有薄汗,挑着货担到院子里放下,转身去井边舀了一瓢木桶里的水倒在手上洗了脸,脸上尤还沾着水珠,却道:“路上碰见了三个人,看着像是修士,倒也卖了不少东西。”
苏沉梦猜着就是韩行仪他们,道:“那真是好运气。”
幸而昨日他们没有看到这个小货郎。
谢清迟到厨房去将饼和菜都端到梨树下的小桌子上,“苏姑娘,你怎么像是也没吃什么啊。”
苏沉梦说道:“我不容易饿。”
谢清迟说道:“之前许是饿惯了吧。”
说着将一块饼和一双筷子递给她,温声道:“再吃一些吧。”
苏沉梦一一接过,慢腾腾地吃着。
谢清迟瞧着她,说道:“记得我同你说的南公吗?我回来的路上,听闻南公被官府暂时关押起来了。”
苏沉梦蹙眉道:“怎么回事?”
谢清迟神色不怎么好看,说道:“有人在街上胡说,说南公以人祭祀邪神,这话传到府衙里了,原本没什么的,可听闻南府一位表小姐趁此机会告到府衙,说是亲眼看到过南公在府里锁了一个蛇妖,不但会喝蛇血,还会杀人喂蛇,听闻表小姐说了蛇妖的位置后,那蛇妖已经被南府的修士们找出来了。”
他想了想,又说道:“我明日一早先去县衙听审,我不信这是真的。”
苏沉梦怔怔地反应了一会儿,怎么今日她见时还有人不信此事,半日过去,南公却已被关到了府衙中。
更令她想不到的,是第二日她出门游人海时,便看到陆玄微以及其他几位仙门众人御剑离去了,好像还带着一个看着羸弱的病少年。
他们的任务完成了?
苏沉梦不敢置信,在南府外游荡了半天,才蹒跚着走到南府,抬手叩了叩紧闭的大门,一个中年男子打开门,问道:“何事?”
苏沉梦咳嗽了几声,讨好般说道:“是这样,我有些事想找仙人们,很重要的事。”
那男子神色冷了冷,说道:“他们找到了东西,都走了......温姑娘还在,你是什么事?”
苏沉梦说道:“啊,就是想问问他们能不能治我这驼背,我想赶紧议亲呢。”
男子瞬间一脸不耐烦地挥手将她推开,道:“捣什么乱呢你,赶紧一边去!温姑娘哪有空闲管着你是驼子是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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