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只酒盏,沈欺依次斟满酒,推了只过去:“要喝么?”
“要的……”蔚止言可疑地停顿了一下,“吧?”
试探着抿了一小口,酒液清醇甘柔,蔚止言却是面露一丝丝不明显的痛苦之色。
“怎么了?”沈欺夺过他的酒盏,里外验看,是寻常黄酒。
蔚止言皱着脸,小小声道:“没什么,疑是,只不过我……”如此拐了好几道弯,说,“有一些……嗯,怕苦来着。”
蔚止言惯是喝不来酒,没有别的苦衷,无非是蔚止言他,尝不惯苦的滋味。
再醉人的琼浆玉液,只要是掺了一丝一毫辛、苦、劲、烈的味道,蔚止言一律避之不及,为此早退无数个仙界盛宴。
即使是有一个调配酿饮的乐趣,蔚止言也从未涉及过酿酒,可谓是怕苦怕到了极致。
江南黄酒,入口的确是清醇甘柔。却也是微酸回韵,微苦层递,兼有柔里藏辛的后劲。
蔚止言以前从没尝过,打起精神一试,尝到了一分辛苦便觉得盖过了十分柔甜,立刻敲响了退堂鼓。
沈欺:“喝不来酒味,那你酒量如何?”
蔚止言眨眼:“还没有好生试过,我想应该就是……不胜酒力?”
沈欺一想,可不就是。
蔚止言如果是受不得一点点苦,连一盅完整的酒也没喝过,又从哪里谈酒量不酒量。
蔚止言伤感挫败:“疑是,我自是想与你酣饮彻夜的,可惜不胜酒力,对饮却是难了。”
且伤心且幽怨,活似个遭人冷眼的凋败花骨朵。
沈欺被蔚止言不分时宜散发的戏瘾搅得烦了,不能对饮有什么要紧,左右他也不好酒,压根没想过什么酣饮彻夜的事。沈欺撇开黄酒:“那就换一样。”
酒喝不得,桂花圆子总可以了吧。
一只红泥小火炉,煨着红豆沙,筛了些干桂花进去,氤氲满院甜香。
咕嘟咕嘟的水泡声响,小圆子白白糯糯,颗颗浮了起来,和着桂花,漂在红豆沙里游荡。
蔚止言主动请缨,担纲了掌勺的司职。一只洁白如玉的手拿稳长勺,盛出碗热气腾腾的桂花圆子,端到沈欺那头。
“疑是,给你的。”
沈欺伸出左手,正好,那瓷勺摆在碗的左侧。
蔚止言:“疑是,怎么样?可还适口么?”
沈欺尝了尝:“不错。”
“你如果能安静些,”沈欺吃完一口,虚虚瞧着蔚止言,言简意赅,“就更好了。”
蔚止言的笑容凝滞了。
默默闭上嘴巴,依样给自己盛了一碗,用清甜小圆子抚慰受伤的心窍。
雅院宁静,红豆桂花的香气让炉火烘煨得暖热,两人对坐窗前,品尝一炉甜香。
一时无话,只有梅影扶疏。
白瓷碗见底,瓷勺碰碗,叮当地响。
沈欺对面那人却不见响动。
一看,才小一刻钟的工夫,那人一副身子骨陷进软榻,空碗搁在桌沿,手臂摇摇欲坠地支着,眼皮昏沉的形态。
像是醉了。
……蔚止言的“不胜酒力”,原来是这么个不胜法。
才喝了一口,有到一只酒盏的一半吗,就醉成了这样?
沈欺又好气又好笑,早知如此就不该让蔚止言喝那一口酒。也只好起身,过去将蔚止言扶起来。
扶了一把,却被人无意识地扣住手腕,握紧不放了。
锦织衣袖间一缕清冽冷香,和颜色一样的淡雅,飘过他的眼帘。
不同以往的是,这次多了道桂花红豆的馥郁。
被扣住的又是左手腕,和歆州那晚同一个位置,沈欺盯着蔚止言昏睡的情态,没什么意味地笑了一笑。
蔚止言,不管清醒不清醒,总挑着他身上这处下手,诚然是个恶习。
他动了动,还没能抽出手腕,那个醉得迷蒙的人反而顺着这股力道,朝他倒了过来。
毫无间隙地缠到他身上,把他压进了软榻里。
沈欺是真正地有些气笑了。
单手撑着软榻边沿,另一只手则提起身上人的后领,顺着衣领绕一圈,抬起那人的下颌。
天宫云锦饰带繁复,衣角飘飘曳地,玉冠环佩,檀墨似的长发垂下,白衣兰树,全数倾倒于他的怀中。
他就这么看着蔚止言展露出的醉态,不知在想什么。
其实要说起来,蔚止言倒也不像是醉态。
醉得很安静,比起醉酒,更像一个闭目养神的形容。
蔚然君此人,还是闭上眼睛不要说话的样子正常。
只是沈欺才这么想着,放开了手,蔚止言一颗脑袋复又朝他倒下来。
挨得更加近了,几缕长发散落,一副睡相的人无意中皱了皱眉。
沈欺替蔚止言将那缕乱发束好,悄声:“……如此掉以轻心,不怕落进恶人手里。”
不全知他底细,就敢当着他的面将自己喝醉。
沉睡中的人,当然听不见沈欺的话,也听不到沈欺的心声了。
蔚止言舒展眉头,靠在沈欺肩侧,睡得安稳不过。
沈欺左手的那一节手腕,仍是被人紧握着不放。
沈欺挥熄炉火灯烛,只留月光洒落,梅影婆娑。
他看了看树梢头即将绽开的梅花,又看了看身边十分麻烦的这个人。
……等蔚止言清醒了,再好好和他算账。
=
天光拂晓时分,蔚止言才悠悠然醒了过来。
好久没有喝过酒酿了,昨夜他好像是忘了自己“不胜酒力”的事,似乎把自己给喝醉了吧。
嗯,然后他就顺理成章地醉了过去,还醉得格外安心,做了一场梦。
梦中仿佛找到一样称心如意的宝贝,他实在喜欢得紧,一直抱着舍不得放手……嗯?
蔚止言指尖一动,不得了,真的摸到了梦中的宝贝。
一截清晰腕骨,肤质玉润,触感极好。
“摸够了么。”
一个寒气森森的声线,自他身下而来。
蔚止言睁开眼睛,正对上沈欺眼神。
翡色碧瞳凝视他,眸色冷淡,似要结冰。
托蔚止言的福,沈欺整个晚上没能走开这张软榻一步。
“够了,够了。”
蔚止言瞬间读懂沈欺脸色,揽错的态度绝佳:“疑是,我错了,不该随意喝醉打搅了你。既是我的错,给我一个机会叫我补偿回来吧?”
“我打搅了你一晚,等到今晚便让你打搅回来,这样如何?”
“不行吗?是一晚不够,那就三晚?十晚?或者疑是来定吧,你想打搅我多少回就多少回,我都是可以的。”
“……”
沈欺:“我想你离我远些。”
蔚止言:“啊?”
看蔚止言恢复成这副不要脸的样子,想必酒也是醒得差不多了。沈欺彻底打消和此人说话的念头,冷笑一声,干净利落地推开蔚止言,把人赶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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