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辟邪神殿的神官,约莫二十多岁的年纪,生得一副很年轻的样子。
冷不防面对这么多张嘴,平静的脸上出现一丝裂痕。
但当他一瞧见祭台上的东西,立刻挥手止住了众人的聒噪。
实则是那猫头鹰振翅一拍,他脚下那方砖石应声碎裂,所有人都望过来。
趁此机会,他命众人先离开这里。
话语间虽没有劝诱,但神情严肃,很是着急。
人群寂静下来,却用当初看高麻子的神情看他,重复道:
“出不去的。”
“四周,没有禁制。”宗九如认真回答。
“谁管你有什么!”乡民们指着香案周围:“那群人就是出去才会死的啊!”
人群让出一条通路,让宗九如可以一眼望到山庙尽头的地面。
瞧见地上横七竖八躺着的已死的乡民,他面色凝重,他身后的两个随从更是脸都白了。
“正因已伤了这么多条人命,才要快走。”
乡民仿佛着了魔,对这安排无动于衷。
他们依旧拥过来询问的询问,催促的催促。千言万语,一定要他先烧死这几个穿嫁衣的新娘。
“快将那几个新娘烧死,别让山神再发怒了。”
“不让他们死,怎么救我们?”
“你不让我们动手,那你们来,你快来杀呀!”
“不可能。”听完他们的诉求,宗九如一脸不可置信,“我们不是来杀人的!”
“你要是不敢碰,不如就烧一个试试,说不定就解决了呢!也不要大家再冒险了。”乡长地提议。
“就是,就是。”
“绝对不行。”宗九如神情冷肃。
“为什么不行?”胖子被高麻子一把推到前面,他挥舞着火把:“我老婆就在地上,你看啊!就是他害的。”
他指指宗九如身后的凤观昙。
宗九如认真打量着凤观昙,手里的符拍过来。
凤观昙的心都悬了起来,但宗九如只是又收起没动静的符纸,继续道:
“和他没什么关系,你们是否该讲些道理?”
“道理是吧,你们难道不是来救我们的吗?”
“我们告诉你方法了,你倒是试试!”
“要你有什么用!吃干饭的都让开。”
“你要不一刀捅死他就完事了,要不就让我们来!”
众人情绪高涨,急红了眼睛。
宗九如想必头一次被百十人逼着杀人,脸色发青。
他手底下的两人虽义愤填膺,却被乡民怼着脸大着嗓门吼了两声,直接吼了回去。寡不敌众,争辩淹没在了人声里。
凤观昙快被吵死了。
辟邪神殿的神官跟辟邪一样,等半天说不出一个字。
这么多年过去,祂都已经从凤观昙的从神跻身四大神君,下属的神殿竟还光雇打手不雇嘴。把人逼出去就好了,废这么多话。难道都是新来的?
“他们不欢迎你呢,神官还是快走,等这庙里的人死干净了,再来收尸。”
凤观昙见宗九如被骂到茫然无措,转身面对着乡民们,悠悠道。
乡民们怒目而视,但凤观昙就躲在宗九如身后,谁也碰不着。
高麻子尤其不快:“好啊,你包庇他,那我们自己来!”
他推了一把胖子,胖子将火把往宗九如肩头一戳,想要去烧那凤观昙的头发。
“我只说一次,你要死了。”凤观昙盯着胖子的眼睛,吓唬道。
谁料就在这时,胖子火把脱手,直接掉在了地上。
这个胖子刚才给新娘子泼油泼酒的时候,也沾到裤脚上许多,火把落地的瞬间,就顺着裤脚烧上来,一眨眼烧到了头顶。
众人见如此诡异的火焰,纷纷退后,不敢上前。
留下胖子一个人在火里打滚。
猫头鹰的翅膀扑扇着,火焰也只是摇动了一下。
宗九如几道驱邪符咒拍上,更是连他的身体都没触碰到就被烧着了,无济于事。
即便宗九如的动作已是飞快,还是赶不上那火苗,他从袖中取出一片勾勒花纹的兽甲,迅速画上符咒,丢进火中。
瞬间水汽弥漫,火被阵法引来的水熄灭了。
但焦糊的味道弥漫。
胖子一动不动,已是眨眼之间死透了。
高麻子不可置信地盯着凤观昙,大喊着:“他,他有问题!他信邪灵!”
凤观昙去看宗九如的反应,宗九如则根本没听那胡言乱语,只去看自己的袖子。
宗九如的上臂也贴有一道符纸,那黑色符纸跟他的袖子几乎融为一体,上面的银白色花纹毫无动静。
他一瞧,脸色愈发难看。
“我的符也没变蓝?这里……没有邪灵啊。”随从的青年先叫了起来。
慌乱的他与身边的姑娘张大眼睛望向宗九如,脸上不是不解,而是恐惧。
“是锦雀大人出了问题,我们对付不了。”宗九如摸出另一张颜色不同的符,催动一点火星将它烧化在掌心:“我再召一遍大祭司。”
“你们看见了,太危险了,大家快走!”那属下的姑娘连忙继续劝道。
“不能走!人都死面前了,你是什么神官?”
“你根本就不想救我们!”
“一个辟邪神殿的神官来我们这里哪有好事!”
“不,洛阙城是辟邪神殿保护的范围。”宗九如解释。
“闭嘴吧你!你护着他是吧?锦雀神君不会这样对我们的,祂只管姻缘,我们每次都没事,这回一定是你们搞的鬼!”高麻子嚷着,重新将火把点起,就想再扔过来。
宗九如忍无可忍,袖子一挥。
这次,火把的火立刻就熄灭了。
众人看他的眼神顿时充满了怀疑。
随从来的青年就那么瞪了回去:“这乡里人不少,单单挑出这百十人,锦雀大人说不定也是有所抉择要为民除害呢,就听他的,我们先走吧。”他指指凤观昙。
“口无遮拦!快动手。”宗九如手上已经推了两个乡民到门口。
“那你先走,这群人赶出去还要自己回来,大祭司说救不了的情况就逃。你是不能死的那个,你要是也死了,我们……”
青年被姑娘捂住了嘴。
凤观昙觉着有趣,他告诉新娘快随他们离开,他就站在门旁,宗九如身后。
想这宗九如身为神殿副手,都对付不得出问题的山神,再拖下去也有性命之忧。或许得多眨几次眼,帮他让这群人带出去,不然这猫头鹰也不会离开。
可就在这时,凤观昙的目光落在香案上,顿时汗毛倒竖。
“住手!”
众人抬头望去。高麻子正悄悄爬到祭台边,伸手想去掀开上面供奉的那个盖头。
“让你们不听我的,就让山神治治你们!”高麻子一手已经抓住了盖头一角。
宗九如往前一看,也大喝一声“停下”。
“不想死你就别动。”凤观昙见他频频望过来,直朝他说道。
“你读了书了不起,少吓唬别人!”高麻子厌恶地望着他,他一边伸手,一边转头:“看你命硬到什么时,还有你们这些不干事的,说了是他的问题!你们杀他就好了,你们到底怕什么!山神有什么可怕的!”
话落,他已一把扯下那张红盖头。
什么都没有。
那底下,什么都没有。
什么异状也没有发生。
甚至外面的风雨雷电、唢呐声,全消失不见了。
香炉里的三根香尽数折断摔在香案上,但是这次连那个僵硬的声音都没有来,安安静静的。
高麻子丢开那张布,奇怪地探头过去。
可是在宗九如身边,跟随他的同僚,那嘴硬的青年和凌厉的少女双双哆嗦起来,完全无法行动。
被宗九如的灵符拍了两下才缓过来。
高麻子丝毫不知道,他眼中的无形之物,已然像一株植物从那悬挂盖头的地方密密麻麻地生长起来,仿佛八爪鱼触须般的东西似藤蔓般遮蔽天日,从庙的尽头向他们所站的门口蔓延开来。他们如同身处湖底,一棵水藻想要编织成一张巨网,将所有人捕获。
那触须的颜色是浅淡的粉红,和那些护生从身上长出的多余血肉同样的颜色。
“跑!”凤观昙就算是没见过鸟,也知道这东西看着跟锦雀已毫无关系。
那新娘拎着裙子带头出去,才迈出一步就退回来了
“不,不行。外面有个死人……”
“是谁?”凤观昙想去看。
大门在那一刻,啪地拍上了。
众人只看见高麻子疯了一般在地上胡乱打滚,明明什么东西都没有,高麻子却手脚并用挣扎着。
“啊啊,救我!”他撕扯着身上无形的触须,大喊道:“你们倒是快救我啊!”
几个乡民呆呆看着他怪异的举动,不禁退远了。
“来不及了。”宗九如将怀里的符纸拍下,看它牢牢钉在地上,从左右延伸起发光的边界:“你们在这布置结界,别让它过来,我去救他。”
这次那对青年与姑娘勉强定了定心神,异口同声道:“小心。”
接着就转头喝令乡民不要再乱跑。
他们举止变得格外镇定,凤观昙却听到青年遗憾地对姑娘说:“我们今日都死了,大祭司可就得一个人了。”
“不会说话就把嘴巴闭紧。”姑娘再不理他,专心拍下下一张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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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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