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界界主注意到谢元青此时的沉默，他微微前伏着上半身，蹙眉道：“你不知道？”
谢元青颔首，坦然道：“我不知道。”
恶界界主阖目揉着额角，陷入了沉思。
不是每一任的恶界界主都拥有‘万恶之源’的身份，说得更清楚些，其实‘万恶之源’能成为恶界界主，全靠他篡位。
所以恶界界主也不清楚，‘万恶之源’究竟想要达成什么目的。
它被邪神归和遗留在世间，难道真的只是为了惩罚世人？
在近百年的记载中，已经很少有‘万恶之源’成为恶界界主了。
而且关于四时之镜和四时枝的事，除了各界权首的人知道，其他人根本无从得知。
世间古籍中对邪神归和的记载寥寥数笔，并未有太多笔墨去讲清她是从何而来，又因何而降罚。
每次邪神归和封印解除之前，那些拥有四时枝的人，都会前往圣树进行加固封印。
所以世人逐渐淡去对邪神归和的记忆，至今彻底消失在世人眼中。
且这么多年也从未听说过有封印提前解除的记录。
想来也只有‘万恶之源’的变动，才牵一发而动全身。
“既然如此，还是要尽量找到四时枝拥有者才行...”恶界界主眼见谢元青这边没有任何头绪，还是想想解决办法。
“你们去了一趟灵界，可有四时枝的下落？”
谢元青摇了摇头，“并无。只是知道四时之镜在惊烛渊。”
他没有将四时枝的消息透露给恶界界主，不仅因为对方立场不明，更是因为明颂也是四时枝拥有者之一，还是谨慎些为好。
“我知晓了。”恶界界主无声轻叹，他也跟着起身，“我并无阻拦你们相见的意思，恶气已然维持平衡，只要你还在恶界，万恶山顶就不会出事。”
言下之意，谢元青不必一直待在万恶山，人界的那几位若是接受，他亦可以回去。
谢元青了然，起身便准备离去。
“谢元青，恶界不可一日无主。”恶界界主其实也只是比他年长十岁，也许是久居高位，那股稳重的气息便无意识地透露出来了。
“这位子可以是任何人。”谢元青头也没回，轻飘飘落下这句。
上庭外落了结界，谢元青出去时卫泽还未离开。
两人交错时，卫泽偏头冷言：“谢元青，我不管你用了什么传说预言，说服界主大人。但这三界，必然会同归一界。”
谢元青没心思与卫泽解释，径直离开。
卫泽与他擦肩而过，见结界消失，也知道是恶界界主允许了他的请见。
“界主大人，人界一事属下已然吩咐下去了。”卫泽垂首揖礼，抬眸见恶界界主正朝上庭后面走去。
卫泽识相地跟在后面。
上庭后面是一处花园，水塘里的莲花已至繁盛之季。
游廊上投下斜斜的花格浅影，恶界界主缓步前行着，仿佛在静心欣赏着。
卫泽可以说是从小跟着恶界界主的，也最会察言观色，他抛去了先前的所有不满，垂眸道：“界主大人可是想出去游历了？”
恶界界主没有说话，卫泽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在很多时候他不用多说，卫泽很快就能领会，也的确是他多年来身边用得最为惯手的人。
“想必是没机会了吧。”恶界界主停下了步伐，他的手搁在围栏处，视线停在一朵略显残败的花瓣上，低声道。
“是下属无能，没有早些找回‘万恶之源’。”卫泽站在不远处，不敢抬头。
恶界失去‘万恶之源’的踪迹已经有很多年了，萦绕在恶界上空的恶气也愈积愈多，身为恶界界主，不能放任恶气不管，何况生活在恶界那么多的百姓，对这肆意妄为的恶气毫无抵抗力。
这十几年来，恶界界主一直在以身试险，不断用自己的灵气去抵挡恶气，转换着少量的恶气。
他的做法与谢元青的完全不一样。
谢元青只需要站在那，仅凭呼吸便能转换恶气。
可恶界界主只能用掏空自己灵气的四方法，去维系恶界的灵气平衡。
也因此恶界界主的身体早已亏空，实力大不如前。
“你当初找到谢元青后，谢府的他与现在可有什么不同？”
甚至去年这个时候，邪神归和的封印都还未有松动的迹象，那么发生变化的也只能是这大半年了。
卫泽眉头轻轻蹙起，不知恶界界主此时提起谢元青是何意，但卫泽仍是细细到来当初所发生的事。
“之前离开恶界的时候，您同我说过‘万恶之源’必然是与众不同的，所以我从绿洲城开始，便四处打听这特殊之人。”
从绿洲城再到人界三洲，卫泽可谓是打听得仔仔细细，那时的他一心想要报答恶界界主的救命之恩，所以一丝一毫的线索都没放过。
直到他踏上人界最远的瑶花洲，这个灵气最为稀薄的地方，会修炼的人也不多，卫泽都快放弃了。
可他在云岚城却感受到了恶气，这激起了他的好奇心，顺着恶气，他找到了谢府。
床榻上的谢元珩浑身被恶气包裹着，他已经被这股恶气完全吸收了，全凭这股恶念吊着一口气。
卫泽并不欲管这股恶气的，打算就此离开谢府。
在离开之前突然听见了谢家主与谢元知的对话，卫泽不由轻扬嘴角。
原来‘万恶之源’藏在如此偏远的地方。
卫泽为了吸收这股恶气，占据谢元珩的身体，同时也折损了不少灵气进去，所以不得不在谢府蛰伏几年，幸好府中还有一株灵物，加快了他恢复实力的速度。
而这几年，卫泽也看出谢元青在谢府的日子并不好过，除了有一声谢三公子的名声，与府中家仆无异。
卫泽继而摇摇头，“属下并未发现有何异样。”
“只是...他与人界那几位认识后，就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恶界界主的食指点在红木围栏上，似是想起了昨晚只身闯入万恶山的那名女子。
见恶界界主陷入了沉默，卫泽抬眸观察着他的神情，这才稳声提议道：“听说‘万恶之源’是挑选寄主生存的，也许界主大人吸纳了‘万恶之源’，体内失去的灵气会有所补充。”
这无疑是个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方法。
恶界界主轻笑出声，并不是因为卫泽提了一个多么荒唐的方法，而是笑他自己方才竟然真的下意识去想这种成功的可能性。
“本尊不是一个称职的界主，这个位置需要实力更强大的人。”
恶界界主微微仰起头，不再看面前的一池莲花。
他的心思不在这上面，自登位以来，他便一直在四处游山玩水。
身为恶界界主，不仅没有好好履行自己的职责，反而肆意妄为，天天想着四处游荡。
等他将视线投向自己的子民时，恶气早已将恶界破坏得满目疮痍了。
卫泽有些愣怔，他僵硬着直起身来，在逐字斟酌着恶界界主的话。
“界主大人...”
“卫泽，本尊知道你并未下传命令。”恶界界主顿了顿，“谢元青并未说假话，邪神归和的封印一旦破除，整个三界都将消失。”
“此时不是掀起与人界战争的好时机。”他转头深深地地看了一眼卫泽，转身离开了。
恶界界主没再让他跟着，独自消失在了游廊尽头。
莲花池里的莲蓬在风中摇曳，明明无风，却总是能带来几缕淡淡的清香。
卫泽将视线落在池面，莲叶一簇连着一簇，密密匝匝的绿影挡住了视线，可谁都知道在这片繁花之下，藏着怎样不见天日的淤泥。
卫泽一向有自知之明，他就如同阴沟里的老鼠，天生便见不得日光，心中也并无善意。
卫泽自出生便被人四处嫌弃，娘亲是这样，黑市的人也是如此。
他的命就如草芥，谁都可以出手取下。
但恶界界主是第一个救下他的人。
所以卫泽想要好好报答他。
听说界主大人身边的人不好使了，他便去做那最听话的狗。
听说界主想去人间游历，他便陪着一块，去四处游山玩水。
听说界主大人想要让这人间无一安生处，正和他意，他便去各处引起混乱。
可界主大人居然想要三界和平...
他不允许。
人界为什么要存在，恶界为何要是这世间灵气最贫瘠的地方，他们即使是作为人，也始终自私自利，巴不得恶界灭亡。
那他便顶替这恶界界主，吸纳‘万恶之源’，踏平人界。
再高洁的莲花也是种在肮脏的淤泥之中，再清香的花香也伴随着一股腥臭。
卫泽眉头渐蹙，抬手施法折断了池中开得最盛的一朵莲花，它在空中转了转，尔后被狠狠砸向了淤泥中，将四周的莲叶、花瓣都溅上一片污点。
邪神又如何，不还是被封印桎梏着吗？
在她毁灭三界之前，他会先将这世间搅成一池淤泥。
卫泽离开了上庭，万恶山上的恶气仍在顶上旋绕聚集，雾红的云团中仍有微弱的闪电明灭着，他抬眸注视着那团恶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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