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8章
冯父下了自行车,直接把自行车摔到一边就冲了过来。
孟承瞳孔一缩,上前半步,左手一横,把冯子洋牢牢地挡在自己身后,嘴上高声提醒道:“冯叔叔!”
冯父被挡住,脚步下意识地一顿,理智倒是在这一声“冯叔叔”中恢复了一点。
他打量了一圈挡在自己面前的这个少年,黑着脸问道:“你是?”
孟承横在冯子洋身前的手并未放下,他警惕着冯父的一举一动道:“冯叔叔,我叫孟承。”
“孟承?”冯父有点疑惑,孟承不是个小混混嘛,这气质怎么看着不像。
冯子洋在孟承身后难受地闭上了眼睛。
这一个多月,他努力地让自己沉迷挣钱,努力地去计划自己和孟承的未来,努力地不去想家里的这摊子乱事,他做到了,他以为时间可以抚平一些,他以为自己可以很淡然地去面对,然而……
冯子洋深吸一口气,睁开眼睛,从孟承身后走出来。
他看着自己这一个多月未见却已觉得面目全非的父亲……父亲,本应该是他最亲近的人之一。
冯子洋努力压抑着心中汹涌翻滚的情绪,让自己尽量表现得像是没被锥心刺骨地伤害过一样。
“爸。”冯子洋叫道,声音却带着几分不受控制的颤抖和暗哑。
孟承担心地看向冯子洋。
冯父被冯子洋这声“爸”叫的心脏一颤,他看向冯子洋拼命隐忍却还是泛红的眼眶,那满身的怒气就像是被戳破的皮球,瞬间卸了大半。
说到底,这也是他养了十几年的儿子,这段时间的变故也着实是脱离他的控制了。
冯父叹了口气,“咱爷俩谈谈。”
冯子洋深吸一口气,“好。”
有些东西总该是要面对的。
孟承可还记得冯子洋曾经受过的伤,即使冯父现在看着像是没刚才那么大脾气了,孟承也不敢放冯子洋和冯父单独在一起。
“去我家里谈吧。”孟承嘴上说着,手上轻拍了两下冯子洋的后背。
“嗯。”冯子洋点点头,率先往孟承的家走去,现在这情况他也不想离开孟承。
孟承赶紧跟在冯子洋身后。
冯父看了眼胡同两边因为好事出来张望的邻居,没说什么,快走了两步,扶起自己的自行车。
孟承开了大门,冯父跟在两人身后,推着自行车跟了进去。
冯父把自行车停在院里,跟着孟承和冯子洋进了里面的茅草房。
屋里一进门就是孟承奶奶的黑白照片,冯父脚步一顿,然后又若无其事地走了进去。
屋里空间狭小,中间支着一张桌子,桌子上是孟承和冯子洋之前实验用的面粉盆、空的牛奶袋子、鸡蛋壳和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旁边空的柜子上则凌乱地丢着两人刚换下的T恤。
整个屋子显得狭小又破乱。
孟承把桌子旁边的塑料凳拽了出来,对冯父道:“坐。”
冯父有点嫌弃,不过最后还是坐到了塑料凳上。
孟承看了冯子洋一眼,向走廊指了一下。
冯子洋努力地笑了一下,表示自己知道了。
孟承垂下眼,退出屋去了走廊,给冯子洋和冯父让出谈话的空间,又确保有情况自己能第一时间冲进来。
冯子洋没坐在另一个塑料凳上,而是选择坐到了炕沿边上,和冯父隔出了一个桌子的距离。
冯父打量了一圈这个屋子,一时不知该从哪里开口。
他从兜里摸出烟,点上,吸了一口,才开口问道,“怎么不回家住?”
冯子洋直视冯父的眼睛,道:“不想回去。”
至于为什么不想回去,原因两人都知道。
冯父一时有点不敢看冯子洋的眼睛,低头沉默了两秒,又吸了一口烟,才换了一个话题问道:“这一个多月你去哪了?”
冯子洋看着不敢直视自己的父亲,低头有点讽刺地笑了笑,然后面无表情道:“出去散散心。”
屋内又是一阵沉默。
冯父低头再次猛吸了几口烟,吸得小小的屋子烟雾缭绕,才开口说道:“我没想到你妈会走。”
冯子洋抬头,看着冯父。
冯父这次倒没回避冯子洋的视线,他道:“家里有十好几万的存款,还有房子,我都没要,这些足够你们娘俩的生活费还有你大学的学费了。”
这话冯父说得一点不心虚,这次离婚他基本是净身出户,不涉及财产分割所以这婚离得很快,当然,他大头得存款也不在明面上这十几万就是了。
冯子洋听到这话,睫毛颤了颤,许久,他问道最关键的问题:“家里的东西你什么都没拿走,这段时间你住哪?”
冯父拿烟的手一抖,只剩下三分之一的烟掉到了地上,冯父再次回避了冯子洋的视线,从烟盒里摸出一根烟再次点上。
冯子洋看着逃避回答的父亲,看着不会做家务却穿得干干净净整整齐齐的父亲,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其实这个可能冯子洋不是没想过,只是每次一想到这些,他就强迫自己去想别的,从来不敢去深想此中问题,如今逃避了这么久,终于还是要直面他了。
冯子洋轻声问冯父:“你有了新的孩子吗?”
冯父舔了一下嘴唇,吸了口烟,没回答冯子洋这个问题,而是道:“你的抚养权给你妈了,不过她现在带着钱跑了,暂时也找不到人,这样……学费生活费我以后会按月打给你,还有大学的学费和生活费,到时候要是还是找不到她,我也会出,还有家里的房子……本来是给她的,她现在人跑了,那就给你,材料什么的我都准备好了,人也找了,明天你跟我去一趟房管局,我把房子过户给你。”
冯子洋的手握成拳,攥得死紧。
钱,房子,从进屋到现在,没有一句歉意,没有一句关心,难道自己对于他来说就只是一个不得不承担的包袱吗!
这算什么!买断吗!
十几年的父子情……十几年,冯子洋突然就泄了气,哈,都做出这种事了,哪还有什么父子情,是他天真了。
冯子洋一时间竟是无比的冷静,他慢慢松开紧握的拳头,淡淡道:“不用了,我能养活我自己。”
冯父的眉头瞬间皱了起来,看向冯子洋的目光像是在看一个不懂事的孩子。
他提高了几度声音道:“你一个孩子拿什么养活自己,你能不能懂点事!”
“呵……”冯子洋没忍住嗤笑了一声,都这个时候了,怎么还想着让自己“懂事”,太可笑了。
成,懂事是吧,那他就再懂事一回。
“好。”冯子洋懒得解释什么,道:“明天我就跟你去房管局,不过钱就不用按月给了,你一次性给清吧。”
他不想每个月还要再见这个叫父亲的人一次。
冯父皱皱眉,不过没说什么,起身,踩灭了烟,“那就明天上午九点吧,你到房管局门口等我,别忘了带身份证。”
冯子洋垂下了头。
冯父拧紧着眉头离开。
冯父一离开,孟承赶紧进了屋。
冯子洋坐在炕沿上,怔怔的,不知在想什么。
孟承走过去,小声叫道:“洋洋。”
冯子洋回过神来,看向孟承,“哦”了一声,然后便若无其事地起身,用手在空中扇了扇,道:“烟太大了,呛人,赶紧开门放放风。”
孟承担心地看了冯子洋一眼。
冯子洋现在就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然而越是这样,才越是让孟承担心。
接下来的半天,冯子洋照常吃饭,照常看书,晚上甚至还提议一起去小吃街踩点。
孟承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很多时候语言都太过苍白无力,他唯一能做的只是一直陪着冯子洋。
小吃街的摊位有两种收费方法,一种是移动摊,这种按日缴费,每次摆好摊后就会有人来收钱。
还有就是固定摊,这种按月收钱,摊位费要比移动摊贵上一些,每月底把下月摊位费一次性缴清,这块摊位就只有你能用。
小吃街现在固定摊和移动摊的数量差不多一半一半。
冯子洋和孟承在小吃街走了一圈,挑好了一块地方,这块地方现在摆的两个摊都是移动摊,而在他的身后是小吃店,专门卖麻辣烫凉皮炸串这些吃食,生意很好。
冯子洋和孟承进去小吃店询问了一下,可不可以在他店里拉个电线,借点电,然后付给他们电费,当然这个电费肯定是会多给的。
小吃店老板询问了一下冯子洋和孟承准备做什么吃的,得知与自己卖的吃食不冲突后,便欣然同意了。
办完事,两人回了家。
冯子洋若无其事地洗漱完上了炕,睁眼到天明。
孟承无声地陪着冯子洋一起,睁眼到天明。
第二天,孟承陪着冯子洋一起去了房管局。
两人等了十多分钟冯父才到,冯子洋跟着冯父进了房管局里。
看得出冯父早就已经打过招呼了,材料准备得很齐,手续办得也快,冯父在缴纳了各种税费后这过户就算是办理完成。
冯父找到一个僻静的角落,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个信封递给冯子洋,嘴上道,“一个月后你来取房产证就行了,这里是五千块钱,是你这一年的学费和生活费,之后的钱我来年再给你,你一个小孩子身上放那么多钱不安全。”
冯子洋不想跟他纠缠下去,接过信封,一句话都没说,转身便走。
冯父的眉头又皱了起来,暗骂了一句冯母不会教孩子。
冯子洋越走越快,最后几乎是跑着出了房管局。
直到跑出去,看到见他出来就迎过来的孟承,冯子洋才觉得那压得他喘不过来气的窒息感退去了很多。
“走吧。”冯子洋对孟承道。
“嗯。”孟承应了一声。
两个人走过一条街,冯子洋伸手把信封递给了孟承。
孟承接过,冯子洋道:“这钱你帮我存起来,存……就存二十年,等他六十岁了,还给他。”
“好。”孟承二话不说应道。
信封交了出去,就好像把背负在身上的那些说不清的沉重也一同交了出去。
冯子洋伸手去摸孟承的裤兜,从孟承的裤兜里摸出半盒烟。
孟承这货为了当一个合格的小混混,烟都是常备的,不过他对这个没什么瘾头,只有跟他那帮同是小混混的兄弟在一起时才会随大流地抽上一根半根,跟冯子洋在一起的时候是从来不抽的。
冯子洋抽/出一根烟点上,只抽了一口,便呛地咳了起来,他根本不会抽烟。
孟承连忙抽出冯子洋手里的烟丢到地上。
冯子洋咳得满脸是泪,孟承轻拍了冯子洋两下背,然后伸手抱住了他。
冯子洋下巴搭在孟承肩上,哭着抱怨:“什么鬼东西,呛得我好他/妈难受。”
孟承听着冯子洋的哭腔,从昨天起就提着的心可算是能放下来一些,能哭出来就好,能哭出来就好。
孟承拍着冯子洋的后背小声哄着他:“对,以后不抽这鬼东西了啊。”
“你也不许抽了。”
“好,我以后也不抽了。”
冯子洋在孟承一下又一下的轻抚中哭得泣不成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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