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承辰握了握拳。卫承霖连理也不理他，实在是已经给了他好大的没脸。可他偏偏还不能说什么，毕竟皇上的脸色已经明显好转。
原本已经站直了身体的皇上此刻眼中慢慢浮出满意的神色。见卫承霖行完大礼，才再度纡尊降贵的弯腰扶他起来：“我儿遵礼重孝，实乃贤德之子。有子如此，父复何求啊！”
“父皇谬赞，都是父皇以身作则，儿臣方才知礼数。”卫承霖顺势起身，又恭维了皇上几句。
皇上被夸得哈哈大笑，眼中的忌惮褪去，反而愈发的亲切了，称呼也重新变回官职：“太子这一路辛苦了，朕早已再宫中设下庆功宴。朕要好好嘉奖太子！”
卫承霖一向宠辱不惊，眼下也会顺圣意享受这难得的亲子时光。皇后落后几步，从太子化解这一场危机时便松了一口气。
如今看着他们父子和睦的景象，皇后的背后却满是冷汗。甚至脚步都有些虚浮，还是锦绣快步走上前扶住她：“娘娘小心。”
皇后微微摇了摇头，让锦绣退回她原本的位置上去。一步一步，在皇上身侧走的格外坚定。
阳光透过宫廷的华丽屏风洒下，将大殿染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辉。大臣们一个个身着官服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朝着卫承霖拱手敬酒，口中俱是称赞之词。
而卫承霖从始至终都保持谦卑的态度，事事都能推到皇上往日里对他的教导上。这也让坐在高位上的皇帝看向他的目光越来越满意。
丝竹声不绝于耳。大殿正中心的空地上，穿着华丽舞裙的舞姬们长袖飘飘。舞步轻盈，如羽毛一般飞舞。
也让人听不见，卫承辰失手捏碎了手中酒杯的声音。他垂眼，遮住满眼的戾气。身侧服侍他的宫女惶恐的跪下，他声音听起来倒是平静：“是本王失手打翻了酒杯，你不必战战兢兢。去为我换一盏吧。”
欢贵妃看向他的方向，心中却只觉得他无用，看着便碍眼。她看了眼自己的婢女，确认婢女已经将一切都安排妥当。欢贵妃缓缓起身，她朝着皇上和皇后举起酒杯：
“陛下，皇后。太子殿下如今成长的这般惊才艳艳，又如此重孝明礼，着实是令臣妾羡慕的紧。臣妾敬你们一杯，也好让臣妾这腹中的皇儿也沾沾太子的才气才是。”
欢贵妃仰头，将杯中酒尽数饮下去。
“贵妃，你刚刚说什么？”皇上开怀大笑着饮下那杯酒，可刚放下酒杯却反应过来刚刚贵妃的话。一时间，欢喜和期待交织在他的眼眸之中。他急切的看向欢贵妃，握着杯子的手似乎都有些颤动。他不敢相信，需要欢贵妃再给他确认。
“陛下，臣妾前些日子总觉得心中闷得慌，闻见腥味儿便干呕，还偏爱吃大酸。臣妾并非初为人母，思量着也确有两个月未来月事了。便找了高太医来瞧，果真是有了两个月的身孕。”欢贵妃满脸欣喜，低着头娇羞的微微抚着不甚显怀的肚子。
“好！好！好！”皇上连连拍掌。他膝下只有两位皇子，唯一的一位公主还胎死腹中。他从前是不热枕男欢女爱，如今年纪大了，却有些力不从心。陡然听到这样的好消息，皇上一时兴奋不已。
“爱妃有了身孕怎么还饮酒？洪安，还不快去把贵妃的菜式都换一遍！”
“皇上，臣妾哪有那么娇贵！”欢贵妃撒娇。
皇后的神色也有些意外，和太子二人对视一眼。心里几乎是立刻就明白：他们的机会来了！
卫承辰刚刚换上的新酒杯瞬间再度被捏碎。他不可置信的看向欢贵妃的方向，怎么可能？
“恭喜皇上，恭喜贵妃娘娘！”
在场的大臣们都会看眼力见的，立刻纷纷就走出案几朝着高位上的皇上和欢贵妃道喜。这一瞬间，整个大殿里都能听得到皇上欢快爽朗的大笑。
原本为太子而设的庆功宴，如今却已经变了味道。可所有人都顾着皇上的脸色，对太子不免有些冷落。皇上不可能不懂，但是这就是他要达成的效果。他要让太子明白，就算他立了天大的功劳，也是个太子，不可逾矩。
宫宴散场，皇上迫不及待的陪着贵妃离开。皇后面上维持着体面，宽大的袖袍下面，精致的指甲已经将手掌心掐的血肉模糊。等情绪稍稍平静，她带着太子回宫，又说了好一阵话才让太子赶在宫门落钥前离开。
“殿下，此番贵妃娘娘有孕，只怕对我们接下来的计划不利。”等离开宫门足够远了，元清才现身马车上给卫承霖煮茶。
“两个月大的胎儿，不足为惧。更何况，宫里有母后照料。此事不需要我们多费心思。”卫承霖微微摇了摇头。欢贵妃本就成不了什么气候。
“属下看着，二皇子今日的脸色也着实不太好看。想来，贵妃娘娘今日之前多半是连二皇子这个儿子也没说。不知是否是母子离心了？”元清想起自己在殿内观察到的景象，不免觉得奇怪。
“我这位二皇弟是什么想法不重要。重要的是，李家是什么想法。”卫承霖眼眸幽深。元清秒懂卫承霖的意思，一个闪身便离开了马车内。
“殿下，熙儿姑娘过来了。正在您的书房等您。”卫承霖刚一回府，门边的守卫立刻迎上来在他耳边低声汇报。
卫承霖眼睛微微亮了亮，脸上的神色宠溺中又有些无奈：“熙儿回去了又要被唠叨了。你去让人到戚府说一声，就说是本宫让戚姑娘来府上的。”
卫承霖匆匆进府，等快到书房了却又想起来自己还身着官袍。当下便停下来，嘱咐人去小厨房端来给戚瑾薇备下的糕点。自己则是回屋去快速换了一身便装后才去书房见戚瑾薇。
卫承霖的书房外是一座小巧的花园。花园最中央是巧夺天工的一座假山，假山最顶部朝下还有汩汩清泉造就的小型瀑布，瀑布最下方是容纳着数十只小锦鲤鱼的水池。
花园里种满了戚瑾薇钟爱的花草。假山的背部是镂空的，做成了一个小山洞的造型。这山洞不大，只能容纳的下戚瑾薇和卫承霖两人。里面的东西却一应俱全，都是卫承霖叫人给戚瑾薇备好的。
戚瑾薇不爱在卫承霖的书房里坐着，往往都是在这小山洞中倚着看书。
“秋日夜里风大，怎么也不多穿些？”卫承霖手里拿着由狐狸皮毛做的披风，弯腰进山洞时将披风轻盖在戚瑾薇的身上。顺势将下人准备的汤婆子塞进戚瑾薇的手里。落座前还不忘将靠近戚瑾薇这一侧的烛芯剪了剪。如此照着书卷的光亮也更大些，不伤眼睛。对戚瑾薇，卫承霖一向细致入微。
“殿下今日受委屈了。”戚瑾薇从卫承霖一进来就一直用目光追随着卫承霖，等到他坐到自己身边才开口轻声安抚他。
“有什么委屈的？”卫承霖握住戚瑾薇放到自己手背上的小手，反而对着她笑了出来：“熙儿，咱们该高兴才对。贵妃如此沉不住气，反倒是成全了咱们。你母亲的仇，不日便能报了。”
“是啊，杀母之仇，终于能报了。”戚瑾薇知道卫承霖多少还是会在意皇上的态度。明明是立了大功，卫承霖这个太子又对皇上一向尊重。可皇上却还是猜忌他，甚至为了让他认清自己的位置顺着欢贵妃的那些小心思打压他。怎么会不委屈呢？
越想，戚瑾薇心底对皇上的厌恶就越深。可既然卫承霖不愿意多说，她也就不说。只是默默的陪在卫承霖的身边。
“戚家找来的那位神医今日已经在城里打出了些名气，明日估计就会上戚家门了。熙儿，若你对外称病好，我只怕那些人会将心思放到你身上来。不若在称病一段时间，等这事了了，你也能安全不少。”
戚瑾薇如今在外面还病着，自然不能再太子府久留。离开之前，卫承霖虽然犹豫却还是把自己的想法跟戚瑾薇说明。他们曾经说过要坦诚对待彼此，绝不做怨偶的。
“我知道承霖是想护着我。”戚瑾薇理解卫承霖的想法，但是她却做不到一个人装病躲灾，任由卫承霖一个人去面对那些困难。
“可是承霖，这么多年熙儿都是和你一起走过来的。就算如今熙儿不是凌霄阁的阁主了，可熙儿还是熙儿。我也想替承霖分忧，想站在承霖身边陪着承霖一起面对。而不是被承霖和戚家护在身后做戚瑾薇。”
卫承霖对上戚瑾薇格外诚挚又明亮的眼睛，心下软的一塌糊涂。就算再担心她的安全，也说不出什么拒绝的话来。只好握紧了她的手，喉咙里堵出来一个“好”字。
等戚瑾薇回了戚府，却意外被戚擎炜叫到了书房。戚嘉逸站在书房的正中央，两个人的神色都格外严肃。
“父亲，大哥。发生了何事？”戚瑾薇有些不解。
戚嘉逸朝着戚瑾薇笔直的跪了下去。戚瑾薇被他这动作一惊，心里百转千回，也明白了戚擎炜的意思。身体抢先一步，去扶戚嘉逸起身：“大哥怎么能对我行如此大礼？快快起来。”
“让他跪着。”戚擎炜开口。
戚嘉逸只跪在地上，屹然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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