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夜的风,像情人漫不经心的吻,慵懒地,轻轻拂过少年白净的面颊。
风过不留痕,而徐兰庭,就是陈竹永远也抓不住的,夏夜的风。
在这段感情里,徐兰庭拥有绝对的主导权。
男人像飘忽不定的风,偶然落在少年生锈的窗外,便掀起一夜夜的波澜。
待云消雨歇,风停了,徐兰庭就像没有出现过一般消失不见。
陈竹知道,徐兰庭的世界很大,徐兰庭的世界五彩斑斓,被鲜花美酒簇拥,被热闹喧嚣包裹。
而只有在男人疲惫的时候,才会想起那个破烂小屋里,等他回家的人。
陈竹数不清,到底有多少个因等待而失眠的夜晚。他在漫长的等待中,渐渐认清,徐兰庭,并不属于他。
徐兰庭属于那个光怪陆离的上流社会,属于富丽堂皇的摩登大厦,属于被鲜花所点缀的另一个世界。
而陈竹,拥有的,不过是一颗小小的,微不足道的真心。
他留不住生来向往自由的飞鸟,留不住徐兰庭这样的花花公子。
看着眼前人鼻尖发红,徐兰庭又怕将人惹哭,于是耐着性子,哄他,“宝贝,跟哥回家了。”
陈竹站着没有动。
徐兰庭叹了口气,认命般,躬身背对他,“来,哥哥背你。”
陈竹看着男人宽阔的肩背,吸吸鼻子,慢悠悠趴在了徐兰庭背上。
哦,原来是不想自己走路,还要背要抱,才肯回家。
“德行。”徐兰庭咬牙,“陈竹,你就可劲儿闹腾吧。”
趴在背上的人很安静,像是没听见徐兰庭的数落。
陈竹将脸埋在徐兰庭温热的肩窝,鼻尖是男人一惯清爽的古龙水味道。他很喜欢,于是深深吸了口气。
徐兰庭一笑,“你吸狗子呢?”
陈竹又换了一边,猛地吸了吸,还真像吸某种大型犬类。
男人的肩背很结实,看似轻佻的人,却意外稳当可靠。陈竹安心地趴在徐兰庭背上,昏昏沉沉的视线中,只有徐兰庭高挺深邃的侧脸。
他忽地凑近,啵地一声,像小孩儿似的,吻在徐兰庭脸颊。
陈竹的眼睛亮亮的,褪去了平日的冷涩,变得格外清澈。
他笑着说:“哥哥,你好漂亮。”
徐兰庭一顿,印象中,还没有人敢用“漂亮”这种轻佻的词儿夸他。不过,陈竹的那双眼睛实在太干净,徐兰庭倒是没那么介意。
陈竹圈着徐兰庭的脖子,仰头望着城市夜空上寥寥无几的星子,“上海,也好漂亮。”
他拖长了尾音,醉昏昏地说,“京城,也漂亮。”
“你报地名儿呢。”徐兰庭被这醉鬼逗得一笑。
“但是,我最喜欢的,是贵州。”陈竹蹭蹭徐兰庭的肩窝,自言自语般,“贵州的房子没有这儿的高,也没有这儿的漂亮。可我还是最喜欢那儿。”
少年陷入了童年的回忆,变得啰嗦起来,“那里有我的小表弟、小表哥、小表妹。我最喜欢,姑姑,姑父,还有——”
陈竹皱皱眉,脑海里浮现出爷爷板着脸教训他的模样,“我最害怕爷爷。爷爷叫我‘三省吾身’,还要我‘君子坦荡荡’、‘君子和而不同’,‘克己复礼是为仁’。”
听着人开始一句句蹦诗词,徐兰庭岔开话题,“哦,为什么怕爷爷啊。”
陈竹忽地顿住,蔫儿吧唧地倒在徐兰庭肩上。
就在徐兰庭以为这人终于消停睡着了时,陈竹忽然蹦出一句:“因为你。”
几滴眼泪毫无预兆地砸在徐兰庭脸颊上,徐兰庭还未反应过来,就听见陈竹带着哭腔的控诉。
“我不是君子了。”
徐兰庭看着背上一通乱扯还委屈上了的家伙,哭笑不得。
“行,你今儿是大爷,你闹,可劲儿闹。”徐兰庭将人往上颠了颠,“你不是要做君子么,哪个君子像你这样动不动就哭的,嗯?”
陈竹没有反驳,沉默地抵在徐兰庭肩窝。徐兰庭生平头一遭如此畏惧一个人的眼泪,他只得左哄右哄,拿陈竹一点儿办法都没有。
“乖,宝贝儿,别哭了,嗯?”徐兰庭耐着性子,哄他,“你喜欢上海是不是?哥哥改天带你去更漂亮的地儿玩,成么?”
少年含糊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哭腔,和丝丝缕缕的委屈。
“好——”
***
好不容易将人弄回酒店,徐兰庭刚想歇口气儿,躺在床上的人忽地一个翻身,抱他在了怀里。
徐兰庭索性就地躺平,任陈竹像抱狗子似地一通揉搓。
少年的指尖摸索着,最终停留在男人薄薄的唇上。
“我爷爷说,嘴唇生得薄的人,不好。”陈竹侧躺着,干净的眼睛,静静望着徐兰庭。
“嗯。”徐兰庭有些犯困,有一搭没一搭听着枕边人窸窸窣窣的声音。
“哥哥,你不要睡。”陈竹抬手,撑起徐兰庭的耷拉的眼皮,固执地说,“听我说话。”
徐兰庭懒懒地睁开眼,望着陈竹白釉似的脸。看在陈竹出色的那张脸上,不打算跟他多计较。
“好。”他像一个耐心的大哥哥,听着枕边小朋友没有丝毫逻辑可言的醉话。
“你喜欢黄果树瀑布吗?”陈竹眼睛直勾勾望着徐兰庭。
成,还得一问一答...徐兰庭叹息,懒懒地嗯了一声。
“我就是在那儿长大的。小时候,表哥和表弟都会把好吃的让给我,他们对我都很好。”
徐兰庭:“嗯...”他昏昏欲睡,勉强撑着一丝清明。
“可是,我还是很想爸爸妈妈。”陈竹抱着徐兰庭的胳膊,声音轻轻的,“爷爷说,爸爸妈妈是英雄,为国做贡献。可是,我还是很想他们,我想他们回来。”
徐兰庭终于睁开眼,他记得,陈竹的父母都已逝去。
当初跟陈竹在一块儿之前,他自然将陈竹的背景资料都查了一遍。
徐兰庭只知道,陈竹的父母双双离世。至于缘由,当时徐兰庭并没有细查。
不过一个情儿,知道他家世背景干净就成,至于更多的,徐兰庭不打算花更多的心思了解。
徐兰庭半撑起身,伸手摸着陈竹柔软的额发,低声问:“阿竹,你爸爸妈妈,是什么样儿的人啊。”
陈竹懵懵懂懂地望着徐兰庭,摇摇头:“不知道。不过爷爷说,有爸爸妈妈那样的人,黄果树瀑布才会有人去看,贵州才有钱,不会像以前那么穷。”
可当年陈竹不过一个小孩儿,他怎会明白父母心中的追求和信仰?
幼小的陈竹不知道别人口中的英雄是什么意思,他只知道,自己的妈妈爸爸永远地埋葬在了那一次的滚滚沙流之中。
他还来不及伤心,就被严厉的陈文国拎起来,丢进了晦涩难懂的“君子之道”中。
陈文国对陈竹严厉到苛责的地步,即使年幼的孩子饥饿难耐,也得将绕口难懂的诗文背过了,才能上桌吃饭。
可也正是如此,才养就了陈竹的一身风骨。
陈文国用最狠心的方式,教会了陈竹,何为仁义礼智信,何为君子之道,何为“贫且益坚,不坠青云之志”。
陈竹后来才明白,自己当时失去的是父母,而爷爷,失去的,也是自己的儿子儿媳。
可陈文国依旧选择留在了贵州,继续着自己儿子儿媳未完成的事业。更是狠着一颗心将陈竹养大,小小的少年终于也长成仁人君子模样。
陈竹畏惧爷爷的严厉,却从心底里敬仰着这个将一生都奉献给了国家的老人。
“你爸妈...”徐兰庭揉揉陈竹软软的发,猜测出了陈竹父母的身份,“确实是英雄。宝贝,他们也会为你骄傲。”
陈竹望着徐兰庭,“可我不是君子。”
徐兰庭好笑,他不懂陈竹为何那么执着地想要当所谓的“君子”。
但心里柔软的地方被人轻轻地碰了一下,徐兰庭将人抱在怀里,哄他,“我们阿竹会成为君子的。”他低头,在少年额前落下一吻,“乖,睡了。”
徐兰庭轻言细语的安抚,抚平了着陈竹飘荡了一夜的心。
男人的话像是有魔力,陈竹安心地闭上了眼,沉沉陷入了酣睡中。
陈竹醉酒后,除了啰嗦些,倒没有多闹腾。徐兰庭混过无数酒局,自然见识过各种清醒时一本正经,喝醉了就肆意发疯的人。
尤其是前几个看似乖得什么似的小情儿,一喝醉,连敢跟他求婚的都有。
他们的下场,无非是从徐兰庭的世界里彻底消失。连再见徐兰庭一面的机会都无。
可以说,徐兰庭宠爱一个人的时候,可以摘星捧月,做出一个完美情人的模样。可那人一旦越了界限,无论徐兰庭多喜欢,就只有退场的份儿。
所以,徐兰庭才这样喜欢陈竹。
因为,陈竹最省事儿。
从不刻意打扰,不掺和他的私事儿,不过问他的家庭。甚至,连徐兰庭是否真的爱他,陈竹都从来没问过。
陈竹像一个永远为他敞开的巢穴,只要徐兰庭愿意,就能随时停留,又能随时离开。
徐兰庭吻了吻沉睡的少年,至少此刻,他喜欢眼前这个干净而清澈的灵魂。
只要陈竹不过界,他倒不介意一直这样下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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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 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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