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宁子良今日前来姜府祝寿时，其实心中还是存了几分侥幸的。
虽然前两日顾家前来退婚闹的沸沸扬扬，之后宁二夫人又大肆哭诉编排顾家，但——
他到底还是姜太傅的得意门生，也跟着姜太傅学习了近十年，这么多年的恩师情意可不是假的，姜太傅定不会轻易放弃他的。
他这般劝说过自己过后，便心安理得地跟着翰林院的同门一起来了姜府祝寿。
来之前，几位同门还在纷纷恭喜宁子良——
虽说调任未下，但他被调去兵部做兵部员外郎已经是众人心照不宣的事实。不管怎么看，能离开翰林院官至六品，都是不错的前途了。
宁子良接受恭喜后，心下的不安更少了几分，然后，就被问讯赶来的姜府管家亲自带走了，说是去单独面见姜太傅。
感受着几位同门羡慕的目光，宁子良挺胸抬头地踏入了书房，然后迎面……就撞上了姜太傅的怒火。
“你可真是好本事！老夫这么多年只当是瞎了眼，竟收了你这么个白眼狼！”
宁子良挺直的脊背转瞬塌了下去，嗫喏道：“老师，我、我不是……”
“你不是什么？”姜太傅冷笑着打断了他的话，“不是你宁家和顾家退婚？你敢说这事你不知情？”
宁子良眼眸微闪，辩解道：“老师，我、我是被梁王逼的！”
“您也知道如今梁王在京城中的权势地位，他摆明了要娶容儿，拿宁家威胁我，我是真的没办法啊……”
姜太傅眼中的失望更盛了，他闭了闭眼，冷声道：“我自你入门时就告诉过你——”
“我姜家永远忠于陛下，而你既入我门，也必须永远效忠于陛下。”
“不管梁王私下是如何胁迫你的，但你既然是我的学生，又是绒绒的未婚夫，在遇到此事时自然要第一时间告知我，我难道不会帮你解决吗？”姜太傅面色彻底冷了下来，“但你什么都没做，只选择了退婚，以及，得到了兵部的职位。”
“既然如此，我便逐你出门，从今以后，你再也不是我的学生了。”
宁子良惨白着脸，道：“老师，不——”
这跟他想象中的根本不一样，老师怎么会放弃他……他可是老师最得意的弟子啊！
他白着一张脸挣扎道：“老师，我真的是被逼无奈的，而且您也知道，我在翰林院真的待了太长时间了……”
姜太傅愣了一下，旋即反应过来了，怒火在心头翻涌，道：“你还有什么意见，继续说！”
宁子良自知失言，但心头慌乱，一时间为了把自己摘出去，什么话都一股脑地往外冒：“您也知道，容儿要求我不能纳妾，但是我娘她想早日抱孙子……”
“宁、子、良！”姜太傅已经完全压抑不住自己的怒火了，气的胸膛不住起伏，指着门口道，“你给我滚出去！”
“当年你是怎么口口声声答应我的！说自己是真心的，说一定会对我们绒绒好，也跟你说过若是四十无子定会让你纳妾，绝不会让你宁家绝后。结果倒好！”
姜太傅对他彻底失望，指着他的鼻子痛骂道：“我当年真是眼瞎才收了你！怪我老眼昏花，竟培养出你这样一个白眼狼，白白耽搁了绒绒五年！”
话落，姜太傅不再看宁子良一眼，直接让门外的小厮将他毫不留情地赶了出去。
宁子良被推搡出了书房，面色惨败，衣裳皱巴，整个人狼狈到了极点，双手控制不住的颤抖。
他在心里反反复复地重复着一句话：就算没了姜太傅，他还有梁王这个靠山，梁王不会不管他的！
……是了，梁王许诺过他，只要他肯退婚，宁家就此在他的庇护下，日后决计能飞黄腾达！
宁子良在心里这般劝慰着自己，发软的四肢总算恢复了几分力气。
他已经不敢想那些外面等着他出来的同门得知他被赶出师门会是怎样的神情了，只如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般，重复着“梁王定会管他”这句话。
但他拢在袖袍中的手仍在不住颤抖。
……
另一边，姜太傅赶走宁子良后，着实胸闷气短了一段时间。
毕竟年纪大了，他被气得头晕眼花，好一会儿才抚着胸口缓过来，想起陛下还在姜府内参观，便杵着拐杖出门了。
结果……他人刚走到附近，就听到了梁王和陛下的对话，以及陛下的那句话。
姜太傅：“……”
他朝前一看，瞧见了梁王惊愕的脸，转瞬明白了陛下的意思。
绒绒绝不能嫁给梁王，陛下用这种话来堵他虽说有些过分，但也在可以接受的范围内——
毕竟是梁王先说绒绒“才疏学浅，生的貌美”的。
而梁王仍在跟陛下辩解：“陛下，臣心悦顾小姐已久，请您全了臣这点心愿，权当成人之美。”
萧景渊脸色沉了下来，冷冷地看着萧景旭。
——“成人之美？”天大的笑话。
萧景旭察觉到了他目光中的寒意，却不肯轻易放弃：“陛下，臣前不久击退了陈国……”
突然传来了重重一阵咳嗽，打断了萧景旭接下来的话。
姜太傅杵着拐杖走了过来，轻咳道：“老臣参加陛下和梁王殿下。”
萧景渊面色稍霁，道：“太傅免礼。”
姜太傅看向面色尴尬的萧景旭，委婉地道：“王爷，我外孙女才刚刚退婚，实在不宜这么快订下婚事。更何况……还是希望能经过她以及顾将军夫妇的认同。”
萧景旭对上了姜太傅的目光，眼眸沉沉。
他不是没有派人提亲，还提前告知了顾将军，但被拒绝了。
他对顾怜容势在必得，不然也不会直接前来请陛下赐婚。但，姜太傅可不是个省油的灯，他已出面，此事只得从长计议了。
萧景旭沉声道：“本王心悦顾小姐，自然也尊重她的意见。”他转而对萧景渊道：“那臣过段时间再请陛下赐婚。”
话毕，他便行礼离开了。萧景渊望着他的背影，眸色晦暗不明。
姜太傅道：“还好臣及时赶到，不然梁王若是拿军功来换，那就真的让陛下您难做了。”
“朕不会赐婚的。”顿了顿，萧景渊淡声道，“顾小姐的婚事，一定会经过老师你的同意。”
姜太傅提起的心彻底落下了，拱手笑道：“那臣就在此谢过陛下了。”
“老师客气。”萧景渊犹豫了一下，道，“朕刚才一时失言，并不是对顾小姐有什么意见，只是……”
姜太傅笑着打断了萧景渊的话，道：“臣明白。臣的外孙女确实生的貌美，京中广有流传。”
“外人可能不得而知，但臣的外孙女琴棋书画无一不精通，另还擅长舞蹈。”姜太傅面上隐有自豪，“之后有机会请陛下过目，臣的外孙女可绝非空有美貌。”
这话一出口，姜太傅自知失言，打着哈哈笑道：“臣失言了，还请陛下见谅。”
谁不知陛下不喜女子近身，若是真让绒绒凑到陛下面前，着实失了分寸。
萧景渊眸色微深，不动声色地道：“朕明白老师的意思。”
——但若真能让他亲眼看到她的舞蹈……
姜太傅转而说起了另一件事：“陛下，有件事臣要向您告罪。”
他苦笑道：“之前臣向您讨了人情给臣那学生用，让他不日给您做起居郎，如今却是用不到了。”
虽说清楚顾家宁家退婚的事，萧景渊仍挑眉道：“怎么？”
姜太傅自嘲道：“人家恐是瞧不上臣这时日无多的老朽，且已有去处，另寻靠山。如此，臣也已将他逐出师门，从此再无任何瓜葛。”
姜太傅自认对宁子良可谓是拳拳苦心：起居郎虽说同是六品职位，但却是陛下面前的职位。能在陛下面前做事，这是怎样的荣耀和殊荣，更别提姜太傅给他安排这个位置，更多的是存了在陛下面前表现，尽快晋升前去中书省任职的。
他对宁子良苦心栽培，却遭受了这样的背刺，着实令人寒心。如此，也别怪他彻底和宁子良决裂了。
萧景渊略一思索便已明了姜太傅的言下之意，颔首道：“无碍，老师以后有何人选随时可跟朕说。这人，今后便让梁王好生培养吧。”
姜太傅心下大定，道：“陛下宽厚。臣定不负陛下所托，姜家也世世代代忠于陛下！”
萧景渊及时扶住了姜太傅欲下跪行礼的动作，宽慰道：“老师为国为民的忠心，日月可昭。”
“对了，”萧景渊仿佛只是随意开口，道，“顾小姐既已退婚，老师可有什么人选？”
姜太傅叹道：“恐怕要让顾将军夫妇再多费心挑选了。但臣那外孙女被我们惯得脾气着实娇纵了些，是万万配不上梁王殿下，顾将军定也是如此想的。”
姜太傅话里话外的暗示萧景渊心下清楚。虽然没能得到想要的答案，但也不可操之过急，他道：“朕尊重老师的选择。”
姜太傅拱手笑道：“陛下圣明。”
……
寿宴快开始之前，裴雅婕回来了。
和走之前愤懑不平的样子不同，裴雅婕这次回来面上笼着一层得意，还频频地朝顾怜容这边投来了目光。
顾怜容纤细白皙的手指拢了拢鬓边的碎发，抬眸看去，正好看到了她们那圈人正围着裴雅婕窃窃私语——隐约传来了“陛下”、“美貌”之类的字眼，但听不大真切。
裴雅婕朝这边看了过来，对顾怜容露出了一个嘲弄的微笑。
顾怜容心下微沉，很快，她就知道了裴雅婕这般得意的原因。
ヽ(￣▽￣)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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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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