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这箱完成！”流水线下面的几个工友把新的一箱电子小灯抬出来，点了点数量，下午的任务差不多完成了。
秉承着“赚钱是所长的，身体是自己的”这一准则，他们直接停了转台，整理流水线上剩下的一点点元件，准备开始美好的休息时间。
所长和胡成华都不在的好处就是这样了，两个老师都不会为难他们，甚至还会一起玩会，凑凑打扑克，或者瞎聊。
“今天还玩扇卡片吗？”铠卷卷是坚定的童年游戏派，还没整理好那些零件，他就开始拉人，旁边都问了一遍，马上攒了个局。
“小野，玩不玩？”卷卷他一个人抬起一箱成品，看起来有点吃力，施望野立马放下手里的东西，跑过去帮他搬。
“我不玩了，今天有事。”施望野说。
“新鲜了，平时你玩的最欢。”铠卷卷和他一起，把箱子抬到出货区，他捶捶腰伸出手，“那你要今天不玩，把你那些卡片借给我，我去大杀四方。”
“行，给你。”施望野掏出一把彩色的圆卡，“别给我全输没了。”
“放心，给你剩两三个。”卷卷得意地接了过去，跑过去挤进扇卡片的圈子里了。
施望野看着他们快乐地聚成一团一团，各自搭伴玩着，心情很松快。
他回工位拿出了那只迷你雪豹玩偶，还有毛线包，四处看看，呦，在休息时间织毛线的还不止他一个人。
施望野搬了个小板凳坐过去：“大棉，我也来手工爱好俱乐部啦。”
冯大棉笑笑：“就俩人，算个双人组。”
他说话的时候，手上也没停下动作，这种熟练的程度，真不像是几个月前刚接触这行的初学者。
“你织的是什么？”施望野看着他手上暖橘色的一大片编织片，上面的暗纹基本上都是些传统的吉祥如意图案。
冯大棉说：“给我妈织个马甲，今年狂欢节可以放一天假，我想过年应该也能有假，就提前织织，织了好几天了。”
“真好啊，你织出来的比外面卖的还好。”施望野艳羡地看着，掏出了自己的初学者套装，摊在腿上。
“重要的是心意，编织时花的时间就很体现心意。”冯大棉暂时放下手中的棒针，“你要织点什么？”
施望野把玩偶陆之之举起来给他看：“给这个小玩偶织个衣服。”
“哦？挺有意思。”冯大棉目测了一下，“起十几针就够了，要不会大。”
“太专业啦，不过我还是织杯垫的水平，准备织四块小方块然后缝在一起。”施望野把陆之之摆在前面，就好像在监督着他们俩编织似的。
冯大棉点点头：“你要需要什么颜色，我这应该都有，可以给你找。”
“提前谢啦。”施望野笨拙地把毛线固定上，又手指一扭一扭地织着，速度像蜗牛，还是老花眼的那种蜗牛。
“啊嚏——”前面的黄洛老师突然打了个喷嚏，他搓搓脸，又继续打着扑克：“连两把抓一手电话号码，完还感冒了，最近咋这么倒霉。”
冯大棉换了团线，施望野慢吞吞地才织了个领子，他看着冯大棉半成品上炫技似的双色麻花纹，有点眼馋。
“大棉，累不累，要不要休息会儿？”他看着冯大棉暂时放下手上的针，拿出保温杯呷了一口热水，便瞅准了这个机会，大献殷勤。
“还真有点，织毛衣真挺累眼睛的。”冯大棉把腿上摊着的那些东西放到了对面桌上，站了起来活动活动，并抓紧时间眺望远方，望远望近，轮转眼球。
“看看这织的，真……”施望野盯着他刚放在桌上的大半件毛衣，睁大眼睛，把话讲得很夸张，“宇宙里都找不到个合适的形容词，简直了！绝！”
谁让冯大棉就吃这一套，他乐呵呵摆摆手：“也没那么厉害啦……”
施望野更来劲了：“这里面最好看的，还是这边的花纹，就是很特别的那种，一眼就注意到这边。”
“你觉得哪个好看？”冯大棉也不爱眼护眼了，过来近距离挨夸。
“这边的麻花纹，简直是点睛之笔。”施望野指着那块区域，做出一脸遗憾的表情，“看起来就很复杂吧，估计我得学个八百年才能织出来，唉，真好看。”
冯大棉红光满面地接过了他手里的针：“不难！来，我教你。”
“不不不，哥，你休息，没事没事儿。”施望野顺理成章地进入了回绝压岁钱的阶段。
“来！十分钟，保准给你教会喽！”冯大棉立马接招，把施望野按在了凳子上，直接开始了密集教学指导。
冯大棉还真挺会教的，施望野看了几遍，真把这种手法学会了，还薅了他一把奶白色的毛线。
他俩也没休息上几分钟，就又各自织了起来。
“完成啦！”施望野打好了收口结，把迷你小毛衣从棒针上拆了下来。
“我也完成啦！”冯大棉居然没用针线，织出了一件双层毛坎肩。
“真厉害。”他们俩异口同声地互夸，相视一笑。
“哎呀，小野，你快过来帮帮我，你那堆卡就剩一点了。”铠卷卷嘟嘟囔囔地走了过来，往桌上看了一眼，惊讶极了：“呀，你俩刚才织的吗？”
“嗯对，牛吧。”施望野点点头，把陆之之托起来，帮他穿衣服。
淡淡香芋紫和奶白的搭配，和陆之之的冷色调雪豹花纹简直是绝配。
“太牛了，好多复杂的花纹啊……”铠卷卷根本没看他，而是继续输出了卷式彩虹屁，冯大棉快乐地眯着眼睛，对毛衣的热爱又直线飙升了一个档。
“下次还一起，我累了，先回宿舍了啊。”冯大棉收拾收拾，一脸幸福地走了。
铠卷卷这回才关注到他最好朋友的作品，施望野双手把穿好新毛衣的陆之之捧在手心，也同样半眯好了眼睛，等着挨夸。
卷卷看了半天：“这个挂件哪买的。”
“兄弟，你能不能关注我的作品。”施望野无奈地指指陆之之的身上。
“你作品在哪？别告诉我这娃娃是你缝的？”铠卷卷揉了揉眼睛，“不可能吧？”
施望野点点上面：“小毛衣，我刚织的。”
“卧槽，真没看出来，我以为这自带的。”铠卷卷终于开始夸了，“你现在挺厉害，这么小地方，还能翻个麻花纹。”
“嗯！”施望野得意地点点头，“继续。”
铠卷卷无语地笑一声：“继续啥啊，走走走，等着你参战翻盘呢，快来快来。”
“好……”施望野接过剩下的那几张可怜的卡片，就迅速被卷卷拉到了扇卡片圈子旁边。
他从来没打过这么艰难的战争，类似派出一个叫“大军”的倒霉蛋，打真正的十万大军。
估摸着下工铃快打响了，施望野把手边的卡片一搂，递给铠卷卷：“行了，也就能玩到这程度了，要我把下午那些都赢回来，再也不能了！”
“你也挺行。”铠卷卷拍了拍他的背，“歇着吧，一会就放电影了。”
施望野有点困了，不过今天的电影他也是真想看，就趴在桌子上睡了一会，补补精神。
这一睡就睡黏了，最后还是卷卷把他扶到了放映厅。
“今天看什么？”身边传来了熟悉的声音，施望野睁开眼睛，陆任之竟然搬了个椅子坐他身边。
“你怎么来了？”施望野有点小惊喜。
“就无聊，找你看看电影。”陆任之淡淡一笑，“你干什么了，困成这样？”
“嗯，这个。”施望野把口袋里的陆之之拿出来展示给他，“怎么样，下午都在弄这个小毛衣。”
陆任之接过了玩偶，认真地看了会：“你还真织了？”
“对啊，冬天了，给陆之之也穿件衣服。”施望野笑笑，把挂件的扣环掰开，伸手安装在了陆任之卫衣外套的拉链上，又把拉链拉到最顶上，把陆之之放到他肩头。
“可爱，就这么放着吧。”施望野靠在椅背上，欣赏着自己的作品，以及帅帅的大豹豹。
“行，那你去取外送。”陆任之把无人机外送的小票递给他，随后真的乖乖不动，坐在椅子上。
施望野接了过来，看看快到了，就离了座位出门。
从座位到门口的这一小条路上，他感觉一股股怪怪的目光往后扫着，不知道在看什么。
不知道谁和谁，在窃窃议论着，大概是再说陆任之吧。
“他居然过来了？不是不出门的吗？”
“我前一阵就看他不对，变化可大了，不知道咋了。”
“可小点声吧，别让……听见了。”
施望野有点不自在，他搓搓手，加速出了门。
陆任之点的还挺多，双份的小孩快餐，他看了看下单时间，估计陆任之傍晚就打算过来和他一起看电影了。
他过来找自己看电影，他早早就开始期待，而自己也会觉得惊喜。
这种感觉，有点像恋爱的人互相离不开。
挺美好的，也是绝不该出现在戒同所的一种情感。
施望野轻轻叹了口气，打开门进去，电影播放前，旁杂的灯都关掉了，楼梯上面的灯也没开，他扶着墙往上走，庆幸还好他坐的地方不在中间。
陆任之无意地亮起了手机，他借着那点光回了座位，刚坐下，陆任之就把手机收了起来。
“吃薯条吗？”陆任之拆开袋子，把大盒薯条先拿了出来，又在里面掏着番茄酱，语气很温柔。
左前方的小动物回头看了看他们，施望野立马低了头，小声说：“没事，我不吃，你自己吃吧。”
他觉得陆任之那个视角，肯定也看到那个动物奇怪的眼神，百分百的。
可是陆任之并不在意，像没看见似的，把薯条打开，在旁边挤了番茄酱，放到施望野面前的小桌板上，然后指了指袋子，意思是自己拿。
电影终于开播了，施望野吃着薯条，却有点看不进去，他一直止不住地去想，他们之间的关系，是不是并不应该。
这就是所谓“有害无益”的关系吧。
薯条升糖很快，本来他就困，后来就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什么时候睡的，自己也不清楚。
电影结束时亮起的灯唤醒了施望野，他发现眼前是陆之之的头顶。
不知道怎么，他睡在了陆任之的肩膀上。
“醒了？”陆任之用指关节碰了碰他的额头，依旧是温柔的，施望野立马坐了起来。
“那个，我不是有意的。”他说，语气中有点慌张。
陆任之眨眨眼睛：“嗯，不就睡了个觉吗？你做梦了？”
他好像并没觉得这种接触不正常。施望野觉得有点难办，是自己的边界感太强吗？普通的室友之间也会这样靠着吗？
大概不会吧。
他心一横：“那个，我觉得我们还是保持点距离比较好。”
这样说不会太重吧。
陆任之一愣，随后也避开了点眼神：“好的。”
看不到他的表情，但是估计和他想象的差不多。
施望野无声地叹了一小口气，看着陆任之拎起薯条盒，收好垃圾，自己走掉了。
他心有点痛。
谁让咱们就生在这样一个决不允许同性恋的世界里呢。
这不是你的错，也同样不是我的。
整个世界都错了。
可是我们并没有足够的力量，和世界做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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