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察日记：
6、吸血鬼伯爵非常记仇——
莫莉怀疑昨夜的那一吻里掺杂了不知名的迷药。她这一觉睡的格外绵长，作息时间都快赶上夜间出没的生物了。
太阳即将漫步过一半天空时，凯琳提前完成所有的今日行程，终于在自身之外，发现城堡里太过安静了。
伯爵阁下在白日里睡觉很正常。
可莫莉小姐……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凯琳整理好着装，收起画满了勾子的行程簿，匆匆前往夫人的卧室，敲了敲门，见无人应答，便屈膝行了一礼，推开门。
莫莉小姐……幸好，她并没有出事。
只是睡得太沉，起晚了。
凯琳进门时，莫莉才睁眼不久，满眼盛着迷蒙的雾水，就这么对上了凯琳难得波澜起伏的关切目光。
莫莉头顶一个巨大的问号，含糊着问：“怎么了？”
凯琳一手扶着门边，倒吸一口气，把不知道从哪儿冒上来的无措感镇压下去，腰背挺得更加笔直，脑袋和神色却低沉地垂落，“没什么大事。只是快要中午了，我见厨房的那几个人还懒散着，怕耽误您用餐，所以来问一下您的喜好。”
路德维希家族的城堡有一半人族，和一半血族。
厨子也有两个，一个负责人族的餐食，一个负责血族的。
以前，血族厨师很羡慕人族厨师，因为人族厨师只需要制作佣人们的餐食，不用服务口味奇怪的伯爵，也不会被一些令鬼面目扭曲的要求迫害。
莫莉住进城堡之后，血族厨师暗暗窃喜了许多次。表面上，她装出一副同情怜悯的神色，会以年长者的身份拍拍人族厨师的背，安慰地说“事情总有解决的办法”。
背地里，无人知道血族厨师在某个开心到睡不着的夜晚，眼里释放出足以匹敌灯光的明光——所幸吸血鬼在白天的睡眠时间更多——但因为缺觉，血族厨师近日经常调错味道，不是多放了盐，就是少放了糖。
尽管如此，当她面对摔出碗筷的伯爵的斥责时，内心仍然有一丝窃喜在流淌。
因为，有人与她共患难，并且扛下了艰巨的任务。
比起自己的饮食，伯爵会更加关心莫莉小姐的一日三餐。
而莫莉小姐……是一个非常不挑食的人，面对凯琳的询问，只能回答出两个折磨人的字：“随便。”
没有要求，就是最大的要求。
人族厨师做惯了佣人的餐食，一下子面临一个捉摸不透的食客，焦虑到一天掉了两百八十一根头发——这数量还是她在想不出食谱的时候，一根根数出来的。
凯琳想起厨师那一头越来越稀薄的发量，心有不忍，于是在莫莉又一次说了随便之后，多问了一嘴：“您今天什么特殊的需求吗？”
莫莉懵着脑袋，两手揣在被窝里，呆呆地思索了一会儿，才吐出珍贵的、崭新的两个字：“想吃甜的，重糖。”
用来醒神，也用来冲散她心头的惆怅。
“好的，我会转达您的话，”凯琳说，“待会儿会有人来服侍您起床，请稍等。”
“不……”
不用。
相当短促的话来不及说完，凯琳就恭谦有礼地退了出去，以极快的速度合上房门，没给莫莉留下拒绝的时间。
那扇四边环绕着精美雕刻的房门应该挺重的。吸血鬼还真是有力气。
莫莉揉着还没彻底醒过来的额头，心想着。
她还没尝试过推动那扇门。
此时，悠长的钟声从远处的教堂传来，飘进万物的耳朵里，化作时间：正午十二时。
这个时间点，叶薇尔大概还幽在哪处睡得昏天黑地，不会来打扰她。
莫莉揉着手腕，跃跃欲试地翻身下床，想知道自己的力量是否达到了逃出房间的第一个标准。
但再一抬眼，房门再次从外面被打开，一个接着一个佣人走进来，串联成一条有序柔软的线条，却锋锐有力地斩断了莫莉的念想。
她叹了口气，无奈地露出一个礼貌的笑容。
佣人们只顾着手上的工作，像拧上发条的人偶一样，除了既定的路线以外，不会拐弯。
没有人会宽慰莫莉失落的心灵。即使她的失落就明晃晃地展示在脸上，不需要复杂的解读。
当然，这其中也有叶薇尔的威胁造成的影响。
伯爵大人不允许她们和莫莉小姐有多余的沟通，一句也不行。
本是情绪发酵过后的酸味儿，搭配专横的命令，没有恶意，却也真实地没有站在另一个视角思考过，造就了令人生厌的后果。
莫莉越来越无法接受待在城堡里的寂寥生活了。
佣人们工作间难免会摩擦出细小的声音，这些声音和人与人之间的沉默共处在一个房间里，让莫莉觉得不自在，心口好像堵了块石头，沉沉的。
直到看见一个佣人端着插满了血滴草的花瓶进屋，替换了桌上已经有枯萎迹象的百合花。
莫莉突然伸手，扫去穿到一半的衣服，轻声说：“不用服侍了，都出去。”
一房间的手顿时停下了动作，凝滞在半空。
佣人们互相交换着眼神，不明白莫莉小姐为何突然换了副面孔。
距离莫莉最近的佣人吓得心惊肉跳，整个人差点儿蹦出去，她鹌鹑似的缩着脑袋，半蹲着的身体蜷起来，没有章法地后退了几个小碎步，左脚险些踩到右脚。
她在伯爵的命令和照顾莫莉小姐之间权衡了半天，仍然紧闭着嘴，说不出一个字来。
莫莉察觉到她反应剧烈，轻蹙着眉，说：“你们的伯爵应该还在睡觉，说话吧，她不会听见的。”
“……”
“你们如果都不说话，会影响到我的心情。我想，你们也不愿意让伯爵知道，我的心情是因为你们的服侍变得更加糟糕。”
终于，佣人哆哆嗦嗦地憋出一句：“莫莉小姐……是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吗？”
莫莉语气微沉，也不想多为难人：“没什么不满意的，就是不习惯有这么多人贴近我。都出去吧。”
“但是伯爵大人和凯琳吩咐了……”
“比起那些吩咐，我想，你们的伯爵会更加在意我的心情。”
“知道了。”
一众佣人得到了新的命令，快速退了出去。
莫莉望着她们的背影，在房门关上的瞬间，听到一声拘谨的“砰”，突然意识到一件事——我刚才，是在威胁人？
不……我是不是做错了？
在槽糕的环境里想要过得舒坦些，就只能把利剑对准别人吗？
那岂不是变得和叶薇尔一样了？
莫莉重重地吐出一口气，不禁打了个冷颤，好像身体里长出了一些让她自己都害怕的东西。
腿上忽然一软，她穿着纯白无瑕的里衣跌坐在椅子上，姿势狼狈。
莫莉慢慢直起腰肢，调整自己的身体，安静待在椅子上，有些放松地抱着双臂，不知在想什么。
有一只很小很小的手蓦地扯了一下她的手肘，叽叽咕咕地提醒了一句：“会着凉的。”
莫莉的耳朵尚且闭塞着，压根没听清，下意识以为又是佣人进来了，烦躁地说：“别碰我。”
语气却是克制的，仿若刺猬从防御状态里探出头，亲手压弯了尖刺。
但这种收敛对于某些太过脆弱的小东西来说，还是不够。
片刻后，莫莉听到了一声柔软的呜咽。
不对。
那些佣人就算再胆小，也发不出这样细的声音。
莫莉一下坐起来，目光扫向扶手的位置，那里有一小片空间闪闪地发着亮光，是只精灵扇动着翅膀，哭得正伤心。
滴落的小泪珠和翅膀撒下来的亮粉，就像铺在湖面上的粼粼波光一样，点亮了整个画面。
似乎……是我把她弄哭了？
莫莉心怀愧疚，却不知道该如何安慰这个小家伙。
小家伙的自愈能力倒是不错。
莫莉摇头晃脑地对着他凭空比划了半天，竟然真的不哭了。
只是她的脸上还挂着委屈的泪水，随手抹了两把，把圆润的脸蛋抹得通红，然后扑棱着翅膀从椅子后面钻出来，飞过莫莉眼前，用她那小小的身躯拎起了莫莉还未换上的衣服，递给她，重复道：“会着凉的。”
感觉后半段写的像童话小故事[托腮]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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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精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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