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阳记得，沿着家门口的路一直走到前面的红绿灯处，然后右转再直走五分钟，就到了她小时候上的幼儿园，沈青阳察觉到江婉秋在故意把她往那里带，但她不知道她又在打着什么主意。
十分钟前，江婉秋说想和她一起出去走走，她说这样的话，好像两个人是什么多年未见的老友，回到了家乡要去叙旧。
沈青阳不觉得她会和江婉秋有什么旧要叙，她之所以答应她，是因为江婉秋拿出了和她爸的聊天记录，她说她爸大概半个小时后回来，沈青阳半信半疑，但对待她爸回不回来这件事上，她必须保持警惕小心，于是，两人穿上了外套，沿着街边开始散步。
但沈青阳坚决否认她是答应江婉秋的请求才出来的，她是基于江婉秋给出的情报，然后自己做出的合理安排。
“我出来玩，你跟着我干嘛。”沈青阳辩解，江婉秋摊手，给嘴硬的沈青阳整理脖子上歪歪扭扭的围巾，沈青阳真是怕了江婉秋，以为她靠过来又要逮着她亲，就算她脸皮再厚，也不可能跟江婉秋在大白天的马路边做这种苟且之事。
见沈青阳皱眉，一脸防备，江婉秋反而来了兴趣，心里起了想逗她的兴致，在整理完围巾以后，轻轻在在沈青阳的侧脸落了一吻。
沈青阳捂着自己被亲那半个脸，紧张兮兮地环顾四周，如果没人看见，她就当是蚊子咬了她一口，算她今天倒霉。
江婉秋看着满脸涨红的沈青阳，心满意足地拉她的手，继续向前走，走到一家卖文具的店铺前，苦着脸的沈青阳顺着江婉秋手指指向的方向看去，看到那家店门口拴着一只白色的狗，因为两人的驻足，白狗从雪地上站了起来，欢快地摇起了尾巴，听到江婉秋用怀念的语气说话时，沈青阳愣了一下，有点摸不着头脑。
“我们以前在这里上学时，这只白狗就在了。”
沈青阳掰着手指数，数完两只手，她还想感慨这只狗真的很耐活，后知后觉意识到又有点不太可能，而且在她的记忆里，她不太清楚幼儿园自己都干了什么，留下的记忆也没有细节到放学回家路上的文具店有一只很耐活的白狗，沈青阳看着这只狗慢悠悠走到离她最近的地方，脖子上的锁链拖在地上发出哗啦啦的声响，沈青阳伸出手，用指尖碰了碰白狗脑袋上翘起的一撮毛，然后重新退回这只狗触碰不到的地方，她想了想，瞥了一眼逗狗的江婉秋，揪着自己的衣服，不确定地说。
“我没和你一起上过学吧。”
在沈青阳的记忆里，江婉秋一直是家里被偏爱的那个，因为被偏爱，她可以选择不留在家里，跟着爷爷去国外生活，从小到大，江婉秋只会出现在她爸打她时愤怒的话语里。
“你三年级的时候我才走哦，之前幼儿园放学，都是你接我回家的。”
“那你记性有点太好了。”
“是妈妈告诉我的。”
蹲在地上逗狗的江婉秋站起来，没有和沈青阳继续纠结这个问题，她把沈青阳冰冷的双手攥紧，放进外套温暖的口袋里。
走到幼儿园门口，沈青阳觉得这个莫名其妙的散步也该差不多结束了，外面很冷，风也大，她没有像江婉秋那样有兴致，对这个她从小长大的地方，沈青阳心里只有惶恐，就像她无法接受父母现在的示好和道歉一样，她也无法从过去的阴影下走出来，沈青阳用鞋子踢路边的雪时，江婉秋举着手机跳过来，搂着沈青阳的脖子在幼儿园门口拍了一张两人的合照。
沈青阳无奈地摊手说。
“这下差不多了吧。”
“嗯，你要回去了吗？爸爸发消息给我说，他刚到家了。”
沈青阳立刻变脸，比起回家面对她爸，她又觉得这冬天的寒风吹得和阳春三月的春风毫无区别了。
沈青阳拉着江婉秋在光秃秃的幼儿园门口摆各种姿势拍照，仿佛来到了什么网红打卡点一般，江婉秋拍得累了，沈青阳也要拽着人家的胳膊拼命挽留。
在沈青阳看来，她自己出去乱转在她爸眼里叫逃跑，而带着江婉秋一起走，那就是被认可的一件事情了，无论她们在干的是多么没有意义的事。
“你不想回去吗？”江婉秋眨着眼问，看看抱住她胳膊可怜巴巴的沈青阳，故意用迷惑的语气问，沈青阳就缓缓把手松开，退到离江婉秋稍微远一点的地方，低头踢地上的白雪，然后装作无所谓的样子说话。
“也没有吧，你想回就回呗。”
沈青阳开始觉得自己有点太利用江婉秋了，利用是没有问题的，但她怕江婉秋会觉得这种利用是对她的依赖，沈青阳很庆幸江婉秋会说她也不想这么快回去，不然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向对她开口帮自己。
“你想去哪里？”
江婉秋问。
沈青阳歪着头思考，其实哪里都好，只要不回家里，除了家里，这个世界哪里都一样，对她没有区别，江婉秋也在思考，沈青阳被她的目光注视着，觉得自己仿佛被看穿了心思一般。
“那你要和我去一个地方吗？”
“如果你要囚禁我，我会在路上就报警的。”
沈青阳提前和江婉秋说好，江婉秋和她说话的样子就很怪，两眼放光，不知道在兴奋什么，江婉秋说自己是正人君子，不会干那种事情，但露出了遗憾的表情，沈青阳不知道她在遗憾什么，哆哆嗦嗦地上车，半个小时后到了一个大门掉漆的游乐园门口。
这地方远离市区，明显早已废弃，车越往这里开，没有被怎么清理过的马路就越难行驶，积雪被冻得像冰一样坚硬，早上淡淡的阳光照着倒塌了半个的游乐园的大门，沈青阳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偷偷后退了半步，用怀疑的眼神看江婉秋。
“你要干嘛？”
“你还记得……”
“我不记得。”
沈青阳试图打断江婉秋自顾自的抒情，但很明显，江婉秋已经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艺术里了。
“你上三年级的时候，全家来这里玩，但你没有来，因为那天你发烧了。”
江婉秋踩着脚下的碎石往前走，沈青阳有点害怕这种荒芜的地方，她看着江婉秋像个没事人一样穿过生满铁锈的小门，在被白雪覆盖的杂草上站着，沈青阳是怕江婉秋在这里摔死，才跟上去拉她回来，如果在这里出事，她爸爸又要把所有锅盖她头上，沈青阳成功说服自己，忽落掉记忆里那天没去成游乐园心里涌起的遗憾。
“你是跟我炫耀吗？”
沈青阳边走边问问，要是江婉秋真是想找她炫耀，她也认了，把这种地方记了这么久，坐这么久的车过来，就是为了说出这句话来羞辱她，那她也没什么好说的了，怪不得江婉秋能成功，她有这毅力做什么都会成功的。
江婉秋打断沈青阳的臆想，指着大门口放着的旋转木马，笑着说。
“其实那天我们走到这里，就回家了，我也没和他们玩，一个项目都没玩。”
“来都来了，还不带你玩，那爸妈也挺过分的，怪不得你记这么久。”
沈青阳管它这那的，反手把父母拉出来骂一遍，但江婉秋表示这锅还真不是她爸妈搞的鬼，是她哭闹着要回家，因为哭得太厉害，她爸妈一度被当时的保安当成人贩子要逮捕，毕竟哪个小朋友来游乐园里不是笑得嘎嘎乐的。
“我一直哭一直哭，哭得他们没招了，就带我回去了。”江婉秋说这话时，语气还是很骄傲的，像打赢了一场苦战，沈青阳就很摸不着头脑。
“来这里玩不好吗？”
沈青阳望着眼前被白雪覆盖的废墟，现在她可以很平静地说出这话了，但对当时的她来说，从一个星期前开始期待的游乐园突然变成一串虚假的泡沫，她记得自己郁闷了很久，而比起没有能来游乐园这件事，沈青阳觉得其实自己更在乎的是，她没有和爸爸妈妈一起去玩，跟着一起去的是江婉秋。
“明明我想去都不被允许。”
“那天妈妈说你发烧，我以为你要死了，一直想回家救你，但是他们又拦着我……”江婉秋摊手，那她也是救姐心切，才让他们被误解成了人贩子。
“我只是发烧了，不是死了。”沈青阳无语地说，就因为这个，放弃了在游乐园玩，只有江婉秋这个可以任性的孩子能享受到。
江婉秋拉沈青阳的手，皱眉问。
“你那天其实根本就没有发烧，对吧？是妈妈骗我的，对吧？”
沈青阳甩开江婉秋的手，突然不想说话了。
“是又怎样？这里已经倒闭了，我也不能再回到过去，不管什么，都这样了。”
就和她这辈子一样，自甘堕落，然后无药可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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