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兰本来是打算和夏莉丝塔一起迎接春天的。
可春天终于到了。
她却永远消失了。
……
从开始懂事的时候起，凯兰便知道有一个比自己小了三岁的妻子。
十五岁以前，虽然他一直很想和她见上一面，却从来没有这个机会。
他询问母亲，母亲只说是，他的妻子还没有完全做好见他的准备。
当时的凯兰就觉得很纳闷。
见一个人……还需要做什么准备呢？
后来的凯兰也会不禁去想，要是他那个时候再成熟懂事一点，再追问得多一点，他说不定就会得知夏莉丝塔的遭遇。
如果得知，他一定会想方设法地去干预破坏这段联姻，哪怕后来他应该会很遗憾没有能和她结婚，但至少——
她会更轻松快乐一点吧。
……
凯兰是在十五岁的时候，才终于见到了自己未来的妻子。
那天不仅是他们的第一次见面，同时也是她开始以“未来的公爵夫人”在公爵家的城堡，开启学习新娘课程的日子。
第一次的会面很正式。
比平时起床时间早了两个小时，凯兰就被女仆长叫起来准备。
起床气让他本来想说上些什么的，但当听到他的妻子在天还没亮的时候就开始为见他而准备了，于是瞬间就闭嘴了。
见面的地点定在了会客厅。
等凯兰到了的时候，子爵夫妇和他的大女儿已经在那里了。
比起正在和现任公爵大声谈笑的子爵、在无论哪里都存在感极强的母亲、从窗户照进来的稍微有点刺眼的阳光，凯兰第一眼就看到了她。
她安静地坐在沙发的一侧，端庄娴静，让他下意识便更挺直了腰杆，希望能让自己看上去可靠成熟一点，是一个能配得上她的丈夫。
大人们聊天的时候，凯兰一直在悄悄观察她。
冰蓝色的头发和眼睛，无论放在哪里都很少见，凯兰唯一见到过的地方，只有画在绘本里的精灵。
……真的是越看越像精灵。
白皙到透明的皮肤，精致深邃的眉眼，淡恬静泊的神情……或许是察觉到了他的目光，那双一直看着茶杯里水光的眼睛忽而抬了起来。
当她平静的目光直直望过来的时候，凯兰不知怎么就下意识地转开了视线。
大概是扭头的动作有点大，他们的小动作被旁边的大人们发现了，于是打趣着离开了，把时间和空间留给了他们二人。
而在比自己小了三岁的妻子面前，凯兰突然感到有些压力。
他努力让自己看上去稳重成熟一些。
“……日安，米尔小姐，我是凯兰·赫里德斯，请问我该怎么称呼你？”
“日安，小公爵大人，我是将会成为您妻子的夏莉丝塔·米尔。既然我们必定会结婚的话，您可以直接叫我夫人。”
听到“夫人”的称呼，凯兰才真正正正意识到，他们真的会结婚，她真的会成为自己的妻子，他们会共同度过余下的人生。
霎时间，他的心中升起了一种责任感，又不禁开始担心自己能不能成为一个好的丈夫。
忐忑的心情之下，他点了点头，然后严肃地应道：
“好的，夫人。”
……
由于第一次见面时，他的妻子总是很淡定，脸色也一直平静，所以凯兰会下意识地认为她是不是不喜欢自己。
可似乎并不是这样的。
因为她会在城堡里学习新娘课程，所以后来他们见面的次数多了很多。
她之所以总是是那副波澜不惊、庄重又沉着的样子，是因为他的母亲——现任的公爵夫人也是那样。
作为公爵夫人，她母亲的优秀是公认的。
每一个人都希望能让他的妻子成为一个同等优秀、甚至于更加完美的公爵夫人。
所以她端庄优雅，看上去总是严肃平静，她信奉传统守旧的一套，是一个极为注重礼节规矩的人，然后渐渐成为了一个仿佛没有感情的，只会学习和工作的机器。
不过凯兰后来发现，她绝不是没有感情，而仅仅是不会将心情反应在脸上。
那天从领地回到城堡的途中，凯兰只是在看到行走商人贩售的鲜花的瞬间，想起了他的妻子。
他把花买了回去，随后送给了她。
她收下的时候没有多说什么，可只是后来有一天，凯兰不小心看到她低头嗅闻花香时露出的微笑。
察觉到他在看她，他的妻子立刻敛起了笑容，像是生怕被认为她是轻浮轻佻。
“小公爵大人，怎么了吗？”
凯兰理解她，他也无力再去改变她根深蒂固的想法，可他也想告诉她——
“……你刚刚笑起来的样子，很好看。”
那一刹从他的妻子脸上流露出的神情绝对是惊慌，脸颊上透出的绯红绝对不是幻觉。
但她又立马找回了一贯的端庄，对他说道：“谢谢，能得到您的夸奖，是我的荣幸。”
……
或许已经太晚了，等意识到自己的妻子是怎么样艰难地来到自己的身边时，凯兰能为她做到的事情已经不多了。
他曾经告诉她，如果她不想结婚也是可以的，他会想办法处理这桩婚事。
可话连一半都没有说到的时候，聪明的妻子已经听出了他的意思，刹那间流露出来的绝望像是觉得自己存活的意义全部被否定了一样。
于是往后凯兰再也没有提过。
他只能尽量减少她的工作量，将带来强烈压迫感的母亲请到距离她远一点的地方居住，赶走嘴巴不干净的下人，竭力地在领民面前维护她。
可当她突然间就消失了，他才猛然意识到，自己做的一定不够。
……
凯兰本来以为他们之间永远不会吵架。
会有一些小的争执，但至少不会提高了嗓音，带着怒火跟对方争吵。
可当他的妻子隐晦地告诉他，他可以去找情/妇，甚至可以把两情相悦的女孩带回城堡，他真的生气了。
生气的人不止是他，他的妻子也第一次爆发了。
而在最初的几句激烈争吵过后，他的妻子逐渐冷静，最后疲惫地对他说道：
“我知道婚姻不需要爱情，但我真的不希望你是因为我……而错过了它。”
当时的他抱住了妻子，希望能让她明白他的心意。
“夏莉丝塔，我的身边只要有你就已经足够了。”
可他的妻子没有再出声。
后来，凯兰本来想找机会再和她好好谈谈，却因为即将到来的第二次魔兽天灾，他们忙得连说话的时间都没有。
而之后……
便再也没有机会了。
……
那是某一日的清晨。
突如其来的爆炸声惊醒了东境的每一个人，因为隔得太远，光凭肉眼没法得知远方的雪山发生了什么。
数天后，当侦查的先行部队抵达爆炸点，他们看到的是一团光源。
像是发生了一场大爆炸，山腰以上化为虚有，只剩下山脚的巨坑。
本来山腰的位置出现了一团悬空的冰蓝色光源，无论白天和夜晚，它一直闪耀着，仿佛东边最明亮的启明星。
它的光芒融化了冰雪，带来了四季。
而也是从那一天开始，夏莉丝塔不见了。
……
一开始的时候，凯兰也心存幻想。
他希望突然消失的灾难和他的妻子无关，只要再等一下，她便会回来，会再出现在他的眼前。
可这似乎成为了永远无法实现的奢望。
明明春天来了，凯兰仿佛依然停留在寒冬。
他没有再娶，甚至开始变得冷漠。
终日思念着妻子，不受控制地回忆着和她之间发生的每一件事，而越是陷入回忆的旋涡，他便越是感到后悔，那种期望她能回来的心情便越发强烈。
好像不止他一个人如此。
等她真的离去了，所有人都失去她了，人们才猛然意识到，她的存在对于东境而言是多么重要。
他们从前对她犯下的罪过，是多么无法被饶恕。
从某一刻开始，因为消失的夏莉丝塔，东境重拾了对神的信仰。
殷切地祈祷，希望一个人的归来。
如果能再见到她，凯兰一定会告诉她：
“我对你不仅是责任，也不止是亲情，虽然等意识到它的时候确实晚了一点，而且是在不知不觉间出现的。”
“但我非常确信，我对你的所有感情中，饱含了对你的爱情。”
如果那一天……他能这么对她说就好了。
为什么没有说呢？
为什么……没有呢？
“……”
拜托了，神啊，请让她回来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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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凯兰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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