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16尾声·竞自由

处理好我爹的丧事后,我亲自雇了一辆马车送我弟弟出惘川。我问他要去哪里,他只说要去乡下。

我便替他选了一处适宜居住的乡下,是一处桃源乡。

路上下着暴雨,电闪雷鸣,我们只得在一间破庙停下来,居然正好是当初我们和段沧钰一起呆过的破庙。

只不过数月时光,如今惝恍想起,却已是过了好多年。

我至今还记得,为了抵御寒冷,我们曾挤在一起,我靠在段沧钰身上,他抱着我哥哥。

刚进去,破庙的窗户便被人撞开了,一个年轻男人便像一阵旷野的风,拎着一柄邪刀掠进来,他身后还跟着追兵。

追兵明显杀急眼了,见人就砍,我弟弟正好在窗下,眼见着有人一刀朝他砍去,一阵幽红色的冷光忽地在窗前绽开——段沧钰抱过他,滑地退开,手上虞姬不消吹灰之力,便将那群追兵轰开了。

随后,他低头,看着怀中的人,冷厉的长眉一挑:“又是你?”

下一刻,我弟弟却忽然按住他的肩,将他用力一推,扑在他身上。

原来,是段沧钰身后的一个追兵居然诈死,正在持刀偷袭他们。

段沧钰猝不及防,被他推倒,顺势揽过他,抱着他在地上打了几个滚,而后反手一刀,将那诈死的人也解决了。

那时候,我弟弟还伏在他身上。段沧钰的脸被他的长发遮住了,我只听见了他有些吊儿郎当的声音:“你救了我?”

随后,他像是笑了声,手指一弹,一朵虞美人便落在我弟弟耳上。

“鲜花赠美人,陆少爷,我都快相信我是你的旧情人了~”

接下来再回到惘川的时候,又爆发了一件事。

老侯爷被杀后,他的一间叫“蝶槛”的别馆被人昭之于众,里头居然有十几个年方十二三岁的少年少女,而他先前亲手斩杀赤衣候的内幕也被赤衣候的拥趸公开了,赤衣候并不是他的亲生儿子,也不过是曾经的“蝴蝶”之一。

位高权重的老侯爷居然是这等藏污纳垢之人,民众对他的态度瞬间如溃了堤的大江,一泻千里。

不过,在我的要求下,我弟弟与那侯爷的纠葛终究被帝子隐藏了下来。此时整个惘川风气谨肃,我不愿他遭受过多舆论伤害。

而老侯爷那封写给我爹陆光庭的信,更是掀起了轩然大波——段沧钰他爹段沧月的确只是一个木秀于林的倒霉蛋。

段沧月是一个孤僻的刀神,他的恋人是一个温柔如水的女子,姓施,施家全家曾因谋逆之罪被发配边疆。段沧月对妻子情深根重,没有接受惘川宫的招安,而是带着她天涯流浪。惘川宫多少招安无果,认定他迟早会为妻子家族复仇,对他一直心存忌惮。

当时,他夫妻二人路过惘川边境时,正碰上官方的人在抓捕异域黑渊的平民。

因为细作的消息错误,他们囚禁了数百个无辜的平民,并准备将他们赶进坑里杀掉,再放火焚坑。段沧月长刀当空劈开,将那群黑渊的平民救了。

而此时,在不远处的边疆发生了一场战争,正好是与惘川宫的老对头黑渊的,因为统领指挥失误,上万兵卒,几乎全军覆没。为了掩盖自己的失误,免受军法处置,统领买通了线人,声称刀客其实是异域黑渊的内奸。

那统领正是我爹的心腹。

沉默的刀客一面撞见异域平民遭戕害,一面被故国的人陷害,成了勾结外敌的罪人。

凭空出现的证据、中途反水的异域平民……我爹据说当时是他唯一的挚友,一封旧友的密信将他召回惘川,但等他携妻子返回后,旧友摇身一变,刀客手中甚至有了刺杀前任帝子的证据……他带着怀孕的妻子出逃,却被围攻,被万箭穿心于暴雨夜的泥潭。

时人对此议论纷纷,在我的提议下,帝子对外恢复了段沧月的声誉,并亲自去他的墓碑前行礼。

段沧钰也从惘川宫的杀手名单中解禁。

但段沧钰好似失踪了,我最后一次见他,是他在月夜的屋甍上喝酒,支着膝,一张桀骜的脸俯视着惘川的万家灯火,一动也不动。

我因我爹的事向他道歉,但他未曾有丝毫迁怒于我和我弟弟。

我见他久久不语,脸上似有片刻的孤寂,还以为是他爹的事,却见他拨动着手中的一朵虞美人,自言自语道:“我好像忘记了一些事。”

我正在为我弟弟寻觅保镖,第一反应是段沧钰。我立即告知了我的想法。

他躺在屋甍上,枕着双手看月亮,眯着眼道:“你要我保护你哥?”

他不知道我的真正身份,还道我是我幼妹。

我点点头:“你若想要什么,尽可以提。”。

他望着夜空,长睫毛很久才翕动了下:“我要什么?我若是想要一段丢失的记忆呢。”他说着,耸耸肩,“也许并没有丢失过,是我的错觉。”

“来日方长,会记起的。段公子,你现在有心悦之人吗?”

他看着我:“心悦之人?”

忽然笑了,懒洋洋地说:“陆三小姐,你若是再这般跟着我,那个绿眼睛的家伙又得派人追杀我了,你这样可是教我好生为难~”

他说的是帝子。

我对此不为所动。

他身形一闪,很快跃到了另一幢楼的屋顶,给了我答案:“陆二少爷确实令人怜香惜玉,不过,我生性不惯于受拘束,只爱天涯漂浪。待我哪日看尽这世间的一切,看倦了,看厌了,也许会考虑考虑~”

说着,他直接消失了。我便只好作罢。

原本,一切风波都快停息了,但边关突然有难,帝子亲自去平叛,云鹤也跟着去了。他留了一些信得过的朝臣,帮他处理朝中事务。

我因时常去宫中去见他的缘故,早被认定是日后的王后人选。帝子写信让我也看奏折,那些朝臣便也听之任之。

等他班师回朝,已经是两个月后的事了。

诸事繁忙,一晃就是三年。

我弟弟一度失去了消息,我对他甚为牵挂。

眼看我下个月便要大婚。往后出宫越发艰难,我便向帝子请假,去那桃源乡看望我弟弟。不过,等我坐马车坐了一天一夜,到那里的时候,他居然早搬家了。

我十分失望,在那镇上逗留了半日,四处打听,还是无一丁点消息,只好作罢。半途,天上下暴雨,原本的路被泥石流挡了,我便只好改道,沿着另一条官道回惘川,沿途打听我哥哥的消息。

我知道他此时已隐姓埋名,要找到他并不容易。不过,我竟真的打听到了。有人说,他住在半山腰。只是,当我再一次去的时候,那屋子又是空的。

我等了一下午,还是无人回。

我此时已沮丧到了极点,简直有些怀疑他是故意躲着我。

到晚上的时候,我久等无果,只好打道回府,独自往山下走,走的是另一条道,在那间空屋的背面。只因那里有一片极大的花海,花香怡人,勉强可以纾解我找不到我弟弟的郁闷。

岂料,我走到半山腰的时候,见那花海深处传来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似有人在轻吟低泣。

我狐疑着近前一看,只见一旁的矮树上竟挂着一些被撕得有些破碎的衣裳,正在晚风中飘动,远看着简直像稻草人。

我不明所以,侧头,见花海深处忽然翻覆着一团身影,正在剧烈动作着,伴随着一阵像擦着人耳廓而过的喘息缱绻声,烫沸了夜风中的空气。

等反应过来后,我立即明白了什么,连忙逃之夭夭。

余光中,那花海中的身影像海上的浪潮,不断起伏翻覆,时隐时现,时近时远,令人汗颜烫灼山风。

我逃离的时候被地下的一件衣裳缠住了,去解的时候发现地上有个玉佩。

我一摸我的腰间,见我常戴的玉佩不见了,顿时认定这是我掉的,便将他捡了起来,随手塞进了袖中。

等下了山,我找了一间客栈休息,待我洗漱完毕后,才准备将玉佩重新系上,但一拿出来,我脸色便一变。

那是我弟弟的玉佩!

我思虑良久,终究沿着原路返回,一路上很有些惴惴不安,纠结着是否要绕路在我弟弟的屋前等。

这时,月亮出来了,我还没到那里,但远远看到了一棵树下两个相偎的身影。

我弟弟正散着长发,慵懒地蜷在一个人怀里。那单手绕过他的肩抱着他的人赫然是段沧钰!

他一手揽住我弟弟的腰,在他耳边说着什么,勾着唇,又低头亲了亲他的颈。

我弟弟蹙着眉,伸手推了推他,推不动,便反手揽住了他的颈,在他怀中翻了个身。

“……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那些读书人尽爱说的酸话,亏你也说得出来……”

“段沧钰,你当真是不害臊。”

我弟弟状似埋怨地说,尾音却似呢喃,缱绻含情。

“有吗?对着心悦之人,我自然是什么话都说得出来。你若真厌得很,我半个字也不会提。”

“阿蘅?你不喜欢哪句?”

“我……罢了,你有没有觉得,阿蕴她看起来实在有些少年老成了,我有时候觉得,她身上很有我大哥的感觉,就像我大哥回来了。”

“你又开始提旁人了。”

揽住他的人有些不满。

“多日未见,我心里着实有些想她,明天她便要大婚了。”

“那么,陆久蘅,你何时嫁予我?”

“你我都是男子,何来婚配之说。”

“你不想嫁?”有人倒抽了一口凉气,“那我嫁你也行,但我不喜欢姓陆,会想起那个令人可憎的老东西。要不,一起改姓你亲爹的柳姓?”

“……”

“你不喜欢?”

“……等去看过阿蕴后便回去祭拜我亲爹吧——段、段沧钰,你怎么又……你、你真的好不要脸!”

仿佛有人又被覆住了,低低的轻斥声。

“阿蘅,我若是要脸又怎会叫你现在跟我……”

轻笑声在夜空极为突兀。

“你又……唔——”

出口的话被用力堵住。

我沿着山路往回走,最终没跟他们打招呼,独自离开了。山风清冽,与在陆府及惘川宫掠过的风完全不同,是那种源于旷野的深邃又自由的气息

我不知道段沧钰记起了多少,也不知道他为何又回到了我弟弟身边,我猜是他允诺当我弟弟保镖后他们又再续前缘的。

但我想,很多事已不再容我去担心了。

囚笼中的蝴蝶已飞向了他的花海,在那里,他可以迎着一片光,翩跹流连,自由起舞。所有的伤痕终会在时间的长河中慢慢愈合。

前尘旧恨,只剩风月满怀。

如此甚好。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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